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诺赶到宫里时,老七、老八、老十、老十一、老十三还在为是不是要议和而争辩。老七和老十是主战派,不能在叛军面前输了气势,更不能让文武百官和百姓觉得皇上无能。老八和老十一则主张议和,别的倒也罢了,最担心的是伤及无辜百姓。
“蓝湚的势力已遍及京城内外,谁知道禁军中有没有他的人!”老十三沉声道,并未立刻表明自己的立场。“擒贼先擒王,如今已是兵临城下,只有以最快的速度抓住蓝湚,才能平息叛乱。”
“说的轻巧!”老七冷笑。“蓝湚为这一战,不知准备了多少年,岂是说平息就能平息的!你们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微风。蓝湚即便再厉害,能调动多少军队?算算时间上来得及来不及?我猜,城外的不过是些临时召集的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七哥这话真是矛盾。”老八反驳道。“既说蓝湚准备多年,又说城外是些乌合之众,说来说去,都是希望父皇能出兵迎战。可若是出兵,宫里的安全,谁又能保证?”
老十本是支持迎战的一方,听了老八的话,眼眸不由得一闪。若不是八哥说到这里,他倒忘了件大事,险些成了七哥的帮凶。
“若是叛军打到宫里,怕是说什么都晚了!”老七依然冷笑。
老十三不经意地往门口瞄了一眼,正看到门口人影一闪,皇上的贴身太监福德一脸的犹豫,想进来又颇为迟疑的模样。老十三心念一动,迎了上去。
“十三殿下,瑞王妃求见皇上。”莫公公见老十三出来,一口气放松下来。
老十三信步来到门外,看到秦诺带着碧桃,伫立在灯下。
“三嫂,你怎么来了?”老十三忙迎过去。
“来请父皇放了十一叔。”秦诺答道。“如今,只有十一叔能阻止这场战争,别无他法。”
老十三双眉紧蹙。
“三嫂,我和八哥他们劝了父皇这么多天,也无法让父皇改变心意,你又何必来蹚这趟浑水,小心惹怒了父皇。”
“如今不一样。”秦诺看着老十三。“之前,父皇是心存侥幸,觉得你三哥他们能找到蓝湚,但显然蓝湚是有备而来,不止是一路人马,说不定此刻你三哥他们已跟蓝湚的其他军队在别处打起来了。而驻扎在京城外间的军队,肯定是蓝湚亲自带兵,如今之际,只有劝蓝湚归降,才是唯一的出路。若是真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三嫂可有什么办法,说服父皇?”老十三轻声问道。
“我问你,你可说服了你八哥他们?这段日子,你们是怎么劝说父皇的?可说了关于蓝湚和十一叔的事?”
“别的都跟他们说了!”老十三顾左右而言他。
秦诺就知道,问题出在老十三身上!难怪老十三最近都不去王府,定然是怕她问这个问题。蓝湚和凌洛的感情是个禁忌,老十三自己都不愿意相信,又如何会告诉旁人?可,没有这段感情,任凭人怎么说,皇上都不会相信凌洛没有不臣之心。
“让我去见父皇。”秦诺说着,就要往里走。
“别!别!”老十三慌忙拦住秦诺。“如今父皇正在急怒攻心之时,定然不会见你,还是我去说。”
说着话,老十三又叫莫公公。
“公公,先请瑞王妃到偏殿歇着,我去回过父皇再说。”
莫公公忙答应着,来到秦诺跟前。
“瑞王妃请。”
秦诺知道,若不是陈卓手里有凌夜轩的令牌,她连宫门都进不来,能见到皇上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可若她不来这么一趟,老十三可能还会将她的话埋在心底,别说是跟皇上说,恐怕老八他们还不明白老十三为何如此相信凌洛并无野心。
老十三返回,老七和老八还在争执,皇上双眉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父皇!”老十三深深地吸了口气。“儿臣有话,想单独跟父皇说。”
走进来的路上,老十三还是觉得,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很相信他家三嫂,可,毕竟仅凭三嫂的一面之词,想让人信服,真的很难。
皇上阴沉地看了老十三一眼,又看向其他人。
老八立刻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对老十、老十一使了个眼色,又看了一眼老七,便给皇上行礼。
“儿臣退下。”
老七眼看着老八三人都退了出去,也只能无奈地跟着退出。
“父皇,儿臣觉得,三哥他们没有消息传来,暂且不适合跟叛军直面而战。其实,议和也只是权宜之计,只要能让蓝湚臣服,将来如何惩处,还不全凭父皇,倒不必因一时意气,而自乱阵脚。父皇一直被万民誉为明君,定然也不想因战乱让京中百姓流离失所。何况,大哥大嫂还在蓝湚手中,贤妃娘娘如今只剩下大哥一个,父皇一定也不愿意白发人再送黑发人。”
老十三觉得,自己的最后一句话,定然会打动父皇,毕竟二哥刚刚出事不久,父皇在那几天,也是憔悴了许多。
却不料皇上微微眯起双眼,却一句话都没说。
老十三有些心急。难不成,还非得说蓝湚和十一叔的那件事?当时他虽答应三嫂答应的痛快,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还是觉得都说不出口!
“皇上。”莫公公躬身走了进来。“皇后娘娘来了!”
“她来做什么?”皇上神情一凛,脸上闪过一丝阴郁的色彩。
皇上的话音刚落,便看到皇后一个人走了进来,脸上虽带着笑,眼底却是寒冰一片。
“我来救我的儿子,皇上可有什么不同的想法吗?”皇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对老十三的见礼视而不见。
皇上阴晴不定地看着皇后。
“儿臣先告退。”老十三连忙说道,慢慢退到门外。
莫公公忙关好屋门,也站到了门外。
“你到底闹够了没有?”皇上从龙椅上起身,几步来到皇后跟前,咬牙说道。“你的心里除了你的儿子,还有什么?”
“原来皇上也知道我心里只有儿子!”皇后冷冷一笑。
皇上脸色大变,忽然伸手拽过皇后。
“朕待你怎样,你自己心里清楚。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没忘了他!”
“我倒是想忘记。”皇后的眼底没有一丝温度。“是皇上不肯让我忘!这么多年来,每次想到我刚出生就夭折的孩儿,在兄弟间连个位置也没有,我就心如刀绞,却不想这么多年来,皇上再狠再恨,还是养大了他,我是不是该多谢皇上的用心良苦?还是皇上养大他,就是为了让他今日去送死?”
皇上的嘴角,也挑起一丝冷笑。
“朕从来都不知道,朕的皇后,原来是个泼妇!”
“在皇上心里,我何止是个泼妇,还是个不贞的荡妇!”皇后咬牙说道,忽然推开皇上,往后倒退了几步,往日的雍容早就不见了一丝踪影,眼中充满了绝望的火焰。“不管你心里如何想我,若是庸儿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独活!”
皇上紧紧盯着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悲凉,很快便被暴虐之色取代。
“来人!”
“皇上!”莫公公应声而入。
“请皇后回去。”皇上厉声道。
莫公公战战兢兢地来到皇后跟前,好言好语地劝道。
“娘娘,别让奴才为难。”
皇后直直地看着皇上,紧紧地咬着嘴唇,眼底的火焰越发炽烈。不知过了多久,皇后似乎渐渐地冷静了下来,眼中的火焰消失了,被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取代。她缓缓地转身,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往外走去。从背影看,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雍容、温和,还带着一股子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
皇上往后退了几步,颓然地坐在龙椅上,脑海中又浮现出许多年轻,年少的他初次见她的模样。那时候的她,好似阳光下最绚烂的花朵,带着说不出的温暖和馨香,瞬间照亮了他的心。可谁知道,她只有在看着另一个人的时候,才会现出最美的微笑……
“皇上!”莫公公轻手轻脚地来到皇上身旁。“几位殿下还在殿外等着。”
“传十三殿下。”皇上坐直了身子,目光坚定。
“父皇!”老十三很快进来,竭力掩饰着眼中的热切,默默地看着皇上。
“你觉得,谁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说服蓝湚退兵?”跟下了决心的眼神相比,皇上的语气有些无力。
“父皇,和……十一叔。”后面的话,老十三说的有些迟疑。
皇上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父皇只需下旨,对参与此事的所有人都既往不咎,尤其要保住穆王府和安庆侯的骨血。”老十三见皇上眸光一闪,连忙跪拜在地。“父皇从来都不愿看到儿臣们明争暗斗,将心比心,皇祖母也是一样。父皇就算不为旁人,只为皇祖母,也请暂时忍下这几年,从长计议。”
皇上垂眸看着老十三,过了许久,方才开口。
“朕从前倒没发觉,你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虎父无犬子。”老十三恭敬地说道。“父皇是英明圣君,儿臣并不及父皇之一二。”
“朕只是不想再放虎归山。”皇上又道。
“父皇明鉴,十一叔身子越发虚弱,已然回天无力,就算父皇放了他,恐怕也……”老十三的话戛然而止,没有再说下去。
“这些日子,你们就在朕耳边提及你十一叔,可是想到了有这么一日,没想到,你倒是深谋远虑之人。”皇上的话,听不出是赞叹还是怀疑。“只是,朕即便有此意,他也未必肯前去。”
“儿臣愿意去劝劝十一叔。”老十三连忙说道,也顾不得皇上是否会生疑,悄悄地吐了口气。
看来,那些难以启齿的话,他又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