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到夜深,严寒越逼人。
余兰扯扯雪白毛衣袖,大力搓着冻得微红的双手,等手微暖和些,把写好的书信简单对叠,装进浅蓝色信封,放进了书包。
她拿起信纸本的空壳,翻转瞧看。灵光一闪,就写这背面!希望他不会太嫌弃。
背面的信纸壳被她裁剪折叠做成了一张卡片。卡片正面,卡通女孩在遛狗,男孩在后面微笑盯看。背面,是几条虚线。
可是,给刘子华写信,倒是没有给林承宇写信那么落笔利落。
她不停转动笔,不时用笔戳着太阳穴,皱眉思索。
她的犹豫,来源于对刘子华的情绪复杂。他们的故事,始于雪娃娃,也终结于冬季。在这个冬季,她也要离开了。
许久,她提笔开头写下了他的名字。
刘子华,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就在不久以后。我不知道是该先说对不起,还是说谢谢你。你最后的放手成全,我以前不懂,也不想去懂。也难过了好久。委屈得想过,你要走,我便还你自由。但直到快离开,我才想明白,你爱的方式,不只有陪伴守候。原谅我一直爱得糊涂,通往爱你的路,被大雪封堵后,我才醒悟。感谢你的八年守候,给了我一段美好回忆。这段美好,足够我支撑过渡,再找到心的归宿。就当我无法面对懦弱要逃,为了这样的我,也不值得难过。愿你从此冬暖无忧,好好学习生活。属于曾经的曾经,那些过错,都由我带走,和林承宇做回好兄弟,就当我从未出现过在你的世界。梦醒后,你还是你。不要追寻。未来的日子,在远方,我会为你祈祷,愿幸福伴你左右。
余兰
笔放下,余兰拿起卡片信,歪头微眯眼。一切,尘埃落定。
低头,微笑滑落的泪,带着滚烫的温度,变凉。轻拭泪,她转头看看宇星,早已睡去。
木窗前站定,她哈出热气,透明玻璃起雾变蒙。伸出食指,画出不规则半圆。窗外,迷蒙间雪依旧在飘。
一晃似千年,相似历史再度重演。前世他寻她,今生,依旧寻而不得。仿似结局早定,情深缘浅,让他们的爱,总会被风雪掩埋,一切终结于冬。若说无念无憾,她又如何会伫立窗前无声落泪,久久,都回不了神……
第二天,余兰早早来到了教室。一封书信,放进了林承宇课桌。一封卡片信,她夹进了刘子华的历史课本。就如那个夏天那个午后,她用他的方式,让一切回归原点。
她着红夹克白衣喇叭袖,坐在课桌一脸忐忑。
直到第一节课结束,刘子华倒是没有异常表现。林承宇下课经过余兰课桌前,转望的一瞬,眼中的悲伤,意味深长。
她眨眼浅浅一笑,无声告别。
看着林承宇快步跑出教室,她知道,书信他看了。即使难过,过一阵就好。时间,能让一切淡化吧。
她埋头继续学习,不再看,不再想。至于刘子华的书信,下午第一节历史,他总会看到。
下午第一节的历史课,她偷偷转望,见刘子华打开课本后,和自己当初的反应如出一辙。这是她唯一能料对的一件事。
只是他反应比余兰块,余兰还来不及转头,他们目光便对上。时间定格,一切似曾相识。
余兰回头一脸难过。她分明读懂,刘子华眼中的不舍。
这节课,是开卷历史考试。她不时打开书看两眼,又合上。
整个教室,答卷沙沙声一片,大家似乎都比往常更沉默。
毕业季带来伤感,余兰却提前要走。但她想告别的人,并不多。李刚,她并不打算和他说,他们之间,本就无需言多。她相信李刚能理解。
晚自习,余兰课桌里,静静躺着一封信。
她回望一眼刘子华的课桌,人不在,他没来。
她拆开被折叠成长方形的书信,依旧淡蓝色信纸,幽香沁人心脾。放在英语模拟试题卷下。
余兰,求你不要走!让我远远看见你就好。你说的,我都会去做。今晚在家没来,只是换个地方自习。这是我唯一的请求,求你留下来不要走!
举家南迁,她已经回不了头。她偷偷抹泪,拿出每日一记的笔记本,撕下最后一页纸,用尺裁剪平整,给他回信。
刘子华,对不起!我没告诉你,我的家,不在这。我不属于这。离开,只是早晚。没了我,时间依旧前行,风雪会过,伴随月升日落,再迎来一年冬,也许你就不再那么难过。有些事,既无法改变,也无法挽留。不管我们愿不愿意,都得学会去接受。总会有人先走,那就让我先转头。你要好好学习,好好生活。曾经的美好,伴我远走,常存心中。我也会好好过,勿念。
余兰绝笔
停笔,折叠收好信,她又开始做习题。
她不想让悲伤延续,就让故事结局。离开,或许真的不是最坏。谁知道呢。
晚自习后,她跑去隔壁班,把信交给了李文浩。
岁月是把魔术刀。李文浩已经长高个也变得帅气许多,和刘子华一样,喜欢穿深蓝色风衣牛仔,一头利落的短寸,双眼大而有神盯看着余兰,“以前他瞒着喜欢你,好不容易在一起,那就好好在一起。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但我是一路见证了,他有多喜欢你。那你对他呢?”
“李文浩,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面对李文浩的质问,余兰低头说得没底气。
“怎么不重要?那你让我转交这封信干什么!”李文浩大嗓门晃着信,满是对余兰的失望。
“因为我要离开这里,回家乡。有人留有人走,再正常不过。”余兰记起三人曾经并肩回家的画面场景。而那时,她懵懂无知,甚至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忘了些事情,也忘了他的存在。她低头自责,内疚。
李文浩有些惊愕,捏着信半晌才回神。“我一直以为你是这的人。那你会留下来吗?”
余兰摇头,“留下来,故事也不一定就能继续。我和他之间,到底是需要取舍。”
李文浩无奈长吁一口气,“好吧,信我帮你转交。提早祝你一路顺风!”
“李文浩!”
李文浩站定回头,“你说。”
“以后多陪他,开解他。他总不爱笑。”
除了在球场,和余兰在一起,刘子华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他们俩,相似的冰冷孤傲,相吸,却注定不能拥抱相暖。
李文浩欣慰笑笑,“放心!有我在,他死不了!”
见李文浩大步离去,余兰低头浅笑。以后的日子,也许会变得很不同吧。
雪依旧在飘。昏黄路灯下,落光了叶的高大梧桐树旁,红夹克女孩背着书包手插衣袋,昂头呆望。随后走在漫天大雪里,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