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第二纪元历1576年2月末
当其余人都回到了各自的屋内早早休息准备明日今早启程的时候,疲惫的奥芬多尔正独自一个人整理好了房间后才躺倒床上开始休息:尽管挨打犯错的人不是自己,奥芬多尔仍有一种负罪感,他总会不由自主的将责任和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照艾西莫斯的说法,他总是活的特别累:尽管他可以虚度光阴,不去追求自己那虚幻的理想,哪怕像其他的贵族一样剥削享乐,也绝不会有人来指责自己,甚至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贵族就应该是那样。他是一个异类,与旁人格格不入。
“……”
……
“您精神不大好?昨夜您又失眠了吗?”早就吃过早饭的艾西莫斯走到奥芬多尔身旁,看着对方一脸疲态明知故问道。
“……”奥芬多尔没有回答,而是打了一个哈欠后挑开了话题,“拿到地图了吗?他们的情况怎么样?”昨夜他又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最后一直闭着眼放空脑袋的他不知到了半夜几天才勉强的睡了过去,然后早上又是习惯性的早起。
“地图已经拿到了,不过不是详细版,只有很粗糙的地形与村县的位置,地图内容是从这里到另一个城市下辖的第一个县城,”艾西莫斯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顺着奥芬多尔的问题回答道,“他们的情况还和往常差不多,不过昨夜大家都没有睡好觉,因此大家的精神头都不好。”
“嗯,”奥芬多尔放心的点了点头,然后踮起脚尖身体向前倾了些看着远处正在围着桌子坐下吃早饭的埃佛拉三人又有些担心的问道,“那,埃佛拉、裂嘴、莫罗托他们三个呢?伤严不严重?”
“他们的情况都很好,只是心情有些低落罢了,用剑腊打只是疼造成的伤并不严重只是皮外伤,况且昨天的时候神父也为他们清洗包扎过伤口了,”艾西莫斯看着把担忧写满脸的奥芬多尔,有些无奈的说道,随后话音一转看着他担忧的说道,“从昨夜就开始降温了,您应该注意好自己的身体。”
“嗯嗯,天的确是冷了,你也要好好注意,”奥芬多尔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早就知道是这个答案的艾西莫斯有些无奈,尽管他每天都不厌其烦的叮嘱奥芬多尔,但奥芬多尔似乎总是将他的叮嘱当做耳旁风。
知道众人都与往日一样后,奥芬多尔就放下了心,然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屋内拿着艾西莫斯带过来的一块大面包,就着只剩下盐味的风干肉作为自己的早餐:在平日的时候,他们都是坐在一张桌上吃早餐,今天独自一个人吃,还是怕他们不自在最终谁都吃的不舒服感觉别扭。
都吃过了早饭之后,他们就骑上各自的战马离开了:他们来时是从北城门进入城内的,他们离开艾尔特格莱则是穿过城区,在南城门出城,为了节省时间免些麻烦他们并没有走内城,而是绕着内城过去多走一段路。
当他们抵达了南城墙后,便像来时那样排着长长一队接受检查:出城并不需要交税,但他们必须要像来时那样签上自己的名字,上次是登记进城,这次则是代表本人正式离开艾尔特格莱。
当他们将时间、在那个城门进行登记、身份等信息告诉检查者后,那些检查者便按照他们提供的信息,从好几摞本子中找到了抄写着他们信息的那一本,然后让他们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名字签名。
拿到了约么一指厚的本子后,奥芬多尔翻到最后几页才发现了他们的名字,而且还险些错过:奥芬多尔看到眼疼,每一行都写满了密密麻麻扭曲丑陋的小字,在最后几行他才终于找到了如同触手一样的名字。
奥芬多尔在后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后,便将本子递给了身后的艾西莫斯,而自己则悠闲地看着极其热闹的南城门。
和北城门相比,南城门更加的热闹:在对面许多满载货物的旅行商人正焦急的排着队等待着检查,而自己的身旁还有许多脸上洋溢着微笑满载着边境区特产的旅行商人等待着出城,然后将这些货物带到其他的省区买一个高价。
旅行商人是一个城市重要的组成部分:这些商人在城市与城市之间流动,将一个城市的货物低价买然后带到另一个城市高价卖来牟取利益,这些商人见多识广大多都能读书写字,而且还时常带些稀奇玩意儿,因此市民对旅行商人的好感很高。
而且根据旅行商人的数量和来往密集度时间分布与进出的货物种类等等信息,还能从侧面来了解那座城市的具体情况。
边境区贫瘠贸易落后,但艾尔特格莱可不是:艾尔特格莱就在边境区西部边缘,俯视着叶赛因河,交通极其的便利而且还是边境区白骨之路西部的起点城市之一,而且作为边境区的明珠,大量的边境区特产从各村县经过贸易流通最终的目的地大多都是艾尔特格莱,因此那些旅行商人便都在艾尔特格莱采买特产然后离开,而那些旅行商人带来的货物也以艾尔特格莱为中心流通到边境区的各个城市。
因此艾尔特格莱既是边境区贸易线第一座城市,也是最后一座城市。
当最后一位裂嘴写上自己的名字后,将本子还给检查者,确认后那些士兵便立刻放行,那些士兵让开只能让一个过的通道后,他们就匆匆依次通过,当离开了外城门后,他们就正式离开了艾尔特格莱:出了城门的奥芬多尔停下马,抬起头看着高大的城墙,将这烙入记忆中后,他们便头也不回的顺着白骨之路继续朝南前进。
……
在离开了艾尔特格莱后,他们便按照地图一路朝南:他们一路便沿着白骨之路朝南前进,在抵达河口县城后,便乘坐渡船跨过叶赛因河进入格奥西多行省区,然后一路朝南直达森林精灵的鹿港。
计划已经规划好了,剩下的就是付出行动:当他们离开艾尔特格莱时已经临近中午了,看着视野前方一望无际的平原,与东面略矮但是在平原的衬托下格外高大雄壮的赛斯托瓦山脉,他们没有稍微停留欣赏风景,而是立刻催促着战马迈开蹄子加快速度。
奥芬多尔仍按照惯例负责带路,而艾西莫斯则就在奥芬多尔左手处只落后大概一步的距离,其余的人就跟在两人的后面,而埃佛拉等三人则落在了最后吊着队尾。
而莱昂多则在队伍中间,若不算上心情低落故意在队尾的三人,他仍是最后一位,并且与前面的查尔斯还差了大概两马左右的距离:尽管略懂骑术的他,经过了十几天的磨炼骑术突飞猛进,但若是策马奔驰他还是遭不住,现在他只能尽自己的最大速度,弯着腰紧紧的拉着缰绳,来保持平衡免得掉下马。
他们一路朝南,在大约一点左右已经很疲惫身体也吃不消,于是他们便放缓了马速,午饭也在马背上应付过去:一块风干肉与拿着锤子或者剑敲下来切下来硬如石头的大面包就是他们的午饭,把这些东西咽进肚里后便赶紧来一口水将余下的给带到胃里。
尽管奥芬多尔保证他们每顿都有一块巴掌大小的风干肉并且还有一块面包,但说实话,到了现在风干肉剩下的滋味就只剩下咸,而大面包也硬的可以砸人,若是绑起来效果甚至不输链锤。
每顿饭的确很丰富:顿顿有肉就是绝大多数人的奢望与一生追求,而且还有一块没有变质发霉的面包那更是一种享受,不过现在莱昂多吃着干且硬的风干肉与只剩下硬的大面包,总感觉自己的嘴要磨出一个泡。
在马背上吃过中午饭后,他们就加快了速度,不过并不像刚刚离开艾尔特格莱城那样疾驰,这下莱昂多算是有了喘息的机会,坐在马背上一边赶着路一边看着四周的风景。
到了这里,气势磅礴的赛斯托瓦山脉只剩下一条起伏类似波浪的小黑线,而繁荣诺达的艾尔特格莱更是连一个点也没有,莱昂多扭过头,他身后的风景只剩下仿佛连接着天空与大地的白骨之路。赛斯托瓦山脉并没有继续向南而是笔锋一转原本一路南下的山脉突然一勾直接朝东延伸。
这里是文明的荒漠,棕色的土地与以棕色为底板点缀在上的些新绿小点粗暴地填满了莱昂多的视野,除了分割左右的的白骨之路外,这一大段路硬是没有别的风景。
没有牧场、没有耕地、没有森林,自然也不会出现村镇:直到傍晚时分抵达河口县城佛罗,一路上除了旅人之外,没有经过一处村镇。
他们在中午左右离开了艾尔特格莱,在夜幕降临天空开始披上黑纱的时候,他们才匆匆的赶到佛罗。
佛罗和其他的县城相比,更加的富裕:佛罗所处的这一段叶赛因河,水流平缓且稳定,不像下游的叶赛因河卷着泥沙浑浊且残暴,当初北境人跨过叶赛因河开始朝东大扩张大开发的时候,佛罗就是数个渡口之一,若不是艾尔特格莱,佛罗必然是一座繁荣的大城市,而非处处受到限制的小县城。
但现在因艾尔特格莱繁荣的贸易,作为重要的渡河口,佛罗也在吸收艾尔特格莱吃剩下的残渣,因此论规模和地位,佛罗远超普通的县城,与城市相比也是不逞多让。
进入佛罗后,他们发现佛罗并没有城墙:一是佛罗并非城市,因此不需要准备城墙,二是佛罗除了边境区扩张战争最早的几年是战争前线外,其余的时间佛罗都是边境区安稳的后方,几乎从未经受过战乱,因此佛罗便没有城墙。
像进入艾尔特格莱一样,在交过关税经过检查后,那些士兵就放他们过去了:不过他们并没有像艾尔特格莱一样,还要登记签名,离开时还需要消名才方可离开。
佛罗就在叶赛因河的边缘,进入了佛罗后走在街上莱昂多甚至还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从西面传来的叶赛因河的咆哮声。
当初北境人第一次向边境区进军的时候,那些士兵就是乘着小舟跨过了波澜壮阔的叶赛因河,将北境龙旗插在了这片土地上,然后与一直高悬在北境头顶的惩戒之刃野人爆发了将近百年的战争直到现在,那些目不识丁的征召兵,敬畏的称呼叶赛因河为咆哮的北境龙,而军官们则认为叶赛因河是瓦尔基里吹响反攻的号角。直到罗兰王朝时期,北境人与野人的战争才从被动防御转变为主动进攻。
不过他们并没有仔细欣赏这座充满着历史与荣耀的县城,而是随便找到一家餐厅来解决晚饭。在吃饭的时候,他们狼吞虎咽扫荡桌上一碟一碟的菜肴,菜并不算可口有些过于的重口,不过厨师放了足够多的调料来掩盖了不足,这让午饭只是潦草应付过去的他们食欲大开,而奥芬多尔看着极其失礼的他们只能无奈的说管够管饱慢慢吃……
在平日里吃饭时最热闹的莫罗托,现在则低下头出乎意料的再安静吃饭,而他的死对头总能与他搞出笑话的好朋友埃佛拉也是安安静静的,显然他们还没有走出来释然,但裂嘴则早就恢复了过来,一边跟他们说着话一边朝嘴里填东西,还时不时的噎着赶紧抓过清水灌上一口,在点菜的时候裂嘴问有没有好果酒,结果跟着小厮一瞧却失望的回到了座位上乖乖的喝清水,不过在吃饭的时候裂嘴一直惦记着莱昂多他的冬梨酒,软磨硬泡得到的只是莱昂多的回拒。
吃过了晚饭后,他们就找到住宿的地方住下:在他们都来到屋内准备休息睡觉的时候,奥芬多尔与艾西莫斯两人则骑上马去渡口安排准备明天过河,就在莱昂多已经睡着的时候,他被两人开门时的声音惊醒了,被吵醒的莱昂多从床上站起来看着窗外,发现睡前还很热闹的街上现在静的仿佛凝成了一块,而和他同屋说自己失眠的查尔斯也早就入眠打着呼噜,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后便迷迷糊糊的回到了床上又一次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莱昂多难得的睡了一场舒服觉,浑身舒爽一身压力与疲倦在睡觉的时候已经全部卸了下去,穿好盔甲准备好之后,他们便离开了,在奥芬多尔的带领下找到了渡船。尽管已经过去了一天,但埃佛拉和莫罗托仍在内疚中无法释怀,不过和前天相比他俩的情况好多了。
他们骑着马,大概走了三十多分钟后,终于来到了渡口:渡口并不在佛罗县内,距离他们住的地方仍有一定的距离。
在他们赶到渡口的时候,渡口经过一夜的沉寂又恢复了热闹:随着船靠岸,船工们便抱着货物商人们拉着马离开渡船,那些商人都在对岸住了一宿,当黎明到来渡口开始重新运转的时候,这些人便匆匆忙忙的谈妥价钱然后坐船渡过叶赛因河。
当他们来到渡口后,拥挤的人群看到穿着盔甲的他们便自动的让出了一条小道以供他们同行,在来到一处相对安静宽敞的地方后他们便停了下来,奥芬多尔与艾西莫斯脱离他们去找昨夜谈好价钱的那位老板。
渡口不仅仅只是渡口,这是莱昂多认为的:在渡口后方也就是他们来时的地方,除去拥挤的人群之外还有许多的商人就地开始交易与其他商人易物,而且佛罗县内的商人也瞅准了机会来到这里摆上摊子,除了商人之外还有人就地架起锅灶升起火买早餐,买的多是猪油面包和本地的腌菜,猪油面包便宜管饱还能尝到猪油的香味,而腌菜则酸酸甜甜配上猪油面包就是一顿方便美味廉价的早餐,许多的船工便趁着休息的机会买上几块面包和腌菜找个地方蹲着慢慢享用,而旅行商人也对这种早餐极其青睐,若是有些闲钱还可以多掏些钱让老板从锅里捞出一条肉,然后坐在椅子上慢慢吃看着喧嚣热闹的渡口下饭。
除了喧嚣热闹之外,还有汗,哪怕还是早春仍处于寒冷之中,但停在这里莱昂多仍能问道隐隐约约的汗臭味,这让莱昂多不禁皱起了眉。渡口一些热闹地段人挤着人甚至需要侧着身踮起脚才能够通行,若是商人还好,但那些船工刚干完活出了一身汗,又不敢敞开衣服怕着凉,因此只能摘下软帽,软帽一摘下头上便开始冒白烟。
没有过多久,奥芬多尔两人便回来了,当他们听到看到奥芬多尔在不远处招呼着他们后,已经下马的他们便牵着马踩在木板上赶了过去。
已经谈妥价钱的老板看到他们过来后,便安排船上的两名船工去为尊贵的骑士们搬东西,而自己则凑了过来极尽谄媚,不过他们并没有理会那位老板,而见骑士们不理会自己老板也没有失望或者说没有将失望挂在脸上,而是继续保持着一张笑脸站在一旁说是等待差遣,他们也只能无奈的让老板留在自己一旁。
当准备妥当后,知道奥芬多尔已经急不可耐的老板,便立刻命令开船,而船工们诺了一声解了索开始划桨。
两岸之间的距离约莫有数里宽:叶赛因河波澜壮阔,佛罗这一段是水流最平缓且最窄的一段,因此地理位置极佳的艾尔特格莱便开始了飞速发展,而佛罗也被艾尔特格莱带动了发展。
莱昂多看着河面,看着逐渐清晰的对岸看着逐渐远离模糊的渡口,才意识到他已经到了船上,已经到了边境区最边缘,跨过叶赛因河他就彻底的离开了边境区这一无形的囚笼拥抱自由。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的渡口和远方的艾尔特格莱与村庄,和村庄里的村民与临走时未来的及见上一面告别的老司铎,不舍便如同泉水一样涌上心头:在离开村庄的时候、在抵达杜丽嘉尔县的时候、在抵达艾尔特格莱的时候,他从未像现在一样不舍,那时候他更多的是兴奋,庆幸自己此生还能离开边境区成为自由民,但是当现在前方就是囚笼外的世界的时候,一种紧张与害怕不禁将他淹没,神圣远征,谁又敢说参加神圣远征就是他的救赎而不是人生的终点呢?战争,他的前方就是战争,他的目的就是参加战争,与千千万万人一起将命运揉在一起听天、听他人由命。
父亲曾不止一次告诫自己要远离战争,只需要守好自家的封地平平凡凡过一生即可,但当自己被流放后,一直为他规划人生为他提灯的父亲也随之消失了,自己失去了可继承的封地也失去了自由,从未决定过自己命运的他,看着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禁茫然,恐惧也将他吞没……
他又陷入了恐惧与梦境之中,不过他这次没有任虚幻没有任迷雾将其吞噬,他摇了摇头仿佛是想要将脑子里的杂念甩出去,他抬起头看着站在船头的奥芬多尔,一种信任一种安全感也油然而生。
他既然自己决定了人生的走向,已经迈出去无法回头的他就没有必要在后悔决定,害怕留到以后在害怕,现在要做的就是走在昏暗的道路上去追逐或许存在的光,况且还有奥芬多尔一直为他提灯照亮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