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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金鼓峰风雨飘摇 牛肚坝张灯结彩

张云卿和张龙他们进到城中,张文韬接着,叫人闭了城门。此时俞典史带着王巡检并十几个官差也赶到了。

俞典史问张文韬拱拱手问:“张大人,土匪犯城这么大事,也不知会一声,想必大人英明神武,用不着官府,带着民团已将那土匪灭了吧!”

张文韬知他含沙射影,懒得去理会这等小官吏,叫王巡检出城去仔细辨别死尸,全部收殓。自己同张龙扶着父亲匆匆回到会利丰后面的宅院。

进了家门,张龙让伍玉庭带团丁守在院中,自己和大哥将父亲扶到床上。张云卿被宋无影飞刀插在肩头,此时疼痛难耐。

张龙急忙拿来金创药,张云卿将龙吟剑横过来,张口咬住剑柄,让张龙拔出飞刀。张龙咬牙使劲将飞刀拔出,这飞刀可插得够深,深可见骨了。拔掉了飞刀,张云卿肩膀鲜血淋漓,顺着胳膊直淌。那张云卿疼得大汗淋漓,却不吭一声,旁边的张文韬直看得心惊肉跳。

张云卿却缓了口气满不在乎地说:“还好,没有伤着骨头,伤口没流黑血,也不痒,说明飞刀没喂毒,养几天就好了,没事!”

张龙在父亲创口上敷好了金创药,用白布将伤口缠好,又替父亲擦干净身上污血,换上干净衣服。

张云卿喘着气,将龙吟剑丢在一旁,让张龙将他扶坐着。心有余悸,黯然惋惜道:“功亏一篑,眼看就要将那宋三留灭了,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唉!天意不到违!”

张龙恨得牙痒痒,眼冒怒火:“那宋无影害死了三弟,今夜又救走宋三留,还伤了父亲,可恨!可恨!总有一天将他碎尸万段也难解心头之恨!”

张文韬安慰他俩说:“无论怎样,那金鼓峰上的土匪基本算是灭了,虽然跑了宋三留,就凭这两三个土匪现在也成不了气侯,已经不足以威胁咱们了。还有不是那小翠一声叫,也没这么多麻烦,二弟一定好好查查她躲在何处。明天我便催促官府派人去灭那金鼓峰余匪,以绝后患!”

张云卿点头称是,说:“叫龙儿一起去金鼓峰,寻寻我们被那帮恶贼拿去的银子,不能让官府白白得了便宜。明天文韬与我一同回牛肚坝去罢。这金鼓峰土匪灭了,你也该去省城了,就在家多陪陪为父吧!”

次日吃罢早饭,张文韬就穿了官服,坐了轿,带着伍玉庭耀武扬威地去了衙门。

知县接报,匆匆迎出衙来。张文韬昂首阔步直接进了衙门,并没有理会他,知县只好跟在后面不敢啃声。

张文韬来到大堂直接到大案后坐了,知县忙垂手立在一旁。张文韬傲慢地对知县说:“知县大人,庆阳在你手中匪患不绝,区区所谓十八罗汉加四个金刚就能为害本县多年,搞得民心惶惶。本官运筹帷幄,怎样!昨晚一下就灭他十几个土匪,你说,还剩几个匪徒,恐怕也像那秋后蚂蚱,蹦不了几天吧!”

知县心中暗骂,想在庆阳揽独功,不让官府沾边,死伤二十几个团丁,灭了十个小匪,一个金刚,就不得了,宋三留也放跑了,却想让官府给你擦屁股,给你张家当枪使,也太阴险了。却强作笑颜,圆脸上堆满笑容:“还是大人威武,下官只能高山仰止!”

张文韬立起身来,把玩着桌上的惊堂木,忽地‘啪’的扔到桌上,黑下脸来对知县说:“如果不想让我到省里参你一本,说你治县无为,你就即刻派人去金鼓峰将那余匪剿灭,我叫团保局支援你们。那蚂蚱怎么还能让它再蹦跶呢!”

说罢,带着伍玉庭扬长而去。

史知县十分难堪,脸上红一阵的白一阵,一屁股坐在椅上黑着个脸,气呼呼叫来王巡检,命他带着巡检司的十几个差人,再去团保局找张龙带团丁一起去金鼓峰剿匪去。

王巡检踌躇道:“那金鼓峰如此险要,几个金刚又武艺高强,怎么灭得了!”

知县肥脸上的肉往下一拉,冷笑道:“那宋三留带伤在身,他山上也无几人了,想必不会与你死拼,知你前去,他还不逃避么!你怎么也上山去捞几样东西回来给那张大人交差吧!”

王巡检听知县这样说,心领神会便去召集官差。自己又亲去那团保局找张龙。

张龙见王巡检过来,拱手问:“大人何事?”

王巡检说:“知县命你带了民团的人和我一同去金鼓峰剿匪!”

张龙用手捏着下巴,脸上带着诡笑着盯着王巡检说:“你给知县大人说,本团总昨夜一战,已是身心疲惫,张文韬大人既然发了话,本人就走一回吧!至于民团,昨夜死伤大半,也抽不出多少人来了,这样吧!既然知县大人有令,我就凑几个人给你吧!你先回去,我带他们一会就到。”

王巡检回到衙门,等了半天,才见张龙带着五六个团丁过来,个个走路东倒西歪,刀都捏不稳,看就是几个大烟鬼,气得吹胡子瞪眼晴。

王巡检暗自冷笑,你他妈这样胡弄我,以为老子还真会舍命去剿匪么!那土匪还不是你大哥让剿的,关我屁事!

于是命官差扛着大旗,出了城,着人在前又是敲锣又是打鼓,热热闹闹地去了金鼓峰。

那金鼓峰上宋三留老远就听见官差一路鼓噪着前来,自己有伤在身,弟弟无影功夫不足以对付这些官差,不敢硬踫,便叫宋无影和四个罗汉小匪收拾了金银细软,藏进了后山。

王巡检磨蹭半天到了金鼓峰,命差捕大声鼓噪,小心翼翼地攀上山去,几个烟鬼团丁爬不动了,张龙气极败坏拿刀逼着他们拼死拼活爬了上去。

山寨空空如也,张龙和团丁四处找寻,刨土三尺也不见一文钱,失望之极,暴怒而起将那山寨乱砸一通,气呼呼先下山去了。王巡检叫人捡了几件血衣和土匪丢弃的兵器好回去交差。官差欲将山寨烧毁,王巡检狡黠笑笑拦住他们说:

“不要断人后路!”

让人找来白布条写下几个字:“张文韬所逼,迫不得已,谅解!”挂在山寨庙门上,带人下山去了。

回到城里,王巡检去衙门向知县交差。

知县听也未听,挥手让他下去了。着人向那张文韬禀报,张文韬已和张云卿回牛肚坝了,知县又差人去牛肚坝禀报。说官差奋勇攻入金鼓峰,土匪慑于官府威名,望风而逃,已出庆阳地界。金鼓峰残匪已被官府剿灭干净,匪患根除。张文韬听后,知道是官府在敷衍他,却也无计可施,只有如此了,至少短时内宋三留等人已成惊弓之鸟,难成大患了。

张云卿知道了也非常高兴,虽说没找到银子,有些遗憾,但灭了心头大患,也是喜事一桩,便说:“金鼓峰土匪一灭,庆阳就真成了咱张家的天下,这路上安全了,文韬也该回省城了,待我休养几日,待伤好些,就为你践行,热闹热闹,威风威风,哈哈!”这一笑,又弄疼了伤口,哎哟哎哟地叫痛。

张文韬忙叫他不要激动,静躺休息。这张云卿心情大好,慈爱看着张文韬,心中直感慨后生可畏,他张云卿有此儿甚幸,何愁家业不兴!

经城门一战,连日来的喧嚣激宕,忽然一下平静下来,却有种说不出的异样,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沉寂,乌云密布,笼罩在庆阳上空,各种潜流暗涌,蠢蠢欲动!只有那张云卿张家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大有将庆阳执于股掌收于囊中之势!

盲僧知道丁小妹费尽心机要找那张文韬报仇,这几日便寸步不离西山,将那丁小妹和小翠看得牢牢的,教小妹调息运气,打坐练内功。丁青山没事便来修葺破寺,拣些好砖好瓦,砍些木头,几日下来也将盲僧住的窝棚改建成了间小瓦房,又修了柴灶,置了锅碗瓢盆,油米柴盐。将原寺里茅坑清理干净,上面搭上了茅房。

盲僧甚是满意!又指点了丁青山破风刀要诀,丁青山很是惊诧,这无根大师怎么也精通这破风刀法,且比父亲丁南风更为厉害,经他一点拨,如拨云见日,自己对这破风刀法悟得更透彻了。好奇问道:“无根大师,你怎么也会这破风刀法?”

盲僧沉思道:“此寺叫圆通寺吧!”

丁青山不知盲僧什么意思,点头答是。盲僧缓缓说道:“你父亲的师父是这寺里的慧尘禅师吧!”

丁青山又点头称是,茫然不解地看着盲僧,盲僧瘦矍的脸上带着遗憾,叹口气说:

“我到庆阳本是想来拜访慧尘禅师的,从你和小妹使的破风刀便知你家与他渊缘。没想他早已圆寂,这慧尘禅师与贫僧曾一同在终南山无极寺中修行,无极寺的高僧悟明、悟心、悟静、悟月四大高僧创有雷鸣闪电,破风斩浪四种功夫,称为无极派。这四种功夫分别是雷鸣棍,闪电枪,破风刀和斩浪剑,这四种功夫相辅又相克。四位高僧后来又将四种功夫修炼心得编成四册秘笈藏于无极寺藏经阁中,分别是《雷鸣棍法要诀》、《闪电枪法要诀》、巜破风刀法要诀》、《斩浪剑法要诀》,由寺里方丈掌管,并只准寺里护法僧研习这四种功夫。到我们这一辈,无极派传人有两个半,一个是慧尘师兄,一个就是我,我们俩是寺里这一代的护法僧。慧尘师兄习得破风刀和斩浪剑后便离开了无极寺,我则研习了除闪电枪的另三种功夫。因为《闪电枪要诀》在我们研习前被人偷走了,那个人就算是无极派的半个弟子。那人原是无极寺中一个打杂小沙弥叫智通,原是一个穷书生,因考取功名失败,一气之下便出了家。因他聪慧过人,深得方丈喜爱,便从方丈口中套出了秘笈藏处,偷走了藏在藏经阁中的《闪电枪法要诀》后,又偷了寺里香火钱逃出了寺后不知所踪。慧尘师兄后来到圆通寺修行,你父亲又跟他学得破风刀,那张云卿则学了斩浪剑。习武修德,你父亲倒也是一个侠义之人,只可惜那张云卿却仗着一身功夫作恶多端,真是败坏师风,有辱师门。”

丁青山恍然大悟,为什么无根大师想要重建圆通寺了。忙下跪叩首行大礼:“师公在上,晚辈有礼了!”

盲僧抚着丁青山将他扶起,呵呵一笑:“你虽不善言语,本份老实,但也藏着颗侠义赤胆之心,贫僧甚是欣慰!”

有盲僧这个师公在身边,丁青山心中十分高兴,犹如父亲又回到了身边,觉得自己又有了依靠,小妹在他身边自己心里更踏实了。总之,丁青山觉得自己不会再颓废下去了,对生活充满了激情和希望!

民团经此一战,损失了一半团丁,张龙实力大减,剩下二三十个团丁便有些捉襟见肘了,牛肚坝人不能减,因为哥哥在那儿,父亲又有伤,需要保护,把伍玉庭也叫了过去。城里便着重看护自己宅院和生意。

官府趁此便接手了民团事务,知县派王巡检负责看护城门,街面巡查工作,加强对过往客商管理。

知县这一动作,明摆着就是挤占张家的利益。张龙得知,十分不满,便来衙门找知县。

知县见张龙来到,笑得像个弥勒佛,迎着他,拉着他的手,笑着拍拍他的肩,竖了竖大拇指,恭维他道:“贤侄啊!前日多亏你英勇杀匪,以至咱庆阳多年匪患根绝,你是个大功臣啊!辛苦了。”

张龙却板着个脸,没好气地说:“大人,既然如此,大人为何还来排挤咱民团,挤占咱管辖之事呢!”

知县哈哈一笑,脸上肉直抖动,挪过椅子,按张龙坐下,慢慢对他说:“贤侄说哪儿话!民团负责之事,在本官到任前就形成了惯例,官府有官府之事,挤你干什么,多心了,贤侄多心了!这不是前日夜里一战,你们民团损失不小,人员伤亡大半,人手捉襟见肘,你们团保局事又管得多,我怕贤侄累着了,再者你民团现在哪里还照应得过来这些繁琐事,所以我便让官府给你分担点琐碎小事,也让老弟你歇息歇息!”

张龙见知县言语之中处处讨好,绵力以对,顿时无言可对。还要无奈谢过知县:“大人为小人着想,小人谢过大人,待民团力量恢复,小人再为大人担负以前职责吧!”

知县坐下来拂须一笑:“这次民团奋勇剿杀土匪,大功一件,我将上报省府。这地方也太平了,你我皆大欢喜,至于民团今后发展与否,就交由上方定夺吧,我也已呈报巡抚大人了。”

张龙听了些话,神色不屑,轻描淡写地说:“民团和咱张家共相存亡,张家在,民团在,这就不需大人操心了!”

说罢拂袖而去。知县看着他嚣张而去的背影,皱了皱眉头,摇摇头冷冷笑笑。

庆阳城里也恢复了往日平静,对普通民众来说,今天和昨天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城门口的团丁换成了官差,街上少了些流氓团丁惹事生非了,市井之间多了些闲话,将那张家和土匪都拿来神话。

活了下来的团丁庆幸自己还活着,领了赏钱便一头扎在丁字街张家大烟馆抽个魂魄出窍;要不然就去醉月居喝个酩酊大醉,再去那翠云楼快活快活。

张龙想他们张家灭了金鼓峰这个大对头,没人再敢挑衅他张家在庆阳的地位了,他张龙在庆阳完全可以坐地生财了。便偶尔去看看生意,在帮团丁的捧拥下日日寻欢,夜夜快活,哪有心思再去管什么团保局工作了,干脆放手让给那官府去管了。这剩下的团丁就成了张家的私兵了。

丁青山去了趟丈人张大户家,准备接母亲和妻子回去。张大户在那夜又喝得酩酊大醉,一觉睡到午时。起来听张金凤说起昨夜之事,沉默半天,饭时破天荒地不喝酒了。第二日便开始去肉铺卖肉去了,没了前几日的颓废,脸上看不出是悲是喜,人却比前几日精神了些。

张金凤见丁青山来接母亲,自己却并不想回丁家,便说:“父亲孤苦一人,也无人照顾,我就暂时住在这边好了,帮父亲洗洗衣,做做饭也好。”

丁老太也说:“对,青山就让金凤在这边好了,让她多陪陪他父亲,反正这么近,你常过来看他们就行。我精神好着呢!用不着人在我身边守着,空了我也过来看金凤。”

丁青山见母亲这样说,便没再说什么。丁老太叫丁青山跟了她进城买点东西,顺便给张大户道个别。

到了鸡鸣市上,张大户正在肉摊旁和王捕头说着什么。见丁青山和丁老太过来,王捕头热情地笑着向丁青山打招呼:“丁大哥,伯母,来看张老板?”

丁青山笑笑:“你怎么有闲到这儿来?”

王捕头撇撇嘴道:“有什么闲,现在民团工作让王巡检他们做了,衙门里杂事不就推给我们干了,你不是不知道,一天瞎忙活。这不去醉月居给史大人订席,被那掌柜瞅机会逮住,非要让我给张老板捎个信,叫他送肉去,平时咱也没少吃人家的,没办法,就只好跑一趟了哦!”

说完拍拍丁青山肩,向他告辞后,又给张大户提醒道:“给你说的事可记住了!”

张大户在旁忙自己的,见丁老太过来,点点头,算招呼了,继续忙活,默不作声。

丁老太上前笑着脸向张大户说:“亲家!我准备回家去了,打扰你了,过些日子再来看你,你心情放开阔些,平时我让青山多来帮帮你,我走了,你忙!”

张大户这时从案下提了挂猪下水出来,让丁青山提着,脸上挂着淡淡微笑对丁老太说道:“亲家把这个拿回去烧了吃吧!”

丁青山接过下水来,想要说点什么,张大户向丁老太挥挥手,别个头去忙自己的去了!丁青山只好拉着母亲走了,丁老太边走边回头给张大户告辞。

丁青山这刚走,张云卿家的下人来找张大户了。

来人站在肉摊前,大声问:“张老板在不在?”

张大户斜眼瞄了瞄他,皱皱眉头问他道:“何事?”

来人拱拱手,把张大户一打量,笑容满面:“我是牛肚坝张云卿老爷家的,张大老爷叫我来给张老板打声招呼,大后天张家大宴宾客,请张老板准备些好肉送过去。”

张大户听了,脸上神色由晴转阴,又从阴转了晴。咚地下将手中割肉刀插在案上问:“不知你家张大老爷什么时候办大宴,要用多少肉?”

来人故作神秘往前凑凑说:“咱家大公子要回省城去当大官去了,张大老爷准备宴请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给大公子践行,你的肉要好,早点送过来,这可是张大老爷亲自交待要用你家的肉哦!你可有得赚了哈。”

张大户冷漠地看着来人,点点头,那人见张大户答应,转身离开了。张大户从案上拔了刀,在围裙上擦了又擦,眼中燃起怒火,注视着那人远去的背影。

次日张家的请柬就发到了衙门各官员、城中士绅大户手中,知县的请柬便是张龙亲自送到他府上。

张龙走后,知县摆弄着手中的请柬,立在窗前,望着远处萧瑟的群山,微微笑着吟出首诗: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朔风悲秋来作客,年少狂傲独登台。

悲怨苦恨座客宾,醉倒莫停浊酒杯。

将请柬扔在案上,背着手哼着《走麦城》,让人叫来王巡检。

秦颂云居然也回来了,带着儿子金锁回来了。

他回来便将屋子清扫,把那药铺门开了。

街坊邻居见了,都热情前来朝贺,买来炮仗放得热热闹闹,都说恶人已遭报应,好人必有后福,秦颂云看上去心情不错,和邻居们有说有笑。

丁青山刚好路过,秦颂云见了他,将他拦住,朝他躹了一躬,感激道:“丁老弟,多谢你家秋蝉妹子,为我家报了仇申了冤,不知秋蝉妹子可好!”

丁青山将他扶住,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说道:“秦大哥,回来就好,准备不再走了么?”

秦颂云说:“这金鼓峰匪贼已灭,庆阳太平,我怎能不回来,好歹我也在这儿呆了十几年,舍不得离开。等我这两日将家里收拾收拾,就去拜会你家妹子,亲自向她致谢!”

丁青山敷衍他几句,匆忙离去,秦颂云还在后面叫:“丁老弟,改日请你喝酒!”

张龙从家里过烟馆来,远远望见秦家回春堂竟然打开铺子开了张。好奇地过来瞅瞅,见了秦领云,心中五味杂存。支了个笑脸向秦颂云说:“颂云兄,你又回庆阳来啦,还以为你不回来了也!”

秦颂云见了这张龙,心有不快,这事事因他张家而起,便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哦!原是张团总,你终究也成了我们邻居了啊!与张团总为邻,想必安全得很啊!”

张龙听出秦颂云话中带刺,嗤鼻一哼,环视旁人傲声道:“你秦颂云今日得回庆阳,恐怕是要感谢我张龙的了,还有我大哥张文韬大人,不是我大哥带领民团兄弟奋力灭匪,你能安心回来么?

秦颂云听张龙如是说,向张龙拱拱手谓旁人道:“哦!那我谢过张团总了,听说我那银子也追回来了,什么时候也要还给我了吧!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起哄道:“对!”

张龙脸色一变,神色难看地说:“这匪贼的赃银我们民团会作为此案铁证转交官府,到时找官府要去,找我作什么!”

冷着脸拂袖进了隔壁的福寿康乐馆。

秦颂云药铺关张已久,这刚一开张,便顾客盈门,门庭若市。抓药的,配药的,看病的络绎不绝。把个秦颂云忙得不可开交,连小金锁也弄来帮忙收钱。

待到午时,好不容易歇下来。王巡检带差人正巡街,路过回春堂,望了望,叫差人先行,自己信步进了回春堂。

秦颂云见了,忙起身作礼,笑脸迎着:“王大人光临,幸会,幸会!”

王巡检四处望望,漫不经心地问:“老秦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颂云给王巡检挪过椅子,让他坐,王巡检摆摆手说:“不了,顺便看着而已。”

秦颂云说:“咳!我听人说这土匪被灭了,我家案也破了,就赶回来,一是想取回我那银子,再者庆阳安全了,自己还有个家业在这儿,还是回来做做老本行也好!”

王巡检点点头说:“对,对,你医术高明,口碑好,药铺生意怎能丢!”

随意又问:“听说你医治恶疮很行,我有一亲戚得了一恶疮,可否能给我配副药!”

秦颂云道:“我倒是有一祖传方子专治恶疮,药性毒烈,以毒攻毒,治恶疮倒有效,但只能外用,如人误食一点,会在几天内伤心烂肺而亡,如食入量大,不须两个时辰,暴毙无疑。此药味却甚淡,常有歹人将它作毒药害人,所以一般不敢乱配!只有病人亲自来店我给他治。”

王巡检把腰刀搁在柜台上,似笑非笑盯着秦颂云道:“你给别人配过的?”

秦颂云惶恐道:“哪敢乱配,大人亲戚,小人定当全力医治,什么时候叫他过来?”

王巡检说:“我那亲戚走不了远路,你把药给我配好,我带给他就是,放心!谁愿用它治死自己!”

秦颂云犹豫不决,王巡检见他犹豫,一把抓起放在柜上的刀说:“我现在也很忙,那团保局以前做的事,全让我来做,难做人啊,尽干些得罪人的事,这人哪,哪个身上没有点屎!老秦,你说是不是!人家规规矩矩识点相,尊敬咱,我也睁只眼,闭只眼算了,是不是,谁叫咱摊上烂差事!这会儿我也忙,不和你多说,要走了,我亲戚的事,你不会拒绝吧!”

秦颂云听出王巡检言语中带着威胁,这王巡检现在管着街面大小事,自己一个小生意人,得罪不起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连忙点头答应下来,叫他明日来取药。

王巡检丢下几个铜钱就走,秦颂云忙叫他不用给钱,他理不理,只说声:“明日一早来取药!”

这日夜里,秦颂云在店里忙完,关了铺门,回到后院待侯着金锁吃了晚饭,安顿他睡下,又清理了半天药材。好不容易忙完,正待洗洗睡觉去了,这时院门响起急急叩门声。

谁这么晚了找自己什么事,秦颂云心中纳闷。开了房门到院中问道:“谁呀?这么晚了什么事?”

“秦郎中,我哥实在病重,你行行好,求你开门治治他吧!”一个男子在外低沉着嗓子说道。

有人病重!医者的职业道德驱使秦颂云不由自主地去打开了院门。

院门外站着一个青年壮汉,庄稼人打扮,包个黑头巾,背上背个裹得紧紧的长包袱。他扶着另一个汉子,也是庄稼人打扮,那个汉子有气无力,依靠在青年汉子身上,看样子病得不轻。

秦颂云见他们这样,忙将他们让进院来。闭了院门,带他们进了侧室,秦颂云点了油灯,将房间照亮。侧室是秦颂云收治重病人的地方。房间有一木床,一张木桌,两根条凳。

秦颂云让青年汉子扶生病汉子坐在条凳上,借着灯光细细将那两人打量。

青年汉子虽庄稼人打扮,却白白净净的,容貌俊朗,眼神犀利,一举一动动作干净洒脱,实在不象个庄稼人,倒像个公子哥。生病的汉子身材魁梧,黑黑的脸膛因为生病的原故,如同打了层霜的茄子,黑中带着灰白蔫着个脸,浓眉下的大眼也黯淡无光。

秦颂云看这两个陌生的不速客,问道:“不知这位兄弟得了什么病?”

青年汉子见他问,便扶着黑脸汉子,解开他衣衫,轻轻将他左衣袖脱下。只见黑脸汉子左肩上包着层白布,已被鲜血浸透,大概有些时间了,血已凝固,黑红一片,手臂到肩肿胀得很粗了,已经发了炎。

秦颂云大吃一惊,这哪是得了什么病,分明是受了刀伤。便沉下脸对青年汉子说:“兄弟莫害我,你这明明是刀伤,恕我不能给你医治,你是知道的,这么严重刀伤是要报备民团和官府才能医治,我如私下给你医治了,一旦那民团张团总知道,我麻烦就大了!”

青年汉子有些恼怒,将身上长包袱‘当’地放在桌上。黑脸汉子睁开无力的双眼,盯着秦颂云,右手拉了拉青年汉子,让他坐下。对秦颂云有气无力地说道:“郎中,我确实是受了刀伤,前几日我和我这弟弟带了一批货路过大风岭,不懂得这里规矩,被强人劫了道,财物丢失,我还挨这一刀,拼死逃脱。你知道这庆阳的民团比那土匪还恶,要知道我们是外地客商,还不扣了我们,给我们强加些罪名,去我们家里狠敲一笔银子么。我知道你是好人,难道你忍心见我这样死去!”

秦颂云见他说得有理,叹口气说:“罢了,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叫青年汉子掌了灯,问黑脸汉子可怕痛。黑脸汉子笑笑,叫秦颂云尽管治。

秦颂云拿碗倒来些白酒。轻轻解开黑脸汉子肩上缠的白布。因为时间长了,血液将白布跟伤口凝粘在一起。秦颂云用干净白布蘸上白酒将干血透湿,揭开他肩上包着的白布,酒一刺激到伤口,疼得黑脸汉子呲牙咧嘴。秦颂云却淡淡地说:“真疼在后面!”

揭开血布,见黑脸汉子伤口深见骨头,伤口发黑,肩头已黑肿,开始流脓血了。秦颂云道:“再晚治些,毒血攻了心,你命就不保了!”

拿了条毛巾裹紧叫黑脸汉子咬着。取出柄锋利小刀,含口酒喷在刀刃上,用火烧了又烧消消毒,又用酒擦试干净。叫青年汉子将灯举近,用布条缠紧黑脸汉子手臂。叫青年汉子按住他,黑脸汉子笑笑说声:

“不必!郎中放心动手就是。”

秦颂云定定神,持了刀割开他粘连的伤口,轻轻刮去伤口上的腐肉,露出红红的鲜肉,鲜血顺着刀刃直淌。黑脸汉子疼得咬紧牙关,全身颤抖,额头豆大的汗珠如雨点下落,却不吭一声。青年汉子紧绷着脸,举着油灯,不发一言。

半个时辰过去,秦颂云处理好黑脸汉子伤口,敷上药膏,用条干净布带缠住伤口。长舒口气,用毛巾擦了擦额头汗水,对黑脸汉子甚是敬佩。竖了大拇指说:

“古有关云长刮骨疗伤,今日兄弟让我割了几十刀,居然没吭一声,乃真英雄,真汉子也!”

年青汉子拿过毛巾去帮黑脸汉子也擦去头上大汗。黑脸汉子缓了缓神,坐直了身子,稍稍舒展了下胳膊。脸上露出笑来,对秦颂云道:“秦郎中医术还真不是盖的,这两下让我舒服多了!”

秦颂云欣慰地笑道:“治病救人,本份中事,尽力而为而已。你这伤近日身子不能有大动作,免崩了伤口,我给你抓几付药,回去煎熬了服,好消肿,再给你几付膏药,隔几天敷在伤口上,不出意外一旬左右伤口就会愈合了,愈合后调养个把月,就无大碍了。”

让两位在屋子里稍坐,配药去了。

见秦颂云出去,黑脸汉子喘口气对年青汉子说:“这秦郎中是个实诚人,那大罗汉为挣张家那点脏钱,瞒着我们将人家害苦了,也害惨了我们。他们死不足惜!真不该为他们来收尸的,害得山寨落得如此下场。”

说罢黯然神伤,直摇头叹气。年青汉子垂着眼睛说:“事已至此,怪不得哪个了,大哥也不要自责,大罗汉之事也不怪你,都是兄弟,你也是为了维护金鼓峰上尊严,这么做也是应该的!只怪那张家太阴险了。”

原来此二人正是东躲西藏的金鼓峰黑金刚宋三留和快金刚宋无影。宋三留被伍玉庭伤了后,在山上没办法治伤,伤势越来越严重,便悄悄托人找治伤的地方,后有人叫他们趁张家精力放在牛肚坝时,偷偷进城找到这里来的。

兄弟俩正感慨中,忽然见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小孩,长得虎头虎脑的,脖子上挂一个金灿灿的金锁,穿个肚兜,睡眼朦胧地用手揉着眼睛问:“你们是什么人啊?这半夜来干什么?”

宋三留正要逗他,秦颂云过来了,把那小孩带回了卧房,边走边教训他道:“不睡觉,起来瞎跑什么!小心着了凉。”

一会儿秦颂云回来,拿着配好了药,用个包袱包好,进来递给宋无影。宋三留穿好衣服,对秦颂云说:“多谢秦郎中伸手鼎力相救,我们兄弟莫齿不忘,来日定当厚报。”

说罢,宋三留慢慢站起身来,向秦颂云躹了一躬。宋无影上前想扶着他,宋三留一把推开他,乐呵呵地说:“经秦郎中神手,哥哥我已好多了,用不着你扶,咱们走!”

走到门边,宋三留又转回头问:“刚才那小子是令郎吧!怪聪明伶俐的,以后好好培养定是个人才!”

秦颂云叹息道:“正是犬子金锁,唉!没了娘,带得贱,也是我的命根子了!”

宋三留给宋无影一使眼色,宋无影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递给宋三留,宋三留随手就将布袋扔在桌上说:“这是给令郎的见面礼,请笑纳,来日有缘再相见!”

秦颂云看着桌上袋子,不安地忙忙推辞。宋三留按住他坐在凳上说:“秦兄不要客气,我们一点小意思,来时赶得急,也没带什么贵重东西,再说这是给令郎的见面礼,你不要再推辞了,不然我们兄弟过意不去。日后我们再找机会重重酬谢秦兄!”

说罢,让宋无影提了药和长包袱,两人出了门悄然离去,秦颂云忙跟去相送。

秦颂云看他们快步消失在小巷尽头,才闭门回屋里去将那侧室收拾。随手打开二人留下的布袋,顿时傻了眼。布袋里装着的是亮晃晃的银锭,共有十锭,一百两。这还是小意思!这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秦颂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管他什么人,对自己来说就是病人而已。秦颂云想想,独自笑笑,心情释然了,也舒畅许多。

张家大宴之日,天虽有阳光,却寒风凛冽,路上少有行人。

牛肚坝张家大宅却是张灯结彩,鼓乐喧天,一派喜气洋洋,红红火火的景象。

张龙一早便将城里所有团丁带回了牛肚坝,院里院外直到院前路旁,二三十个团丁腰挎钢刀,戒备森严。院墙敌楼上也布着团丁手持弓箭,警视着四周。

张大户一早就和伙计挑了肉去牛肚坝。

团丁见张大户他们送肉来了,将他们从院外引到侧门进去侧院。张家侧院是厨房和下人住的地方,位于后院旁边,开了一小门进去正院。四五个团丁拎着刀守在门边。

张大户担了肉放到厨房,让管事的查点好,让伙计先挑了空担回去,自己跟着管事的去结帐。

刚过门时,团丁伸手拦住了他。上下左右搜索他身,从他靴子中搜出一把短刀来,拿在手中,紧张地盯着张大户问:“这是什么意思?”

张大户微微一笑,面不改色说:“有什么稀罕的,我们屠夫,早上杀猪,随手就将刀插在靴中,为的不碍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难道它还敌得过你们手中这些大家伙?让你们害怕!”

团丁扬了扬眉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嘿嘿一笑道:“不是我们难为你,今日乃关键日子,张大人是金贵命,张团总严令,除张家的人,其它任何人一根针都不能带进去。你这杀猪刀只有暂放我这里了,待会走时还给你。”

张大户嗤鼻一哼,随管事的进去了。

张云卿知道张大户来了,叫伍玉庭回避。张文韬还在睡觉。

管事的领着张大户来到中庭院侧室。张云卿见了,忙满面堆笑迎了上来,拉张大户在椅子上坐了,叫下人沏茶来。张龙在大门边见了过来,带四五个团丁站在门外廊下聊天,手按着刀。

侧室里的桌上放着把双管短洋枪,旁边还有装火药的牛角筒和几粒钢珠。

张云卿满面笑容看着张大户说:“达铺兄弟亲自送肉来,我这当哥的十分感激!”

张大户不由盯着桌上放的那把短洋枪多看了几眼。张云卿见此便指指那支短洋枪,得意地说:“达辅兄弟,你知道吗!这洋枪可厉害了,比我们用的刀枪厉害多了,是我一个朋友从京城带回来的,花了不少银子。今天哥哥带你开开眼!”

说罢,拿起洋枪,装好药丸。双手持了洋枪,走到门边。瞄着树上叫喳喳的麻雀连搂了两枪。只听‘呯、呯’两声,烟雾弥漫,两只鸟儿扑腾了翅膀被射了下来。张龙等人听到响声惊了一跳,见是张云卿玩洋枪,尽皆哈哈大笑,高声拍着马屁说:

“张老爷神威,厉害!厉害!”

张大户坐在椅上冷眼旁观,默不作声。

张云卿挨着张大户坐着,将洋枪摞在桌上,叫张大户喝茶,张大户并没有动。张云卿叹口气道:“达铺兄弟啊!我知道你对我家有恨,可这事真不能怪我那两小子,这完全是个意外,怪就怪那伍玉庭莽撞。侍这两日后我清静下来,一定亲上门代我两子向你负荆请罪,虽说法不容情,但你我一家人,再大的事,也应该网开一面的,出了这事,哥哥心里也一直难过啊。达辅啊!听哥一句吧!事已出了,就不要再难过了,今后你家事就是我张云卿的事,家里有什么难处支一声就是,放心!大事小事找到我,哥哥我都是义不容辞的!”

张大户面无表情,只淡淡说声:“不必!我那不肖子也是罪有应得,不怪任何人。”起身要走。

张云卿叫住他,拿出包银子来,放在桌上说:“一点小意思,请收下,还需要时再告诉我。”

张大户提起拈了拈,知道是自己的那一千两银子,也不客气,提了转身就走。张龙见张大户要走,叫来管事带着他出去。

张云卿轻抚着胡须在后面虚眯着眼睛冷视着张大户离去的背影,朝地上呸了一口,端起茶杯,哼起了《捉放曹》来。

张大户照样从后院侧门出去到侧院,刚一进后院,见三姨太在那树荫下凭栏嗑着瓜子。

见张大户过来,三姨太不经意掏了张手绢擦嘴,却被一阵风刮飞到了院中。张大户上前几步,捡了手绢,在手中裹成团,过去递给三姨太,三姨太微笑着谢过张大户,把手绢揣在怀中,张大户向她点点头跟在管事身后,头也未回地出了侧门到后院,从团丁手中取回杀猪刀,回家去了。

傍晚时分,张家大宅外路上车水马龙。三五个一伙,七八个一群,有坐轿来的,还有坐牛车马车人力车的,朝张家逶迤而来。

十多个团丁拎着刀,在张家大院外来回逡巡。张云卿站在大门边迎客,张龙带五六个团丁,手按腰刀站在旁边。客人到来,张云卿客套几句,就让张龙叫下人引了他们再去见大儿张文韬。张文韬则端坐在院里大厅,伍玉庭扛着大刀周仓似的立在旁边。客人向张文韬献上贺礼,张文韬起身笑颜满面逐一致谢后,张龙再安排他们入席就坐。一时间,人来人往,走马观灯似的,张家上下一片热闹,大家从四面八方汇到张家门口,又鱼贯而入,拜菩萨似的去拜那张文韬张大人。张家前院大厅一会儿便堆满了各种贺礼,金银珠宝,绸缎布匹,各种山货特产,米面粮油。一会儿功夫便堆成了小山。

俞典史和王捕头也来了,张云卿热情地下到阶下欢迎他俩。张云卿一手执着俞典史的手,一手抚着王捕头的肩笑道:“二位大人肯赏脸到寒舍做客,让我张家真是蓬荜生辉啊!”

俞典史故意环视张家宅院一番,呵呵一笑:“张老爷谦虚了,你家大宅真是金壁辉煌啊!都赶上紫金城了,却称寒舍。此等大宅门槛甚高,平时我等小官哪敢登门造次,今日前来沾沾贵大公子喜气,也是诚惶诚恐的啊!”

张云卿手指俞典史哈哈大笑:“典史大人抬举我了,张家有今日,也靠你们官府照应,大人这么说真羞煞老夫也!”

三人寒喧几句,张云卿叫张龙亲自带了俞典史和王捕头进去。张文韬见俞典史二位来到,起身来迎。微笑着说:“二位大人今番能到,真谢谢你们给我薄面!”

俞典史和王捕头向张文韬拱手作礼,俞典史微笑道:“大人高升,临别之时,我等下官怎敢不来聆听大人教诲!”

说罢,献上贺礼。俞典史送的是幅中堂,张文韬让人开卷,乃俞典史亲笔所书四个大字:

明镜高悬!

俞典史也是饱读诗书,几个字写得苍猷有力,很有大家风范。张文韬看了,愣了愣,拍掌大笑道:“好字,好字!”让人卷起收好。

王捕头则送了一套紫砂茶具。

张龙引他们坐在前面靠厅的那桌上,和衙门几个小吏坐一起。

知县史进忠史大人最后才到,和王巡检一起,两个带着几个差人,坐了轿天黑了才跚跚来到。

张云卿忙忙拉张龙快步到院前路边迎着。王巡检下了轿,来到知县大人轿前,扶了知县下轿。张云卿和张龙忙上前向知县大人躬身作礼。

张云卿面带笑容说:“劳烦大人亲自远道而来,草民有失远迎,失敬,失敬,请大人不要怪罪。”

知县快步上前扶起二人,圆脸把双小眼笑挤成了条缝说:“今夜你张老爷给你家张大人张大公子办践行酒宴,本官不来,岂不是让你家张大人对小官印象不好。本官日后还要仰仗张大老爷多在你家大人面前美言美言,让我在官府上下好做人才是。”

史知县边说边笑嘻嘻地一手挽了张龙,一手扶着张云卿,王巡检和几个差人跟在后面,几人一起进到院中。

张文韬见了,老远就站起来迎了上来,朝知县和王巡检拱手作礼,满面堆笑道:“有得父母官亲到,文韬倍感荣幸,有失远迎!”

知县和王巡检等向张文韬行过大礼。知县哈哈笑着上前,弯腰谄笑道:“张大人文治武功皆有修为,我等下官惭愧不如。才几日功夫,大人就将庆阳境内匪患根除,真是功高齐天。今夜我等欢聚一堂,为大人明日登赴新任献杯薄酒,还望大人任上还多多照顾家乡。”

下边宾客听知县大人说完,掌声雷动。知县让王巡检献上礼品,王巡检从差人手中接过一个盖红绸的盘子,盘上放着两只透明的高脚玻璃杯,杯底画着两只鲤鱼。张文韬和张云卿见了这种杯子,知是西洋过来的上等家庭用品,价值不菲。十分高兴。知县对张文韬神秘道:“大人有所不知,此杯绝妙之处不在杯上,待下官为你示来。”

叫下人递来一壶酒,史知县亲手在一只杯中酙满酒,双手捧给张文韬。张文韬注目一看,惊奇之极,只见那两尾鲤鱼浮到了酒上来了,还摇尾游动;张云卿和张龙也围过来瞧瞧,都啧啧称奇,真是只宝杯,奇妙无比。张文韬十分满意,满心欢喜地谢过知县。史知县谓众人说:“宝杯美酒配英雄,正好趁着杯中酒,下官敬大人一杯,也好借此享用下此杯,沾沾大人福气!祝大人官运亨通,如鱼得水!”

说罢,往另一只杯中也倒满酒,双手捧着,举杯过来。众人大声呼好,掌声热烈。张文韬心里十分受用,很是兴奋,仰头就喝下这杯酒。史知县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小心将空杯放入盘中,张文韬也将空杯放入盘中,让张龙送到里屋去了。知县裂着嘴开心地笑了,小眼都眯成道缝了,在灯火下透着丝丝亮光。

张云卿叫人在厅中摆了张八仙桌,拉了知县坐上首。知县却并不推辞,昂首也就坐了,张云卿坐他旁边,张文韬、张龙兄弟坐在父亲左手边,王巡检坐知县右手边,知县见了俞典史和王捕头坐在厅下,又赶紧去礼请他们上来一起坐。俞典史也不推辞,便来挨王巡检坐了,王捕头坐在下首。剩下一位,张云卿便叫城中大盛发的刘中盛坐了,凑成了一桌主座。管事的见宾客座齐,便命鼓乐响声,传菜上桌,一时间觥筹交错,三巡酒过,便推杯换盏,吆五喝六了,好不热闹!

俞典史见张文韬与张云卿等人酒正酣处,起身端了杯子,提了酒壶,过去给张文韬敬酒。张文韬佯装不乐意,横着眼看着俞典史道:“哎!我说俞大人,今晚家宴,你应该从知县大人和我父亲开始敬吧!”

俞典史正色道:“大人,虽是家宴,但我跟知县大人和其它人一样,是来朝贺大人的,为大人践行,大人虽在你自己家中,但也是我等小官上司,一定要放在首位!”

知县也笑着帮腔,说俞典史做得对。张文韬无奈,只得让张龙替他酙上酒,俞典史硬要为张文韬酙酒表敬意,张文韬却说:“没关系,在家里,你是咱们父母官,怎能让大人倒酒,还是我自己来倒吧!”自己拿身边酒壶刚要倒上酒,却被俞典史一把夺去,用手捂住不放,说:“再怎么说也让小官来为大人倒这杯酒吧,不然怎成敬意!”张文韬只好作罢,让俞典史倒了酒,又拿了酒壶过来放在身边。

这边王巡检和王捕头等人见了,也一一过来敬酒。张文韬见众人如此捧抬自己,很是兴奋,连喝了几杯。下边桌子众宾客见了,也纷纷上来敬酒。张云卿起身上前挡住众人,说:“文韬不胜酒力,大家心意我们领了,就不必再劝他酒了。”

张文韬也起身拒着大家道:“各位心意我张文韬领了,虽然今番高兴,文韬不便拒绝大家好意,但我却少有饮酒,不胜酒力,这样吧,为了不薄大家情面,你们先回去坐下,我在此自饮三杯,以敬大家!”说完自己倒上酒来,连喝三杯。众人见此,不再勉强,各人大吃大喝去了。

张云卿叫张龙代张文韬挨桌敬酒去,张龙本好着酒,跟知县和父亲一桌哪喝得畅快,于是高兴地挨桌敬酒去了。

张文韬喝了几杯酒,不知怎么便有些醉了,头晕呼呼的,肚中有些翻江倒海的,便向大家告辞:“我确实不胜酒力,有些醉了,先歇去了,明日还要赶路。”

史知县笑道:“张大人这几杯都醉了么!是下官们没陪好大人吗?”

张云卿见儿子脸色难看,忙接过话说:“史大人多心了!文韬确实不胜酒力,哪能跟酒经沙场的大人们比。谅解,谅解下!”

大家听张云卿这么说,不再勉强。知县和王巡检起身欲送送张文韬,被张云卿拦住说:“怎能劳烦各位大人,各位大人请坐,我送送他就行,没把大人们照顾好,心中有愧啊!待我把儿子送回屋后就来把各位大人陪好,哈哈!”

张云卿扶着张文韬回到卧房休息,又叫伍玉庭带几个团丁守在门外。自己心疼地看着儿子,见张文韬面色潮红,只说头晕,有些烧心难受。张云卿舒口气说:“谁叫你光喝酒不吃东西,这酒烈就是烧胃,我叫人给你熬碗粥过来。”让张文韬躺好,自己先回大厅陪知县他们去了。

知县等人叹息道:“文韬老弟这点酒都醉了,敢情我几个没把他陪高兴。”

张云卿呵呵乐了:“犬子岂能与各位大人比酒,他一介文人,平日都不甚饮酒,今日高兴才多饮两杯,有些醉了,明日又要启程,便早些歇息,希望各位谅解,我这就向各位大人陪罪!来来来!端杯。”

一时间你来我往,推杯换盏,众人直喝到深夜,尽皆酩酊大醉,才告辞离去。

待宾客走尽,那张龙也醉得瘫如烂泥,让人扶着回房歇去了。张云卿又去张文韬房间瞧瞧,见他已呼呼大睡,只是一脸难受,摇了摇头:“这点酒醉成这样,没出息!”坐着看看儿子熟睡样子,充满幸福!半个时辰后,张云卿暗中叫伍玉庭备好轿,召来十几个精壮团丁,让他们先吃了饭。张云卿叫醒张文韬说:“儿子,该启程了!”张文韬揉揉眼,挣扎着爬将起来,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张云卿赶忙扶着他,为他披上大衣,让人在轿中椅上铺上毛毯。见张文韬站立不稳,一把抱了他到轿上坐下,为他盖上毛毯说:“你就将就路上睡会吧!风口浪尖下,不得不防啊!”又叫过团丁悄声说:“大少爷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虽然金鼓峰土匪大都已灭,但还有余匪在逃,你们要多加小心,大少爷路上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定要你们性命!”众团丁忙诺诺答应,告别张云卿,手持钢刀,抬着张文韬趁着月色悄悄上路,奔省城而去。

待张文韬他们走后,张云卿命厨房给其余十多个团丁弄来饭菜和伍玉庭他们吃了。三姨太出来,娇声对张云卿说:“这些兄弟忙了一天,也该让他们喝杯酒吧!”张云卿看了看她说:“你个婆娘家的,懂什么!今夜小心点,明早还有事,事完了再喝!”抱拳向伍玉庭他们表示歉意,让他们尽情地吃,但不能喝酒。见三姨太有些不高兴了,不由分说拉她睡去了。

这一夜却是波诡云谲。

这千夫所指,岂是孤掌能敌!机关算尽,却已临四面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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