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画出生在国外,一个家境极好的家庭,祖上生意起于东南一带,上世纪末渐渐做大之后就移居去了国外。
律家老爷子有四女两子,律画父亲是家中的老幺。
到了律画这一辈,家里女娃娃突然就多了起来,以至于孙子辈的就他一个男孩,头上压了十一位姐姐。
倒真不是律老爷子重男轻女,实在是女娃娃太多,盼孙子盼了许久,才得了律画这一根独苗苗,老爷子开心的直接放了权,抱着小孙子回国内定居了。
从小跟着爷爷长大,家里什么好的有趣的玩意儿都第一个送到他的手里,想吃的想玩的想要的就没有他得不到的,淘气摔了老爷子心爱的古董瓷瓶都没换来一句责备。
律画家族里没那么多勾心斗角,老爷子一向是不怒而威的,不管是几个姑姑叔父还是父亲,都很敬畏老爷子,就算老爷子放了权,他们也是常来看望,对待律画自是一样宠爱。
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律画根本没有什么受委屈的机会,上学时期,他就是班里的头号捣乱分子,谈恋爱逃学打架的事儿没少干。气哭了老师,老爷子就替他出面道歉,但也舍不得罚的重了,只罚了他三天不许出门。为了防着他打架受伤,派了两个保镖天天跟着他,家里还为他请了个家庭医生。
那时候的律画,骄傲自负,顽劣淘气,交了一堆的朋友,是个根本无心学业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公子哥,“京城少爷”的名号就是那么来的。
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迷上了演戏,起初老爷子还不同意,但见了孙子有天赋又难得肯努力,也就默许了他,律氏夫妇俩也照着父亲意思,给了他很大的支持,久而久之,律画身上的纨绔气就少了很多,唯一不变的就是骨子里的那份骄傲。
…
“我是真心的。”
律画很少这样正经,他一向喜欢在说话时挑眉,话语里也总能听出轻浮玩味来,说话的时候常常让人觉得没谱。
“我喜欢她,是真心的。”他又说了一遍,眼睛里看不见一丝的玩笑的意思,他盯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
为什么?
就这么短短两天,就可以让他有这样的真心?
顾未一一滞,心口处泛起一股烦闷感,竟然半天没有接上一句话。
两个人就那么静静的对视,一个眼里写满坚定,另一双眼睛里晦暗难测,但若是仔细去看,定能从那双眼里窥探出一丝慌乱。
雪下的更厚更重了…
恍惚间,顾未一好像听到了雪落下的声音,不知覆盖在了何处,熄灭了他心中那份小小的期盼。
他在期盼什么呢?
又因为什么而期盼呢?
扯了扯唇,终是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未一,你还记得郑喻吗?”
律画没由来的问了这样的问题。
顾未一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郑喻,那是律画塑造的最成功角色之一。
律画拍李琦导演的戏出道,18岁那年扮演电影里的男主穆言,那个角色,好像就是为律画量身定制的一样。
穆言的意气风发,狂妄恣意,都和律画的形象不谋而合,而这个角色最为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藏在痞气外表和无稽玩笑话下的那份深情,多少影迷因为律画回头一笑而感同身受的难过。
在某种意义上,粉丝将穆言的深情套在了律画身上。
穆言的成功为律画带来了荣耀,一举斩获了最佳新人奖。
但同时,也为他带来了争议。
人们都说穆言这个角色太没挑战性,律画得奖完全和实力无关,不过是拼家世得了个便宜罢了。
这样的声音持续了很久…
直到,律画出演了郑喻这个角色。
郑喻和穆言不同,和律画本身更是大相径庭。
郑喻是自卑的,是敏感的,甚至是病态偏执的,他是个在半地下室被锁了十三年之久的囚徒,可律画和他不一样,律画出生在无数人看不到尽头的终点站,他有一个极幸福也极富裕的家庭。
律画要演郑喻?
许多人对此嗤之以鼻。
贵公子要把自己玩糊了…
可律画偏偏演活了郑喻,电影开场时那个脖子上锁着铁链的形象一出来,只一个眼神,就堵住了所有嘲讽者的嘴。律画把那个少年身上的犹豫不安,敏感多疑,自卑偏执通通展现了出来。
这个角色,让他把奖项拿了个大满贯,证明了自己,也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
“知道,那是赵瑜导演的戏吧。”顾未一平淡的开口,但已经生出了几分预感。
律画抬头看了看窗外。
“成就郑喻的那个人…是容温。”
“我看她第一眼就觉得熟悉又心动,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直到晚上我看她抱腿坐在椅子上,侧脸对着我,突然就和我脑海中的画面重合,我确定见过她!”
律画想起当日的容温,眼角缓缓柔和下来。
“14年的暑期,为了能更好的进入角色,我提前一个多月就去了拍摄电影的D市,订了一个老酒店的单间,在一楼,连续七天,我拉着窗帘,坐在床头,只让酒店服务生给我一天一餐。”
律画说起当日的情景,还是心怀感触,在几乎不透光的小房间里,时间的流逝原来是那样的漫长,他差点以为自己要熬不过去了…
“第六天的时候,我听到阳台外面传来小孩子的笑声,我趴在床边,把窗帘拉开一个缝,看到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在婴儿车里的小孩。”
“女人绑了一身的气球,烈日炎炎之下,一边哄着哭闹的孩子,一边还得小心抓紧她要售卖的气球。很明显,那是个迫于生计带着孩子出门兜售气球的女人,我看着麻木的面容,已经不忍心去猜测在她的身上发生过什么,心里就泛起苦楚无力和疲惫。关了六天,所有的阴暗都被激发出来,我看着就在想,为什么这个世界竟然是这么让人心生绝望,郑喻被囚禁了十三年,好不容易逃了出去,面对因为生活而变得麻木冷漠的村民,凭什么会出现剧本里写的,只为了一个笑容就放弃毁掉那个村子的结局?”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一个女孩,她穿着米白色的小裙子,跑向了那个女人,买下了所有的气球,女孩干净美丽,女人佝偻龙钟,她们站在一起,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交融,隔着一条隐形的界限。”
“女孩买走了所有的气球,女人很感激,但又很迟疑,但女孩已经接过所有的气球,又拿出一个气球,送给婴儿车里的小孩。”
“我当时趴在窗边,也跟着女孩的笑咧来了嘴角,那是我六天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感到幸福和希望。”
“后来好像又来了一个女孩,对她一通笑骂,我隐约可以听到她们的谈话,原来是来这儿旅游的。她把气球免费送给了过往的路人,那天阳光出奇的耀眼,我隔着窗户,费力看清她的侧脸,在阳光下笑的耀眼,美的让我心惊。那时候我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一个被世界待以最大恶意的孩子,明明可以报复发泄自己的愤怒,为什么会为了一个笑容收了手。因为,那也是郑喻…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得好的一面,原来,世界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丑恶。”
“我演的郑喻很成功,所有报道都说是因为我把自己关住的那七天,是因为我的努力,只有我知道,我真正理解这个角色,是在遇到那个女孩之后。”
原来,那个人是温温姐啊…
顾未一心底已经确定,但他还是开口问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害怕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顾而又多余的问了一句,“那个女孩...是温温姐?”
“有时候真的觉得,命运是个很奇妙的存在,我从没想到过我竟然会再次遇见她。”
律画点了点头,眼里写满了重获至宝般的感慨和喜悦。
…
那个晚上,律画又重新煮了泡面放在了容温的房门前。
那个晚上,容温心满意足的端着泡面拍了许多照片炫耀给姜觅,一扫阴霾情绪。
那个晚上,顾未一趴在窗口看雪,脑海中全都是律画讲给他的那个故事。
怪不得,律画会问容温有没有去过D市。
有些时候,真的不得不相信缘分…
容温因为郑喻喜欢上律画,而律画也因遇见容温造就了郑喻。
而他,或许就是命运为了让他们重逢而存在的一个推波助澜的角色吧。
第一次觉得,助攻这个词也不是那么受人待见。
……
外面的雪,今晚怕是不会停了。
……
女孩子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容温一觉睡醒,昨晚的小委屈早都抛诸脑后了。
餐桌上红红绿绿的食物散发的诱人的香气。
“咦,谁点的饭?”
顾未一带着手套端来了一煲汤,“律画哥让送来的,说是给你赔罪。”
容温愣了愣,“昨晚不都重新给我煮了泡面吗?”
“他人呢?”张望了一下,没看到人,今天家里格外安静呢。
“回家去了,说是家里姑奶奶来了。”顾未一拉开椅子,又递给容温一双筷子,“坐下吃饭吧。”
“哦…”容温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失落。
顾未一抬了抬眼,温凉的笑了笑,“明天应该就又过来了。”
“爱来不来,跟我有什么关系。”容温小脸一红,明显是被人戳露心思后的羞怯。
顾未一没再说话,低头敛住了眼里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