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胜关下，慕容数一再次加强了对周勃的攻势，蛮族腹地经此巨变，这次南下之战可以想象已经是走到了尽头，他要开始为撤军做些准备了。
他和耶律仁康仔细分析了徐良入蛮后的行军路线，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尽全力阻截徐良南返，此时天驱已经扼住了雍州出北域的咽喉，若是徐良安然回还，雍州就将成为蛮族的心腹大患。
“慕容数一的海东青又出现了，看来他们这是真的要准备撤兵了。”
天驱大帐内，刘定方，曹满山，韩擒虎三人端坐其中，这些时日他们对慕容数一不断发起袭扰，牵制了对方大量兵力无法投入攻城之中。
“想必将军在草原的劫掠，真正把蛮子给打疼了，火烧中京啊！这可是我们大周前所未有的壮举，比上当年的冠军侯的封狼居胥也是丝毫不差了。”
曹满山虚着一只独眼，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
在北域时，他们在宏烈的麾下，也不过只是挡住了蛮族一次次疯狂的攻势，虽然早就制定了北上的战略，但直到大北城兵败，他们也没能踏足草原半步。
“北辰候此番战绩确实震古烁今，但看慕容数一的动作，蛮子肯定不会放侯爷安然南返，这几日海东青的攻势愈发狠辣，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韩擒虎乃是周勃帐下最得力的大将之一，放眼周朝也是除了天驱众将之外，数一数二的名将。
在白马游骑手损伤惨重的情况下，他主动接过了抵御海东青的任务，当徐良火烧中京的消息传来后没多久，他就感觉到了蛮子的进攻忽然凶狠起来，好几次连他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如今时节已近寒冬，武胜关也好，徐州也好，蛮子撤军北归也都在眼下，我若是南宫野，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徐良，大周的广袤江山就在面前，可惜功亏一篑，要想再卷土重来，也不知还要再等上多久了。”
刘定方笑起来的眼睛再次弯成了一道弧月，徐良临时改变既定的作战计划，虽然收到了奇效，但也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无比艰险的处境，如今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配合周勃，牵制住慕容数一的大军。
可以说这场战役打到现在，各方面的势力都将围绕着徐良的奇兵展开争夺，她的一举一动直接影响着此战最后的走向。
这一点就是刘定方之前也是没有想到的。
“韩将军，劳烦你联系周勃将军，慕容数一加强攻势，不过是为了撤兵做掩护，他们打得越狠，证明他们越是急迫，我们时候主动出击了，将慕容数一牢牢绑在武胜关外，待到徐良回归，这场仗我们就算是赢了。”
刘定方起身朝韩擒虎拱了拱手，当年李政评价这个读书人，说他的眼界只局限在一城一州之地，实则难成气候。
他却到死也没想到，刘定方的目光之深，谋划之远，早已非寻常可以想象。
若说耶律明珠智可谋国，那么此时的刘定方已经有了统筹一整场国战的格局，以韬略论，蛮族的文物双魁根本不足以与他相提并论。
“没问题，侯爷是我大周的不世功臣，我等自当竭尽全力维护侯爷周全。”
“今夜我便点燃烽火，亲率本部袭营，将诸位的意思告知我家大人，不过那海东青……”
韩擒虎毫不犹豫就应承了下来，只是他肩负抵御海东青的职责，若临时卸任恐遭变故。
“无妨，韩将军只管去袭营便是，有我曹某在此，区区数百海东青还掀不起什么大浪，某也正想见识见识这支名震漠北的劲旅，是否能像传闻中的那样一骑敌百？”
曹满山摸了摸他满脸的络腮胡，垒壁军在经过了数次大战之后，逐渐褪去了原本的青涩，在与耶律仁康的交手之中，虽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强军之姿已初见端倪。
“有曹将军坐镇，我方后防自当无虞，韩将军大可放心，算算天时，慕容数一撤军就在这几日，只要我们能拖住他三天，这场仗便是我们赢了。”
刘定方不急不缓的说道，因为徐良的临时变动，现在这种局面跟他之前的谋划大有出入，如今能做的就只有尽全力阻拦慕容数一和南宫野北归。
这两方兵马一旦在北域做足准备，封锁住了他南下的必经之路，那么徐良面对的就将是数十万大军，根本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所以他们现在就是要为徐良争取到一线生机。
事到如今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幽、定两州十一月的天气逐渐开始让人有些冷的无所适从，不同于草原上即将到来的大雪阻塞，犀利的北风像刀子一样，收割着黄河沿岸战火中的人们。
李建民固守徐州城，死死抵挡住了蛮皇的野望，从大周渡河而来的补给，源源不断被送入城去，南宫野至少发动了不下十次强攻，都没能顺利截断这条补给线。
“四哥，这天气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我们的将士恐怕很难适应北方的这种气候。”
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李光望着远处阴霾的天空，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有四天四夜，对于习惯了岭南温热气候的他，也不得不披上了厚厚的棉衣。
这段日子以来，他们岭南军不断有兵士染上风寒倒下，虽然有军医及时调配药剂分发下去，但干冷的气候还是让越来越多的兵卒难以适应。
“无妨，草原上的冬天可比我们大周要冷的多，雍州那边传来的消息想必南宫野已经收到，距离他们撤军北归的时候不远了。”
李建民颇有感慨的说道，徐良在蛮族腹地的壮举，通过飞花秘谍详细的送到了他的书案之上，那可是大周朝建国以来都从未有过的壮举，即便是他也不禁心绪激荡。
“嘿嘿，谁能想到在战前被世人看作可有可无的天驱，竟然在草原上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相较之下我们倒反而更像是配角，这个徐良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李光紧了紧身上的棉袍，对于天驱他向来没有什么好感，当年宏烈坚定的站在李政一方，这才导致他们夺嫡失败，甚至李建民全家都惨遭毒手，这是他心里一直挥之不去的钩刺。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徐良此次冒险出兵蛮族，只率领了两万骑兵就将草原给搅得天翻地覆，把原本处在劣势的大周战局，生生的给扳了回来。
“呵呵，我们没法儿不服老啊，徐良这小家伙比他师傅犹有过之而无不及，用兵虚实相接，许多手段我也是雾里看花，直到后来谜底揭开才让人有恍然大悟之感，当真是后生可畏。”
对于徐良李建民毫不吝啬赞誉之词，放眼整个大周，有实力和魄力直接出兵蛮族直捣黄龙的，除了此子他实在也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即便是他坐镇中央，亲自统筹谋划，也不见得能比雍州强上多少。
“徐良确实有几把刷子，但四哥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吧？咱们岭南军可是直面南宫野和耶律明珠的，若不是你从中调度，单凭王曦元可是绝对守不住徐州的。”
李光撇了撇嘴，虽然他也是一把岁数的老头了，但好胜之心还是不减当年。
他们岭南军渡江而来，硬抗蛮皇跟耶律明珠的联手，跟他们正面交战的更是号称蛮族三大精锐的神武卫，蛮皇一心想要攻破徐州南下，对李建民便是不遗余力，日夜猛攻。
徐州城上下尸横遍野，交战双方每日都承受着无与伦比的巨大压力，可就是这样，李建民依旧生生将其扛了下来，让南宫野未能再南下半步。
这种手段战绩，就是比上北域天驱也是不逞多让，足以让人津津乐道一辈子了。
“哈哈，我们两个老家伙就不必在这相互吹捧了，我们这几十年世事浮沉，比上年轻人多几个心眼也不是什么怪事，耶律明珠号称算尽人心，也终究难逃天地轮回。”
李建民放声大笑，引得城墙上的守备军纷纷侧目，却只见这个老人望向黄河的目光深邃，表情越发凝重，也不知道他看到了，或者是想到了些什么。
在李建民的目光之外，黄河江畔有两人正望着滚滚东去的大江之水，久久未发一言。
“明珠啊，咱们君臣两人相识有多少年了？”
南宫野视线之内涛涛江水不见尽头，偶有惊涛骇浪之声传来，却是水打江渚。
“回，回禀陛下，老臣自及冠时偶识陛下，至此已四十有七年了。”
耶律明珠坐在轮椅上，依旧蜷缩在朱红色的袍子里，声音听上去颤颤巍巍，不过意识倒还是异常清晰。
“都有四十七年了！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咱们都不年轻了，这天下你我怕是没法再去争上一争了。”
南宫野这忽然的感慨，若是传了出去，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他乃蛮族一代雄主，毕生志愿都是马踏建安，一统天下，何曾说过如此意志消沉的话来？
“呵呵，陛下正值壮年，不要说这些丧气的话，老臣这把身子骨，应该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陛下返朝之后，只需花上个两三年时间肃清草原，再度南下也绝非难事。”
耶律明珠忽然面泛红光，竟是一把抓住了南宫野的手，“老臣这一生为陛下鞍前马后，无怨无恨，临死之前还能再看到这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的景象，已是死而无憾。”
遥想当年，耶律明珠与南宫野结伴南下，扮作大周的读书人，几乎走遍了南朝的万里河山，就是在这大河之畔，两人许下宏愿，终其一生也要率蛮族饮马黄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