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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新探案(19)

斯泰赫斯特本来是个有耐心的人,但在经历了这一天的紧张之后其神经已变得容易激怒了,听到此话。他完全控制不住脾气了。

“默多克先生,你这样的回答纯属放肆。”

“你自己的提问也属于同一范畴。”

“你已经一再表现出这样的放肆无礼。我不能再容忍了。请你尽快另谋高就!”

“我已经想走了。今天我失去了那个唯一使我愿意留在你学校里的人。”

说罢他就大踏步地离开了,斯泰赫斯特愤恨地瞪着他。“你见过这么不像话的人吗?”他气愤地喊道。

给我印象最深的一点却是,默多克抓住了第一个使他离开这个犯罪现场的机会。这时在我脑子里开始形成一种模糊的怀疑。也许访问贝拉密家可以进一步搞清这个问题。斯泰赫斯特平息了自己的怒气,打起精神来,我们一起进入住宅。

贝拉密先生是一个中年人,留着通红的大胡子。他似乎正在生气,不大工夫脸也变得通红了。

“不,先生,我不想知道什么细节。我儿子,”他指了指屋子角落里的一个强壮、脸色阴沉的小伙子,“和我都认为麦菲逊先生对莫德的追求是一种侮辱。先生,结婚的话他从未提出过,但频频通信、约会,还有许多我们都不赞成的做法。她没有母亲,我们是她仅有的保护人。我们决心--”

这时小姐进来了,他便没有说下去。不可否认,她确实是一位光彩照人的美丽女性。这与她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和这样的家庭很不相称。对我这个人来说,女性从来不是一种吸引力,因为我的头脑理智总是控制情感,但是当我看到她那俊俏的脸庞、润泽的肌肤时,我相信任何一个青年在她面前都会做她的俘虏。她进来后,睁着紧张的大眼睛,站到斯泰赫斯特面前。

“我已经知道弗茨罗伊死了,”她说,“我只求把真相告诉我。”

“是刚才走的那位先生把消息告诉我们的。”她父亲解释说。

“这件事与我妹妹无关,请不要纠缠她!”她的哥哥咆哮道。

妹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是我的事,威廉。请你让我自己处理这件事。从情况看来,是有人犯了罪。如果我能帮助你们找出凶手,这就是我能为死者略尽的最微小的心意。”

她听我的同伴简短地讲述了情况。她那镇静而专心的神色使我感到她不仅有特殊的美貌,而且有坚强的性格。莫德·贝拉密在我的记忆中将永远是一个完美而杰出的女性。看来她已经认出了我,因为她对我说:“福尔摩斯先生,恳请你尽量查出凶手,并将其绳之以法。不管他们是谁,我都会全力支持你。”我仿佛觉得她一边说着一边挑战地向她父亲和哥哥瞟了一眼。

“谢谢你,”我说,“我一向相信一个女人在这些事情上的直觉。你刚才说‘他们’,你是否认为牵涉到不止一个人?”

“因为我很了解麦菲逊先生,他是一个勇敢而强有力的人,单独一个人奈何不了他。”

“我能不能单独与你谈谈?”

“莫德,”她父亲生气地喊道,“别把自己卷入这件事。”

她无可奈何地看着我,“我能做什么呢?”

“既然你父亲不同意你跟我单独谈,那么咱们就在这儿谈,乘机让大家也一起讨论,”我说,“反正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整个社会都将知道案情。”然后我谈到死者衣袋里发现的条子。

“这个条子在验尸的时候必然会公布。你能不能作些解释?”

“这没有什么可保密的,”她答道,“我们是订了婚约的。之所以没有宣布,是顾及到弗茨罗伊的继承权。他那个年老将死的叔叔声称,如果弗茨罗伊不按他的意愿结婚就取消弗茨罗伊的继承权。没有任何别的理由。”

“你应该早告诉我们。”贝拉密先生咆哮道。

“爸爸,如果你表现出一点同情,我早就告诉你了。”

“我不赞成我女儿跟社会地位不相当的人打交道。”

“正是你对他的偏见才使我们不能告诉你的。至于那次约会--”她从衣袋里掏出一张被揉皱的条子,“他身上的纸条是我给这条子写的回信。”

亲爱的:

星期二太阳一落时在海滨老地方。这是我唯一可以抽身出来的时间。

F.M.

“星期二就是今天。本来今晚我是要去见他的。”

我翻过来看条子,“这不是邮寄来的。你怎么拿到它的呢?”

“我不愿回答这个问题。这真的和你侦查的案情毫无关系。一切有关的问题我保证如实回答。”

她确实这样做了,但反映的情况都没有多大的价值。她并不认为她的未婚夫有暗藏的敌人,但她承认她有几个热烈的追求者。

“我能否问你,默多克先生是其中之一吗?”

她脸红了,而且显出慌乱的样子。

“曾有一个时期我认为他是。但当他知道弗茨罗伊和我的关系以后,他就退出了。”

这件事更加深了我对这个行为古怪的人的怀疑,斯泰赫斯特也同意我的观点。所以当我提出秘密搜查默多克的房间时,斯泰赫斯特欣然应允,并愿意承担搜寻任务。这样,我们从港口山庄回来时,觉得至少从这团乱麻中找到了一丝头绪。

一个星期过去了。因未发现任何新的线索,案件审理工作只好暂停,寻求新的证据。斯泰赫斯特对他的下属进行了谨慎的调查,也简单地查看了一下他的房间,但都没有结果。我本人又把整个现场仔细检查了一遍,也没有新的结论。读者会看到在我们的探案记录上从来没有一个案子像这次一样令我无能为力。连我的想象力也无法设想出一个解决方案。后来发生了狗的事件。

这还是我的管家首先从那个奇妙的无线电里听到的,人们就是通过它来收集乡村新闻的。

“先生,惨消息,麦菲逊先生的狗。”一天晚上她忽然说道。

本来我是不与她谈论这些无聊的话题的,但麦菲逊的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

“麦菲逊的狗怎么了?”

“死了,先生,由于对主人的悲痛而死了。”

“谁告诉你的?”

“大家都在谈这事儿。那狗激动异常,一个礼拜没吃东西。今天三角墙学校的两个学生发现它死了--而且是在海滨,就在它主人死的那个地方。”

“就在那个地方”,这几个字在我记忆中非常突出。我心里顿生疑团,这必是重要的问题。狗死了,这倒也合乎狗的善良忠实的本性。但怎么会死在同一地点呢?为什么这个荒凉的海滨对狗有危险?难道它也是仇人的牺牲品?难道……是的,感觉还模糊,但在我脑中已经形成了一种想法。我立刻赶往学校,找到斯泰赫斯特先生。应我的要求,他把那两个发现狗的学生--撒德伯利和布朗特--给找了来。

“是的,那狗就躺在湖边上,”一个学生说,“它一定是寻着主人的足迹去的。”

后来我又亲自去看了那条忠实的小狗,是艾尔戴尔猎犬,它躺在大厅里的席子上。尸体僵硬,两眼凸出,四肢痉挛,处处都是痛苦的表现。

从学校出来后,我径自走到咸水湖,我要再实地勘察一下。太阳已经下山,峭壁的黑影笼罩着湖面,那湖水闪着暗光,犹如一块铅板。这里阒无一人,唯有两只水鸟在上空盘旋鸣叫。在渐暗的光线中,我依稀看得出印在沙滩上的小狗的足迹,就在它主人放毛巾的那块石头周围。暮色越来越沉,我站在那里沉思良久,头脑中思绪万千。任何人都经历过那种噩梦式的苦思,你明知你所搜寻的是关键的东西,你也明知它就在你脑子里,但你偏偏想不出来。这就是那天晚上我独自立在那个死亡之地时的精神状态。最后,我转身缓缓走回家去。

我走到小径顶端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我一下子记起了那个我苦思冥想的东西。读者都知道,华生曾多次描写我,说我这个人头脑中装了一大堆生僻的知识,虽毫无科学系统性,但这些知识对我的业务是有用的。我的脑子犹如一间贮藏室,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包裹,数量之多,以至于我本人对它们也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现在我找到了突破口,甚至可以说对案情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它离奇得令人难以置信,但始终是可能的。我要做一个彻底的实验来印证我的猜测。

一回到家我就一头扎进阁楼的图书室,翻腾了一个小时后,我捧着一本咖啡色印着银色字的书走了出来。我焦急地找到了我依稀记得的那一章。果然,那是一个不着边际和不大可能的想法,但我非得弄清楚它确是如此,否则我安不下心来。我睡得极晚,迫切地期待着明天的实验。

但是我的实验计划遇到了烦人的干扰。我匆忙吃完早餐,刚要起身到海滨去,苏塞克斯郡警察局的巴德尔警官来了。那是一个沉着、稳健、迟钝而有着深思的眼睛的人,他带着困惑的眼神看着我说:“先生,我知道你办案经验十分丰富。我今天来是向你请教的。麦菲逊案确实让我为难。我不知道是不是该逮捕他。”

“你是指默多克先生吗?”

“是的。想来想去,确实没有别人。在这个地处偏僻的地方,我们把可疑人物的圈子缩得极小。如果不是他,又有谁呢?”

“你有什么证据控告他?”

他搜集情况的路线与我原来的设想相同。首先是默多克的性格和神秘举动,他那偶发的就如在小狗事件上表现出来的火暴脾气,还有他过去和麦菲逊吵过架的事实,以及他可能怨恨麦菲逊对贝拉密小姐的追求。他掌握我原有的全部要点,但没有新东西,除了一点,即默多克似乎正在准备离去。

“既然有这一切不利于他的证据,如果我放他走了,会把我置于什么处境呢?”

这位粗壮迟钝的警官确实很苦恼。

“请想一想,”我说道,“你的推理中有一些重要的漏洞。首先在出事的那天早晨,他在学校里给学生讲课。在麦菲逊遇难以后几分钟他就从后面那条路走来碰见了我们。其次,不要忘记,他不可能单独一人对一个和他一样强壮的人行凶。最后,还有行凶所用的器具到底是什么,现在也是个问题。”

“除了软鞭子还能有什么?”

“你认真观察过伤口吗?”

“我看见了,医生也看见了。”

“但是我用放大镜仔细地观察过伤口。发现了一些特别之处。”

“什么特点,福尔摩斯先生?”

我走到桌前取出一张放大的照片。“这是我处理这类案情的方法。”我解释说。

“福尔摩斯先生,你做事确实很彻底。”

“这是我办案的风格,否则我也就不能成为侦探了。咱们来研究一下这条围着右肩的伤痕。你看出特别之处了吗?”

“我看不出。”

“显然这条伤痕的深度不是平均的。这儿一个渗血点,那儿一个渗血点。这里的一条伤痕也是这样。你说这说明了什么?”

“我想不出。你认为呢?”

“目前我还不能确定。不久我也许能给出更明确的答案。只要查明作案工具,就不难找出凶手。”

“我有一个滑稽的比方,”警官说,“如果把一个烧红的网放在背上,血点就表示网线交叉的地方。”

“这是一个很妙的比方。或者我们可以更恰当地说,是那种有九根皮条的鞭子,上面有许多硬疙瘩?”

“对极了,福尔摩斯先生,你猜得很对。”

“但是也可能是完全不同的致创原因,巴德尔先生。不管怎么说,你逮捕的证据很不足。另外,还有死者临终的话--‘狮鬃毛’呢。”

“我曾猜想‘狮’的发音是不是‘伊恩’--”

“我也考虑过了。但是第二个字一点也不像‘默多克’。他是尖声喊出来的,我肯定那是‘狮鬃毛’。”

“你有别的设想吗,福尔摩斯先生?”

“有一点。但是在找到更牢靠的证据以前我不打算讨论它。”

“那什么时候找到证据呢?”

“一小时以后--也许还用不了。”

警官摸着下巴,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

“我真希望能理解你脑子里的想法,福尔摩斯先生。也许是那些渔船。”

“不对,那些船离得太远了。”

“那,是不是贝拉密和他那个粗壮的儿子?他们对麦菲逊可一点好感也没有。他们会不会整他一下?”

“不,在我准备就绪之前我什么也不说。”我含笑说道,“警官先生,咱们分头去忙吧,如果你中午来这里--”

我还没说完话,又生出了意外事端,不过这反倒加速了案件的侦破进程。

我外屋的门突然被撞开,接着走道里响起了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伊恩·默多克踉踉跄跄闯进屋来,面无血色,头发松散,衣服凌乱,用瘦削的手抓住桌子勉强直立在地上。“白兰地!拿白兰地来!”他喘着说,说完就呻吟着倒在沙发上了。

他不是单独一个人。身后进来的是斯泰赫斯特,没戴帽子,几乎像默多克一样衣衫不整。

“快拿白兰地来!”他也喊道,“他已经奄奄一息了。我是尽了最大力气把他弄到这儿来的,在路上他昏过去两次。”

半杯烈酒入肚之后,发生了奇妙的变化。默多克一手支撑着,抬起身子,把上衣甩了下来。“快,拿油来,吗啡,吗啡!”他喊道,“什么都行,只要能止疼就行,快治治这不是人能忍受的痛苦啊!”

一看见他背上的伤,警官和我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在这个人的肩膀上,纵横交错地全是同样的红肿网状的伤痕,正如麦菲逊的致死创伤一样。

那痛苦显然是非常可怖的,而且绝不是局部症状,因为他的呼吸不时停止,脸色转青,两手抓着胸口喘气,额上冒出大颗汗珠。他随时可能死亡。不断地给他灌下了白兰地,每次灌酒都使他重新复苏。用棉花蘸菜油涂了伤口,这似乎减轻了他的疼痛。最后他的头沉重地倒在垫子上,昏沉沉地睡着了。

问他话是不可能的,情况稍定之后斯泰赫斯特就对我说:“天啊!这是怎么回事,福尔摩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在什么地方发现他的?”

“在海滨。就在麦菲逊死的地方。如果他的心脏也像麦菲逊那样弱,他早就死了。在路上有两次我都觉得他不行了。到学校去太远,所以上你这儿来了。”

“你看见他在海滨吗?”

“当听见他的叫声时,我正走在峭壁的小径上。他站在水边,摇晃得像一个醉人。我立即跑下去,给他披上衣服,就扶他上来了。啊,福尔摩斯,看在上帝的分上,请你使用一些办法给这一方除了害吧,这地方简直没法儿居住了。难道你这么有名望的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我想我还是有办法的,斯泰赫斯特。跟我来!还有你,警官,都来!我倒要看我能不能捉住凶手。”

把昏迷的病人交给管家去照顾,我们三人来到致命的咸水湖。在石头上有一小堆毛巾和衣服。我缓缓地绕着水边走着,两个人顺次跟着我走。湖的大部分地方很浅,但在峭壁下面海岸弯进去的地方有四五英尺深。这是游泳者自然要来的地方,这里绿波清莹,如水晶般清澈。在峭壁基部有一排石头,我沿着石头走去,细看下面水的深处。就在水的最深最静的地方,我的眼睛终于找到了我搜寻的东西,我胜利地大叫起来。

“氰水母!”我喊道,“氰水母!快来看狮鬃毛!”

这怪东西确实像是从狮鬃上扯下来的一团毛。它在水下三英尺的一块礁石上面,是一个随波漂动的怪动物,在黄色毛束下面有许多银色的条条。它缓慢而沉重地收张运动着。

“这个害人的家伙该消灭掉了!”我喊道,“斯泰赫斯特,帮我一把,结果了这个凶手!”

礁石上方正好有一块大石头,我们用力去推,哗的一声它落入水中。等水波澄清以后,我们看见大石正压在礁石上,边上露出黄色黏膜,说明水母被压在下面了。一股浓浓的油质黏液从石头下面挤了出来,把水染了一片,慢慢升到水面。

“嘿,这东西算是把我难住了!”警官喊道,“福尔摩斯先生,这到底是什么?我是在这一带长大的,但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这不是苏塞克斯本地的产物。”

“没有它更好,”我说道,“也许是西南风把它吹来的。请二位跟我回家,我给你们读一个人的可怕经历,他永远也忘不了在海上遇险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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