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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恐怖谷(5)

“这倒值得注意!”福尔摩斯又说,“当然,这也许只是巧合,但也有可能是他感到紧张的表现,他知道自己将会面临危险。艾姆斯,昨天你有没有发觉他的行为有些反常?”

“先生,我的确感觉到了,他好像有点坐立不安、情绪激动。”

“哈哈,看来这次袭击并不是完全出乎意料的,我们的调查已经有一点进展了,不是吗?麦克唐纳先生,或许你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了,福尔摩斯先生,您到底是这方面的行家。”

“那么,我们再来研究一下这张写着‘V.V.341’的卡片吧。制作卡片的纸又粗又硬,你们庄园里有这种纸吗?”

“我想没有。”

福尔摩斯走到书桌前,从墨水瓶里蘸了墨水,把每支笔都在吸墨纸上试了试,接着说:“卡片上的字不是在这里写的。这里只有黑墨水,而卡片上的墨水偏紫色,而且笔迹较粗,但这里的笔都是细笔尖,所以卡片应该是在别的地方写的。艾姆斯,你能看懂这张卡片上的意思吗?”

“不能,先生,我完全看不懂。”

“麦克唐纳先生,你怎么看?”

“像是某个机密组织的标志,它可能与死者前臂上的标志有着某种联系。”

“我也这么认为。”怀特·梅森说道。

“好,我们暂且把它当做一个合理的假设吧。在此基础上,看看我们面临的问题究竟能解决多少。那个组织派来的杀手偷偷溜进庄园,等着道格拉斯先生,用这支火枪几乎打掉了他的脑袋,然后蹚过护城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之所以要留下这张卡片,无非是为了让报纸刊登出来,以便使那个组织中的其他党羽知晓:他们的仇已经报了。这一系列事情都是有联系的,只是这支火枪……他为什么偏偏使用这种火枪呢?”

“是呀。”

“另外,那枚丢失的戒指又怎么解释?”

“这还真没法解释。”

“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怎么还没有人被捕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自从天亮之后在这方圆四十英里内,警方一直都在搜捕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外乡人。”

“没错,福尔摩斯先生。”

“那么,除非他在附近有个藏身之所,或者已经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干衣服,否则警方是不会轻易让他溜掉的。但到现在为止,他还是从警方的眼皮底下溜掉了。”接着,福尔摩斯走到窗前,用他的放大镜仔细观察了窗台上的痕迹后说:“这很显然是个鞋印,脚掌很宽,这人大概是八字脚。怪了,我猜每个来这里查看脚印的人,估计都会说这鞋底的式样不错呢。不过,当然了,这鞋印不算清晰。旁边这张桌子下的是什么?”

“是道格拉斯先生的哑铃。”艾姆斯回答。

“哑铃,只有一只。那另外一只在哪呢?”

“我也不清楚,福尔摩斯先生,可能它本来就只有一只。我有几个月没见过了。”

“一只哑铃……”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说,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一阵急剧的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人从外面探头进来,他看起来精明能干,脸刮得干干净净,并且用他那傲慢和疑虑的目光迅速将屋内的人扫视了一番。我一下子就认出,他正是那个叫塞西尔·巴克的人。

“抱歉,打扰了你们的谈话,”巴克说道,“不过,你们有必要了解一下最新的情况。”

“凶手被逮着了吗?”

“还没这么幸运。不过已经找到了他的自行车,那家伙把他的自行车扔下了。过来看看吧,就在大厅门外不到一百码的地方。”

只见马车道上站着三四个仆人和几个围观者,他们正在查看那辆自行车--刚才是藏在灌木丛中的,人们发现之后把它拖了出来。车子很旧,是拉奇·惠特沃思牌的,上面沾了不少泥浆,好像走过了很远的路。车座后面有一个工具袋,装着扳子和油壶,可是没找到任何有关车主的信息。

“如果有车牌号的话,对我们就会很有帮助,”警官说,“可我们能找到这辆车子就应该知足了。即使我们不知道他逃到了什么地方,但至少能弄清楚他从哪儿来。只是,他为什么要丢下这辆车子呢?他弃车之后又是怎么逃走的呢?福尔摩斯先生,我们似乎还没理出这件案子的头绪呢。”

“一点头绪也没有吗?”我的朋友若有所思地答道,“我看未必!”

五 剧中人

再次回到屋里时,怀特·梅森问道:“房间里需要检查的地方,你们都检查完了吗?”

“目前算是检查完了。”警官麦克唐纳回答道,福尔摩斯也点头表示赞同。

“那么,你们现在是否愿意听听庄园里一些人的证词?就利用这间餐厅吧,艾姆斯,请你先把你所知道的事说一遍。”

管家的陈述简单明了,给人诚实可靠的印象。五年前道格拉斯先生刚搬来伯尔斯通时,他就来到了庄园。他知道道格拉斯先生是一个很有钱的绅士,在美洲赚了不少钱。道格拉斯先生一向和蔼可亲、善解人意--或许艾姆斯对这点还不能完全适应,不过,他完全称得上是一个称职的管家。他还从没见过有什么让道格拉斯先生感到害怕的事,相反,道格拉斯先生是他所见过的最有胆识的人。道格拉斯先生之所以让仆人每晚吊起吊桥,只是为了遵循古老庄园的旧时习俗,他喜欢把这种古老的习俗保持下去。

道格拉斯先生很少到伦敦去,也很少离开村子,不过,在案发的前一天,他曾到滕布里奇韦尔斯市去买东西。艾姆斯曾注意到,道格拉斯先生那天有些反常,变得性情急躁,容易发火。案发当晚,艾姆斯还没有睡,正在后面的餐具室里收拾银器,突然听到警铃声响起。但他并没有听到枪声,因为餐具室和厨房都位于庄园的最后面,中间隔着几道大门和一条长廊,确实很难听到枪响。艾伦太太也是在听到急促的铃声后跑出来,和他一起赶来这里的。当他们来到这里时,艾姆斯看到道格拉斯太太正从楼梯上下来。不,她走得并不快,艾姆斯觉得,道格拉斯太太看上去不是特别惊慌。她刚走到楼下,巴克先生就从书房里冲了出来,他拦住道格拉斯太太,恳求她回到房间去。

“看在上帝的分上,回到你的房里去吧!”巴克先生大喊道,“可怜的杰克已经死了,你已经无法挽回了。看在上帝分上,快回去吧!”

巴克先生劝说了一会儿,道格拉斯太太就上楼了。她既没有失声尖叫,也没有大哭大闹。女管家艾伦太太扶她上楼,一起待在卧室里。之后艾姆斯和巴克先生返回书房,他们看到屋内的一切景象,都和警局派人来后看到的一模一样。当时油灯还点着,蜡烛已经熄灭了。他们从窗户探出头张望,但漆黑的夜色遮住了他们的视线,也听不到什么动静。接着他们跑到大厅,艾姆斯摇动铁锁链放下吊桥,巴克先生就匆匆地赶到警局报案了。

以上就是管家艾姆斯的证词。而女管家艾伦太太的叙述,也只不过是进一步证实了管家艾姆斯的证词。女管家的卧房比艾姆斯收拾银器的餐具室离前厅要近一些,她正打算睡下,忽然听到警铃声响起。她耳朵不太好使,所以没有听到枪声,而书房也确实离那儿很远。她模模糊糊像是听到了某种声响,但她认为那是门被关上的声音,不过这至少是在铃响前半小时左右的事。当艾姆斯跑到前厅时,她也同样来到了这里,正好看到巴克先生从书房里出来,脸色苍白,情绪激动。那时道格拉斯夫人也走到了楼下,巴克先生拦住了她,劝她回房间去。道格拉斯夫人说了些什么,但她没听清。

“你快扶她上去,陪她留在房里!”巴克先生对艾伦太太说道。

于是艾伦太太就把道格拉斯夫人领回了卧室,不断安慰她。道格拉斯夫人因为受到惊吓而浑身发抖,但也没有表示要再下楼去。她只是穿着睡衣坐在卧室的壁炉边,双手抱着头。艾伦太太几乎整晚都陪在她身边。至于其他仆人,当时都已经入睡,没有听到枪响,直到警察到来之前他们才知道出了事。他们住在庄园的最后端,所以多半也听不到什么声响。

女管家艾伦太太在接受问话时,除了表示悲伤和震惊外,也没有补充出什么新情况。

接着,塞西尔·巴克先生作为现场目击者,开始讲述他当时的所见。关于他的证词,除了已经向警察汇报的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新的补充。他完全相信那凶手是从窗户逃走的,窗台上的血迹就是铁证。此外,由于吊桥是拉起来的,凶手没有其他方法可以逃走,也不可能在逃跑途中溺水身亡,因为护城河水深最多不过三英尺。他也想不出凶手会逃到什么地方。还有那辆自行车,倘若真是凶手留下的,他为什么不把它骑走?

不过,巴克先生对凶手有一种非常明确的看法。道格拉斯生前沉默寡言,对于他过去的生活守口如瓶,未曾提起。在他还很年轻的时侯,就从爱尔兰移民到美洲,生活逐渐富裕起来。巴克先生是在加利福尼亚与他初识的,之后两人合伙在一个叫做贝尼图坎尼的地方经营矿业,非常成功。然而不久之后,道格拉斯突然变卖了产业,动身来英国。那时他仍鳏居。随后巴克也变卖了产业,来到伦敦定居,于是又恢复了与他的友谊。他对道格拉斯的印象是:似乎总有某种潜在的危险正威胁着他。巴克一直认为,他突然离开加利福尼亚,并在英国僻静的乡村买下了这座庄园,都与这潜在的威胁有关。巴克猜想一定有某个秘密组织,一个绝不允许背离的组织一直在追踪着他,要把他干掉。尽管道格拉斯从未在他面前提及那是个什么组织,也没说过他是如何得罪他们的,但巴克还是从他的言谈中有所察觉。巴克认为,这张卡片上的字一定与那个秘密组织有关。

“你和道格拉斯一起在加利福尼亚待了多长时间?”警官麦克唐纳问道。

“五年。”

“你是说,他一直单身?”

“他是个鳏夫。”

“你可曾听他说起过前妻的事?”

“几乎没有,只记得他提到过,她有德国血统。我曾经见过她的照片,是位非常美丽的女子,在我和道格拉斯结识的前一年,她因伤寒病过世了。”

“你知不知道道格拉斯过去和美国的什么特别地方有过密切联系?”

“他在芝加哥待过一段时间,对那个城市非常熟悉,也听他说起过产煤、产铁的一些地区。他生前周游过许多地方。”

“他参与过政治吗?这个秘密组织是否和政党有联系?”

“不,他从不关心政治。”

“你觉得他犯过什么罪吗?”

“恰恰相反,我到现在为止再也没遇到过第二个像他这么正直的人了。”

“他在加利福尼亚时,生活上有什么古怪之处吗?”

“他喜欢到山里来,在我们的矿区工作和休息,他总是尽量避免到人多的地方去。因此我才首先想到:有人在追踪他。后来,他突然决定移居欧洲,我就更加肯定有这么一回事了。我相信他事先一定是得到了某种警告,因为在他走后的一周左右时间里,有五六个人来打听过他的消息。”

“那都是些什么人?”

“哦,他们看上去都非常冷酷无情。他们来到矿区,四处打听道格拉斯的消息。我告诉他们道格拉斯去了欧洲,我也不知道在哪能找到他。看得出来,他们对他不怀好意。”

“这些人是美国人吗?也是加利福尼亚人吧?”

“我对加利福尼亚人不太了解,不过他们确实是美国人,但不是矿工。我猜不出他们是干什么的,只希望他们赶快离开。”

“那是六年前的事了吧?”

“快七年了。”

“那么,你们在加利福尼亚一起干了五年,也就是说,他与那些人结怨是在十一年前?”

“是这样的。”

“看起来,这其中定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隔了这么久,仍旧耿耿于怀。造成仇恨的原因,绝不是件小事。”

“我认为这就是道格拉斯一生中的阴影,是他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

“可是,一个人明知自己生命正受到威胁,也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却为何不去寻求警方的保护呢?”

“这种危险也许没人能保护得了。有一件事你们应当知道:他出门时总是带着武器的,他的手枪从没离开过他的衣袋。但不幸的是,昨晚他只穿了件晨衣,把手枪留在卧室里了。我猜想,他一定是以为吊桥拉起来后他就安全了。”

“我想弄清楚一些日期。”麦克唐纳说,“道格拉斯离开加利福尼亚有六年了。你是在之后第二年来的,对吗?”

“是的。”

“他再婚已经五年了。也就是说,他结婚的那年你正好来到这里。”

“大约是他结婚前一个月。当时我还是男傧呢。”

“他们结婚前,你认识道格拉斯夫人吗?”

“不,我不认识。当时我离开英国已经十年了。”

“可是在那之后,你经常能见到她吧?”

巴克望着那个侦探,严肃地说:“从那时起,我经常见到她。之所以这样,那是因为你去拜访一个朋友,总不至于不见他的妻子吧?如果你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巴克先生,我没有做一些设想。我只是负责询问与本案有关的一切事实,我没打算冒犯你。”

“但你这么问是很无礼的。”巴克怒气冲冲地回答。

“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实情,澄清事实对你和大家都有好处。你和道格拉斯夫人的友情,道格拉斯先生没有异议吗?”

巴克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两只结实有力的大手痉挛似的握在了一起。“你没有权利问这种问题!”他大声喊道,“这和你所调查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我不得不对你提出这个问题。”

“那么我拒绝回答。”

“你可以拒绝回答,不过你要知道,拒绝本身就是一种回答,因为你无法否认,如果没有隐情,你也不会拒绝回答我的问题。”

巴克绷着脸沉默了一会儿,那双浓重的黑眉紧锁,苦苦寻思着。然后他抬头一笑,说道:“好吧,我想诸位先生毕竟是在执行公事,我没有权利从中作梗。我只想请求你们不要再拿这种问题去打扰道格拉斯夫人了,她现在已经够累的了。我可以告诉你们,可怜的道格拉斯有一个缺点,就是他的嫉妒心。他对我非常友好--没有人像他对我这样对待一个朋友了。他对妻子也是一往情深。他愿意让我到这里来,而且经常派人去请我。但如果他看见他妻子和我在一起聊天,或是我们之间好像有些互相同情的时候,他马上就会醋意大发、失去控制,说出最粗野的话来。我为此曾经不止一次地发誓,再也不会到这里来。可是事后他又给我写信,恳求得到我的原谅,我也只好不再计较了。但是,先生们,你们可以把我这句话当做结论,我也敢说,天下再也没有像道格拉斯夫人这样热爱丈夫、忠于丈夫的妻子了,也找不到比我对朋友更真诚的人了。”

他的话充满热诚,感情真挚,但警官麦克唐纳并没有转移话题,他问道:“你知道死者被人从手指上取走了婚戒?”

“看起来是的。”巴克说道。

“你说‘看起来’是什么意思?这根本就是事实。”

巴克这时显得有些犹豫和不知所措。他解释道:“我这么说的意思是,说不定是他自己取下的戒指。”

“事实上,既然戒指已经不在了,那么不管是谁取下来的,任何人都会马上联想到这桩惨案和他的婚姻之间有什么关系,不是吗?”

巴克耸了耸他那宽阔的肩膀,说道:“我无法解释它意味着什么,可是如果你在暗示说,这件案子可能引出什么对道格拉斯夫人名誉不利的影响,”他的目光瞬间燃起了怒火,然后,显然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那么,你们就已经误入歧途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我想,我现在没有什么问题要问了。”麦克唐纳冷冷地说。

“还有一个小问题。”歇洛克·福尔摩斯说,“当你来到这间屋子的时候,桌上只点着一支蜡烛,是吗?”

“是的。”

“你从烛光中看到了这里发生的惨象吗?”

“不错。”

“然后,你立刻按响了警铃?”

“对。”

“他们很快就赶来了吗?”

“大概一分钟左右。”

“可是他们赶到这时,看到蜡烛已经熄灭,油灯已经点上,这好像有点奇怪吧?”

巴克又显出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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