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第二纪元历1576年2月
这一路并没有什么值得细讲的:自14日也就是今天他们从杜丽嘉尔县的军营中离开后,到今天晚上并没有什么值得可以讲的,初次行军与第一次离开镇子之外的新鲜感立刻被无聊与坐在颠簸的马背上产生的疲倦所替代。
今年比前年更加的暖和:才刚刚二月中旬,覆盖着大地的一层洁白的雪就基本融化了,露出了白毯下难看丑陋的泥土色,以及些许的嫩绿。
县城以南的大片土地渺无人烟,不像他们来之前那样有大片的种着嫩绿牧草的草场与等待春来进行播种的耕田,只有荒芜的土地与远处稀疏的针树桦树。
在加上离开杜丽嘉尔的军营后一直笼罩天空众人头顶上的雾,莱昂多的心情越发压抑。
下雾了。
在五点左右即将迎来夜幕的时候,开始下雾了,他们的队伍大概拉了十几米,但就是十几米的距离,队尾的莱昂多就看不清队伍最前负责带路的艾西莫斯。而莱昂多身旁的那些年轻的见习骑士也早就没了兴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当开始下雾的时候,大雾又一次提起了众人的兴致。
很宁静,队伍最尾的莱昂多甚至听清了艾西莫斯与奥芬多尔之间小声谈话的内容。
“不,这可不好,”看着影响视野一吸全是水气的大雾,艾西莫斯小声的说道。
“是啊,这可不好,”奥芬多尔看着前方隐隐约约出现只剩一点踪影的树说道。“真冷,”奥芬多尔搓着手小声的嘀咕道。
“加快速度!我们要赶在夜晚的寒冷来临之前赶到最近的一个镇子!”说罢,艾西莫斯就用力夹了马腹,催促着胯下的北境马加快速度。
艾西莫斯身后的众人也稍微从瞌睡中打起了精神气应了一声,然后加快马速跟上他们俩的速度。
颠簸也让莱昂多从昏昏欲睡中清醒了过来,莱昂多睁开了眼揉了揉看着四周。四周弥漫着雾气,遮住了他们的视野,扭过头看着左边,贫瘠的棕色土地与清澈的淡蓝色天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是现在弥漫着的雾气仿佛让大地与天空暂时性的融为了一体,看着视野最边缘白茫茫的雾,莱昂多有些分不清那到底是天空还是大地。
“真美,我在故乡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雾,”莱昂多看着浓雾感慨道。
“是啊,真美,但在寒冷的这里,在大雾的晚上夜宿可是会要命的,”说话的人是裂嘴,他也在队伍的最末尾,裂嘴看着大雾语气也严肃了起来。
“艾西莫斯!离村镇还有多远?能不能在夜晚来临前赶到?”裂嘴看着最前方模糊的身影问道。
“能!”艾西莫斯含糊的回答着,然后队伍就重新回到了安静。看着开始昏暗的天空,与被浓雾所遮蔽的无力的太阳,艾西莫斯只能祈祷夜晚来的再慢一些,让他们有时间赶到最近的那个镇上。
说到底,还是裂嘴和奥芬多尔耽误了行程,看着还沉默着生着闷气的奥芬多尔与身后的裂嘴,艾西莫斯只能叹了口气加快马速。
到了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一个村子:到达村子后就说明他们距离镇子已经不远了,艾西莫斯本想跟奥芬多尔提意见再走一会赶到镇子上,但看着身后疲惫不堪正在打寒颤的骑士随从,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咽进肚子里向奥芬多尔提议今夜就暂且在这里借宿一晚。而奥芬多尔显然也是又累又冷,便立刻告诉身后的众人今夜就在村子里借宿一宿。
队伍便顺着从白骨之路中伸出的一条应是村里人自行修建的土路,进入村内。到了这里,他们算是彻底走出杜丽嘉尔县,进入了明迪斯县。村子离白骨之路很近,当看到路牌后他们转进土道进入村庄到正式到达村子里只花了十几分钟。
在这一段路上,村民开垦了不少的耕地与草场,因为不临近树林的缘故,村里显然没有猎人只有农民与牧民,现在的耕地等待着耕种,当经过的时候莱昂多发现耕地上似乎插了一个十字架,当仔细一看后才发现那不是十字架,而是一个只剩下两根木头披着几块破布与戴着一顶软帽的稻草人。
“真穷,”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
尽管这里的房子也和村子里一样是用木头、石块与掺着稻草的泥制作的,但是从破败许久未打理维修过的房子就可以看出来,村子的经济的确有些羞涩。
“可以住人吗?”奥芬多尔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当莫罗托骑着马从迷雾中策马而出的时候,奥芬多尔停下马问道。
“先生!村子里有一个小教堂,里面只有一位神父与牧师,对方表示可以接纳我们住宿到明天早上,不过晚饭的话他们不负责招待,需要我们自行解决,”莫罗托语气轻快,当策马赶到离奥芬多尔只有一马的距离后才停了下来,高兴的汇报着情况,“另外,小教堂里面还一直点着炉火,很温暖。”
奥芬多尔身后直着耳朵认真听的众人当知道今夜住的地方有着落不必夜宿荒郊后,立刻打起了精神,因为赶路造成的疲倦与阴郁也一扫而空,当莫罗托补充道还有炉火很温暖的时候,众人立刻小声的欢呼了一下。
“好吧,那真是要好好谢过那位神父与牧师,走吧,”奥芬多尔预期轻快的微夹马腹催促着北境马迈开脚步。身后停下马的众人也跟紧着奥芬多尔。
而莱昂多则习惯性的观察着四周:村庄很破旧也不像他住的村子那样充满着活力,不过因为大雾的缘故莱昂多看不清村庄的全貌,只能看到几座破败的小房子,那些小房子都还点着灯,在昏暗的傍晚雾夜中很是显眼。
在他们进入村子之前,有不少听到马蹄声的狗都朝着他们的方向朝着迷雾叫着,不过当他们从迷雾中走出后那些狗看到身披铠甲骑着强壮的北境马的他们后,都乖乖的卧回了自己的窝,除了极个别刺头还朝着他们吼似乎是为了捍卫领地似乎是为了逞能,不过一个好事的朝着他们一瞪眼一呵斥,那些刺头也灰溜溜的躲回了自己的窝。队伍又一次的安静了,除了马蹄声、咳嗽声与盔甲的摩擦声之外,再无其他杂音。
他们跟着负责带路的莫罗托走了一阵后,小教堂终于从迷雾中显现出来:小教堂灯火通明,虽然未进入但是只站在门外莱昂多仿佛就能感觉到了教堂内的温暖与圣洁。
更近一些之后,莱昂多才有终于看清小教堂的全貌:这里和他住的教堂明显的不一样,首先区别就是更加的豪华,从洁白色的砖面就可以看出,并且教堂的大门也不像他住的那样破旧,而是崭新的镀着一层亮铜,在莱昂多还瞅见了刻在门面上的几句很出名的圣典段落。
看来,教堂的神父并不像他一样是个负罪者,而且还是一个顶出名受到教区赞赏的神父。人比人。
“神父爱温特,欢迎男爵大人的到来!”当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爱温特拿捏好了时间,当看到了模糊的骑着马的身影后,爱温特微微弯下腰带着笑意平静的说着。
而奥芬多尔瞅见了弯着腰穿着顶华丽纯白色神袍的神父后,也赶紧下马将绳子递给身旁的莫罗托回敬,“小小男爵何劳伟大先贤的侍从迎接,真是万分感谢神父的接纳,今夜真是打扰了。”
“大人,即是为先贤而战讨伐无道亚人净化邪恶就是先贤的战士,迎接先贤的战士住宿既是我之义务也是我之荣光,”爱温特直起了腰脸上还带着笑意,“教堂旁就是马厩,教堂并无侍从,也只能麻烦各位骑士亲自去把战马关在马厩中,诺斯带着骑士们去马棚,”看着也跟着奥芬多尔下马的众人,爱温特向身旁的见习牧师嘱咐道。
“教堂内暖和,请男爵大人先随我来屋内歇息,教堂现在正在戒律3天,因此请宽恕我们无法提供可口的事物,但姜茶还是有的,”说罢,爱温特就转过身领着奥芬多尔进入了教堂。
当莱昂多等人将马关在马棚中后,才在那位见习牧师的带领下回到了教堂中。看着烩在墙壁与穹顶上的壁画,看着燃烧着的炉火,莱昂多无奈苦笑然后在牧师的带领下来到了二楼的侧客房。
客房并算不上大:只有一张单人客床与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他们住过的酒馆基本一样,不过胜在干净并且来到屋内就能闻到一股花香,那是因为屋内还摆着一个插着花的花瓶。现在屋内尚有些寒冷,不过火墙已经点上了。
安排妥当后,牧师就离开了,只剩下他们在各自的屋内休息,但奥芬多尔与精力充沛的莫罗托显然不像别人一样直接躺在床上开始休息,而是来到屋外,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下方教堂一楼。
“真好,比我住的地方好多了,而且这位神父一看就是高洁之士还得到了教区的赞赏,”莱昂多看着装修华丽的教堂,与巨大的彩色玻璃和绘制的壁画,酸溜溜的说道。
“是啊,比我见过的任何教堂都好,让人不敢相信这只是一个村庄的小教堂,”见多识广的莫罗托也不禁赞叹。
两个人就趴在栏杆上看着华丽的教堂,而奥芬多尔与那位神父则就在一楼交谈着,不过莱昂多听不到两人到底在谈些什么。
不过没有过多久,一楼应该是神父的卧室门突然开了,走出一个还很稚嫩的孩子,而神父则嘱咐一旁的牧师去厨房中,没有多久的时间牧师从厨房中走出了出来抱着一个大大的牛皮纸袋扔给那个孩子,而孩子则朝着神父鞠了一躬后颤抖着离开了。
而一楼的神父则早就察觉发现了他们两人,当那个孩子离开了教堂后神父抬起头看着他们面露微笑,莱昂多感到一阵一股寒意爬到了自己的肩上赶紧摇了摇头回到了屋内,而莫罗托也很不自在的回到了屋内。
……
2月15日。
天才刚蒙蒙亮,他们就从梦乡中醒来了,醒来的时候太阳尚未破晓,燃烧了一夜的火墙终于慢慢的熄灭,莱昂多还在暖和的被窝中梦回记忆深处的那一栋大房子。
“妈,让我在好好睡一会……”莱昂多裹着被子将头埋在被子中。
“莱昂多!我们该走了!”莫罗托听着还未睡醒的莱昂多说的胡话,忍住笑意绷着脸朝蒙着头的莱昂多轻声唤道,“其他人也差不多醒来正在穿衣服穿链甲,现在只剩下你没有起床啦!”
蒙着头睡眼惺忪的莱昂多在莫罗托的呼唤下,意识终于清醒了一些睁开了眼,然后意识到自己早就离开了村子里的小堂意识到了自己必须要立刻起床后,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憋着笑的莫罗托,他意识到了自己在睡觉的时候可能说了些胡话,有些尴尬地摸着后脑勺问道,“我没说什么失礼的话吧?”
“没,没有,赶紧醒来吧,注意多穿点衣服,查尔斯感冒了,”看着终于醒来的莱昂多,莫罗托收起了笑意提醒道,“第一天都是这样,昨天我们算是都睡了一个懒觉。”
莱昂多套上外衣然后穿上外裤从床上坐了起来整了整睡觉时折起来的衣角,“不吃早饭吗?”
“要赶路时间紧迫,况且那些农民都关着大门不愿让我们进屋,而教堂的那个炼铜神父也表示自己仍处于戒律,因此厨房不能借给我们使用,不过那个神父倒是给了我们一袋大面包,”莫罗托看着空荡荡的走廊说道。在莱昂多醒来开始准备穿衣服的时候,莫罗托就转过了身。
“神父,你会治病吗?”当莱昂多穿好衣服,莫罗托转过身问道,“查尔斯的情况貌似不太好,似乎是水土不服有些感冒,而且现在这时节上哪找小蝌蚪。”
“查尔斯生病了?”莱昂多拨弄了一下乱糟糟的长发有些诧异的问道。
“嗯,”莫罗托点了点头,然后将莱昂多的链甲从桌子上提起来递给对方,“昨夜湿气那么重而且还那么冷,查尔斯的感冒才刚好差不多,现在又复发了。而且情况还比较严重,神父推荐我们到镇上找一个医生然后待在镇上好好休息一两天。”
“不过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不止奥芬多尔和艾西莫斯不同意,连查尔斯也表示不能因为自己耽误大家的行程。”
“这可不好,感冒可是严重的大病……不过,唉,”莱昂多穿上盔甲有些急躁的说道,不过到最后莱昂多顿了一下无奈叹息。
他与查尔斯说过几次话,对方是一个很年轻比自己略小还有些腼腆的骑士随从,故乡是罗兰王朝最北最寒冷的行省区奥勒霍夫,父母上数7代都是纯种的奥勒霍夫人,因此查尔斯的头发天生就是淡银色的,仿佛先贤在创造他们的时候忘了点上颜色来装饰他们。
穿好盔甲后莱昂多就跟着莫罗托顺着楼梯下了楼,来到了教堂外的马厩:其余的人也都在马厩那里准备着东西,当看到了姗姗来迟的莱昂多与莫罗托后,他们便上马。
“神父起来的挺早嘛,”奥芬多尔骑马向前,看着莱昂多脸上带着笑意。
“您就别挖苦我了,这还是劳烦莫罗托过来叫我,”莱昂多看着奥芬多尔略有些尴尬的说道。
“哈,神父第一天都是这样,不过你比他们表现的都好,他们第一次接受军队作息的时候,都还跟家里的一样赖床。”
“好了,既然神父已经来了,我们就走吧,今天早上吃各自的大面包和香肠,”艾西莫斯骑马走向前说道,“我们还要抓紧时间,去给镇上为查尔斯找医生。”
“额……我略懂一些医术,尽管比不上专业医师,但也能自己诊断一下杂病,”莱昂多走向前看着急不可耐的艾西莫斯说道。
“神父还会医术?”艾西莫斯有些诧异的看着莱昂多。
“哈,我听负责神父的那名老司铎说过,神父的医术还是很值得一看的,”奥芬多尔替莱昂多答道,语气轻松。
“那您为何昨夜不提起?”艾西莫斯皱着眉看着奥芬多尔,带着些不满。
“那时候不是不知道嘛,毕竟那个神父拉着我谈了许久的废话,等到我回屋睡的时候你们都关着门。不过这的确有我和裂嘴的责任,若不是我俩贪杯,也不会害的大家在下雾的时候在马背上颠簸……”说道一半,奥芬多尔语气一转,之前还有些轻松的他立刻变得严肃自责了起来。
“唉,这也不是您之过错,”艾西莫斯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转过头看着莱昂多,“那神父,您有把握看好查尔斯的感冒吗?”
“我这里有药……不过还是需要好好的休息……”莱昂多有足够的把握治好查尔斯的病但说着说着莱昂多的声音有小了些。无论如何,吃过药后还是需要好好的休息。
“唉,查尔斯你先吃药吧,我们还是赶路要紧,”奥芬多尔下了决断,说罢就开始催促着马匹离开,而身后众人准备好后,也催促着各种的战马跟紧了奥芬多尔的速度。
……
在中午正在吃午饭的时候,他们才抵达了最近的一个镇上,这真是出乎了艾西莫斯的预料,因为根据军营军官赠送的那张地图来看,到了这个村子距离最近的那个镇子已经不远了,只需要再走最多一个小时的时间即可抵达镇子。
“幸好,昨夜没有坚持继续向前,”想起昨夜的寒冷与浓浓的大雾,艾西莫斯有些庆幸的拍了拍胸口。他始终没有想到,地图竟然会有误差。
在镇子里,他们找到了医生,但那个医生果不其然的和莱昂多一样准备了各种的土方子,然后推荐查尔斯好好休息几天,不要在马背上继续颠簸顶着寒风。
就在拿着药离开的艾西莫斯与奥芬多尔都咬着嘴唇为难的思索的时候,查尔斯跟上了他们的步伐表示自己身体强壮完全可以跟上,说自己的故乡生病的时候只要多吃点饭多吃点肉自然就好了。
尽管明知查尔斯那不过是安慰他们,让他们不需要担心不耽误大家的路程,但奥芬多尔还是咬紧牙下了继续赶路的决定,不过马速则暂时放缓,直到查尔斯的感冒好彻底。
他们又赶了两天的路:每一天都会感到今天与前一天几乎一模一样,看着几乎一致的风景,哪怕耕田与草场多么具有田园诗风情,但看着早已疲倦睁眼闭眼都是这样的风景,在马背上忍受颠簸忍耐早春寒风,最终些许的新鲜感完全变成了无聊与疲倦。
第三天早上,他们终于穿过了明迪斯县与卡尔卡伯爵领和广阔的未纳入任何县的荒地后,他们终于抵达了迷雾森林。而不幸的是,在昨天傍晚野人的古尔邦节就彻底结束了。
不过在万千不幸中,查尔斯的病终于好差不多了:尽管还有些头昏握不紧剑。
(感冒:因为落后的医学水平,在北境,感冒包括了近乎一切会让你头昏全身无力等症状的疾病。而且还有各种神奇的土方子,水平高超训练有素的村县医生,有时候还会让你的病情加速恶化……总之,感冒愣是成为了一种难病,有时候在被窝里蒙着头睡上一天然后休息一天,反倒是成为了一种好的治疗方法,最起码不会让患者有生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