阔别四月有余,容温在离家两站的时候,就已经压不住心底的雀跃,心情好到嘴角都要翘上天去。
下了高铁,她手里还拉着大箱子,一下子就窜到了人流最前面,但在出站以后却恢复了常色,故作平静的左右张望。
如她所料,柳梓月抱着容暖早早的就在站外等着,见她出来,连忙上前笑迎。
数月不见,小容暖竟还记得她,朝着她呲牙咧嘴的笑,容温心里欢喜,还是别扭傲气的说了句,“真丑”,手却诚实的接过小容暖,和奶香味装了个满怀。
小丫头刚一岁零一个月,小身板倒是很硬实,肉嘟嘟的小手掰过容温的脸“吧唧”亲了一口,这会儿容温可再绷不住笑意。
柳梓月拉着箱子跟在两个女儿后面,笑的一脸柔色。
容峰开车在广场外等着,看老远处走来的人儿,横眉微怒,“怎么拿这么大个箱子,有那么多东西要拿吗?”
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容温难得没去争论,反而用一招“无言胜有言”致胜,乖巧的坐上了车,让容峰吃了个闷头亏。
昨晚的团圆饭没吃成,容爷爷就安排一大家子下馆子,几个月来,他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大孙女。
爷爷奶奶,她们四口和二叔姑姑两家都到齐了,容温受宠若惊,这可是在小暖降生前她才有的待遇,自家里有了小丫头,大家都很少再像从前一样吃玩都想着她。
容温不自觉红了眼眶,心里鄙视自己,这有什么好哭的,最近真的是越发的没出息了。
可这样的好日子持续还没半天,容温那离家出走了两月有余的大姨妈就找上了门,常年痛经的毛病没有让她有一点点失望,搅的肚子天翻地覆,直接把她撂倒在床,起不来了。
在床上休养了两天,容温总算是活了过来,化了个精致的妆,背上自己的闪片包包,就要出门。
“昨天还在床上连倒杯水都起不来的人,现在还有力气出门呢。”
不顾老爸的冷嘲热讽,容温丢下了三个字,“我愿意。”
然后,便扬长而去了。
…
一进门,姜妈妈早已经备好了饭菜,容温高中时候没少蹭姜觅的盒饭,姜妈妈一门心思全在姜觅身上,每天不重样的给她送饭,那时候替姜觅开饭盒可是她的一大乐趣。
“阿姨,我好久都没吃您做的饭了。”
姜母笑的慈善,“也就你喜欢夸阿姨,我们觅觅总说我做的饭不如你妈妈好吃。”
姜觅别扭的摆着一张臭脸,“我说的是实话,您别老听容温的,她这人嘴里就只会说些不切实际的漂亮话。”
还不是你这张嘴太臭,整天在家一副拽脸,和自己在家那个熊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想起自己对家人不自觉的别扭,容温暗自摇头,这臭毛病还会传染?
看姜阿姨神色黯然,忙道,“人都觉得别人家的饭比自己家的好吃,觅觅每次都正好赶上我妈妈做饭的日子来,下次搞个突然袭击,估计就能和我一起分享剩饭剩菜了。”她打趣的看着姜觅,“阿姨这不重样的给你做饭,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姜觅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她碗里,强行打断了她的话,“行了行了,喜欢吃就多吃点。”
容温不恼,反而好脾气的怪嗔一眼,真的安静下来了。
她的眼睛瞟向橱柜,那里供着一张军装照,是姜觅的父亲。
…
自从讲题一事之后,容温就对姜觅产生了类似膜拜的迷恋,总是上课给人家传小纸条,还美名其曰“给江米儿”。
这样纸上称呼了一周左右,轮到容温值日,她才仔仔细细的看到讲台上名单上“姜觅”两个大字,顿时尴尬的赤红了脸。
后来便将错就错,给了姜觅“江米”这个外号。
许多年后,她才神秘兮兮的向姜觅道出缘由来,姜觅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亏的老娘还以为这是你给老娘起的爱称呢,合着是那时候你压根儿就不知道老娘名字。”
再后来,就是她被姜觅威逼利诱改了备注,无奈屈于强权压榨,慢慢改了称呼,大多时候唤她全名,以示对她名字的尊重。
中学时候,姜觅性子比现在更张扬跋扈,容温也更内秀乖巧,时常都是姜觅更护着她一些。
上初中的时候,容温的个子还矮些,脸蛋儿虽然小,但却很圆润,冬天穿着厚衣服,外再套个校服,每个孩子都看着臃肿,倒不显得她有多突兀,可夏天穿了短袖,肉肉的胳膊小腿就露了出来,短袖校服更裹得她像只皮球。
那时候大多女孩都开始有了爱美之心,但容温自小家教严格,容峰很在意女儿言谈举止外貌仪表,大到衣服发型,小到发圈指甲都得他一一过目满意了才算,按他的教导,女孩子要穿的尽可能朴素大方,什么破洞裤子牛仔衣,什么膝盖上面的裤子裙子都是奇装异服,什么披头散发长指甲,什么手链项链的都是坏孩子,被这样管了十几年,容温从不觉得自己和漂亮有什么关系,她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定位“中规中矩”,不是漂亮的惹人眼球,也不难看的引人注意,就平凡普通的安静待着。
姜觅的穿衣打扮简直踩中了父亲的全部雷点,所以从一开始,她对她是不喜的,但后来,她发现是父亲带有偏见过于古板了。
即便身形胖些,容温的脸蛋儿的确可人,鹅蛋脸还未完全成型尚带着圆润,却丝毫不影响美感反而带了些稚嫩的可爱,她身边又有个行事张扬美艳动人的姜觅,就不免有被抢风头的女孩动了排挤的心思,姜觅强势,她们不敢惹,就把怨念全撒在容温身上。
晌午日头毒,操场位于学校东边,水泥地上没有一点遮阴的树木被晒的滚烫,走在上面鞋底都要冒烟儿。好在学校还留了一点温柔,操场最边儿处的土地上种了一棵不知名的大树,树下有个只能容四五个人的小房子,卖些冷饮冰棍儿,体育课上,大家都一窝蜂的往那里凑。
容温喜欢穿一件蓝色的防晒衣,那天,她正站在树下,等着姜觅去买冷饮来。
三个女孩呈三角形,穿着清一色的校服,朝她走来,容温和她们不熟,但还是礼貌的用笑容打了招呼。
领头那个女孩扎着马尾,还在上面别了个大蝴蝶结卡子,她打量她一番,不怀好意的笑,“你总穿防晒衣干什么?”
此话一出,后面两个姑娘也笑开了,对着她的身材一番嘲弄。
穿防晒衣当然是防晒呀,容温心里反驳,但脸上并没有恼,只是装作不知道她们话语里的嘲笑讽刺。
“穿防晒衣不为了防晒,难道用来隔离你的臭气吗?”
姜觅一手拎着两根冰棍,冷着脸走来,一把将容温揽到身后,居高临下的盯着面前三个小弱鸡。
领头的人面子挂不住,“明明是因为她自己…”
“自己什么?”姜觅脸色更黑,将手里的冰棍塞进容温怀里,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冷眼打量,“你怎么总穿厚底鞋呢?”
身高的显著差异让那小弱鸡头子气势减了大半,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你…”
姜觅冷笑,松了衣领将她顺势一推,无辜的拍了拍手,“你怎么自己坐地上了?”
身后两个小跟班连忙去扶,但也是大气儿不敢出一声,谁不知道姜觅曾经一个人撂倒了隔壁学校七八个小混混,这样轻轻一推,已经是太手下留情了,不敢争执,拉着地上的头子加尾巴溜走了。
容温剥开塑料纸,递上白白散着冷气的冰棍,“降降火?”
姜觅臭脸接过,咬了一口,恨铁不成钢,“人家这样跟你说难听话你还笑的出来?”
“不然呢?总不能哭吧。”容温小舌头舔嘴唇,“再说了,我不是还有你吗?哪里会被欺负?”
“那你可得抱好我的大腿,我就勉强考虑一下,再护你个六七十年。”
初中时候的容温真的与姜觅形影不离,吃饭上厕所逛小卖部,到处都有她俩手牵手的身影。
容温学着姜觅背单肩包,卷裤边。姜觅也学着容温对人说话和善了许多。
姜觅也是她唯一一个带回家的朋友。
那天出差的容峰突然提早回家,容温被吓得哆嗦,支支吾吾的道出了有朋友要来家里做客的事。
容峰眉头紧缩,冷硬道,“来就来吧,只要别把家里弄乱,别让人家回去的太晚就好。”
电视上播放午间新闻,容峰放下水杯,“这姑娘家里是做什么的”
容温吞了吞口水,“她妈妈在她们小区附近开了家便利店。”
容峰皱眉,“单亲家庭?”
“不不,不是,她爸爸是警察,调去南方那边工作了。”
容峰没再问别的,专心的看起了新闻,想起姜觅日常出门常穿的破洞短裤高靴子,还有胳膊上许多朋克风的手链,容温心里就发怵,爸爸一定会逼自己跟她绝交的。
“爸爸,这周末来咱们家玩儿,是可以穿的随意一些的吧。”
“休闲一些是肯定的,但学生什么时候都得有个学生样,一会儿你朋友来,我从她的打扮就能判断出她是个怎样的孩子。”
容温辩驳,“可单凭外表是不是有些过于片面?”
“总是八九不离十的。”
容峰的回答让她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无奈,父亲一直都是个独断专横的人,家里现在的冷气氛大半都源于他的霸道武断,但这次在姜觅的事情上,无论如何,她都要跟他斗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