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美雪漂亮的双眼睁大，眉毛挑起又落下，目光飘忽。
都忘了，和儿时不同了。杨兰嘴皮像被胶水黏住，内心翻腾一股冲动，横冲直撞找出口，差点夺眶而出。美雪姐，现在是大家的美雪姐。现在，她也是我的老板，何况旁边还坐着一位大BOSS 。问不问又有什么不同，谁都有自己的生活自由。
旧梦冲绕心头，万千复杂情绪瞬间把她吞没。她低头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怨责自己的脆弱。
美雪似有所察觉，垂下眼皮若有所思。
曾经无话不说，如今两人都变得缄默，三思顾虑遮遮掩掩。她们的歌声与微笑，已随时间前行飘远飘散，徒剩记忆悲鸣回荡。
突然的静默，袁老板故意重咳一声，也没化开尴尬窒息的局面。不自在地拿起酒杯自顾自喝起来，抓杯的肥胖手指背，根根汗毛在灯光下变成浅褐色。张漫妮看着唱歌台的电视机，神情专注偶尔眨下眼，摆放腿上的手，随着自动播放的旋律有节奏的抬起落下又停顿。
张梦洁端来三杯椰汁，摆上桌，拿着托盘起身放回吧台，快速蹦过来便举杯，“谢谢老板！”
张漫妮和杨兰看眼今晚这第三杯椰汁，慢悠抓杯举起附和。“谢谢老板！”
“嗯。美雪，今晚提早下班，你带她们都去放松一下。”袁老板举杯示意，张大口连着冰块一起含下半杯酒。不见他嚼碎冰块，就像入口化掉，喉结一动，放下酒杯便起身。“明天一起买单，今晚花多少明天给你报销。”
“知道了。我送送你。”美雪站起身，整理下衣裙，扯着嘴角笑得牵强。
没走几步，袁老板突然站定侧身扭头，“美女们，我先走了，今晚好好玩，明天工作继续加油！”说完肥胖的身躯下蹲，硕大屁股撅高，两手握拳做着加油的手势，眯眼蠢笑还带着一丝淫荡。
杨兰喝着椰汁差点喷出来，和张漫妮张梦洁对望一眼，忍住没笑。“谢谢老板！”
目送四十好几童心未泯的袁老板离开，杨兰心里如打翻五味瓶。他是活精神了，我却活得神经了。
努力压抑不去想的过往，如鬼魅缠身迟迟不退散。耳旁响起凄厉惨叫，漆黑笼罩下，躺在血泊中的人影，双眼无望睁大，直直看着上方，突然转望，眼中鲜血顿涌。
“杨兰？杨兰！”
张梦洁一声大喊，杨兰才回神转头，目光涣散。“怎么了？”
不知什么时候，张漫妮已起身去了吧台。张梦洁挪坐到了杨兰身侧，看着恍惚走神的杨兰满脸疑惑。“发什么呆呢，椰汁都洒出来了。”
她机械转头低看，洒在双手上的椰汁一瞬仿佛变红。“梦洁。”
“你说。”
“你能帮我擦干净吗？我自己擦不干净。”
张梦洁呆愣两秒，眼中闪现一丝异样。之前大大咧咧叽叽喳喳的她，竟垂下眼皮抿嘴浅笑，完全变个样。“擦不干净就不用管他。”
正经不过两秒，张梦洁又变回来了。嬉笑催促杨兰先把椰汁都喝光。“你赶紧的，大家都准备走了。今天美雪姐带我们去玩呢，我在门口等你啊。”
看着起身走掉的张梦洁，杨兰眯眼愣了会，把椰汁喝完起身去了吧台。
门口，美雪左手跨着咖啡色花纹包，被风撩拨乱的一丝头发，被她用手拨回耳后。一群女生围着美雪说笑。
“美雪姐，准备带我们去哪潇洒。”
“要不去吃夜宵吧，饿死了。”
“吃吃吃，有没有点出息。去酒吧泡帅哥吧。”
“这个好这个好，我同意。前面有家酒吧，还有舞池。”
酒吧？杨兰看着张漫妮张梦洁，“你们去过吗？”
“没去过，不过听说酒吧很乱。”经过一天工作相处，张漫妮倒是和杨兰熟络起来，说话时脸上还带着笑。
张梦洁摇摇头，却满脸期待。“去吧去吧，人生总有很多第一次。”
统一意见后，美雪带领浩浩荡荡一群人，说说笑笑往前方不远酒吧走去，就在美雪樱花日料店对面。
午夜十一点，富田酒吧门前宽敞的停车场，停满了各式小车。门正前方几十米处，大理石墩上立根高高的旗杆，五星红旗在夜空中随风飘扬。再往前便是一条大道。车来车往，灯光晃眼交错。不远处，便是杨兰曾站上面看车流的天桥。今晚的夜空，依旧无星无月。只有霓虹灯闪，路灯昏黄。相对于白天的繁华，这座城的夜晚，别有一番热闹。
酒吧门口，男女欢笑穿梭进出。未进门，便能听到震耳欲聋的声响。
杨兰她们跟在后头。进门漆黑中，杨兰皱眉捂住耳朵转头，看着张漫妮张梦洁东张西望手舞足蹈。
“你们不嫌吵吗？”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捂着耳朵，杨兰也听不到张梦洁说什么。松手之后，只觉得音乐震得心都快蹦出来了。这个嘈杂的地方，语言好像用不上，四周咆哮快节奏的音乐会让人变得躁狂，耳朵失聪大脑空白。
进门左侧舞池中央，随着音乐节奏扭摆身姿的男女，抬手摆头姿态各异，吸引了杨兰的目光。灯光五光十色忽明忽暗，交辉相错光怪陆离，让一切看起来不太真实。旁边一张张黑色小桌站着坐着的人，喝酒划拳摇着骰子哗啦啦响，这都是她不曾见过的景象。
她们来到一张靠近舞池的长桌，长桌上透明水晶四方杯里，未燃的短胖白烛头，四周滴落的蜡油凝固，却只有四把高脚铁椅。大家丝毫不在意，站着转望舞池，跟着节奏摇晃。美雪坐上铁椅，问询大家喝什么。
“啤酒！”
“橙汁！”
“来这种地方喝什么橙汁！傻不傻相。”
这种地方说话只能靠吼，说要喝橙汁的是张漫妮，被对面站着的老员工一怼，她也改了主意。“啤酒就啤酒，还喝不死你，小样！”
那位老员工红格上衣牛仔裙，摇头晃脑，马尾一甩一甩，表情痴醉，倒像是没有听到。
美雪看没人再说话，招手叫来了应侍生。他西裤黑马甲搭白衬衣，头发往上铲起，俊俏的脸微笑礼貌看着这一大群美女。美雪趴他耳边轻语一阵，应侍生点头离开。
不多会，应侍生双手提着满满一箱酒放在桌底。娴熟拿上一瓶只装可乐大的酒打开，又接着开下一瓶。
五六瓶酒摆上桌，杨兰瞅着眉头紧皱起来。她对酒，似乎有种莫名恐惧。
随后酒杯果盘小吃一上，桌面变得满满当当。桌上蜡烛早已被点亮，烛火偶尔轻摇晃。
李部长和美雪并排坐椅子上，从黑皮包里拿出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凑近蜡烛点燃，眯眼大力吸上一口，把烟夹两指间满足往后坐直。
杨兰看看美雪，美雪却转头看着舞池，眼神迷离。
张梦洁张漫妮帮忙把酒满上，一人一杯，包括杨兰在内。
“来，妞们，干一个！”李部长想把手上的烟掐掉，发现桌上没烟灰缸，扔在地上让站在旁边的红格女生给踩灭掉。
“干杯！”
见张漫妮张梦洁都豪气举杯，杨兰踌躇着伸手去拿属于她的那杯。透亮金黄的液体，诱人小气泡在透明八角杯里升腾碰撞。
这是她第四次喝酒。冰冷的液体由唇入口滑进喉管，她神情微妙顿了顿，又接着喝上一大口。她的脸已经微红，双眼迷离间，忧伤也随之涌出。
音乐不再嘈杂，一杯接一杯的酒后，她脸上挂着笑。迷迷蒙蒙间，走远的人又回来了。他们对她笑，嘴微张说着什么。她也对他们笑，你们都未曾走远过，我也不曾孤单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