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不过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
“你怎么不去死呢？”
“活着多好啊。”曲飞岩笑意满满，欠揍道，“尤其看着旁人吃瘪，人生很圆满的。”
他望了望柏辰黑掉半截的脸色，调侃道：“当然，你是体会不到的。”
柏辰琢磨着以什么样的角度一巴掌拍过去能直接将他拍飞。
突然一声瓷器碎裂声，柏辰一怔。
影九面色苍白地丢了碗筷，全身颤抖摔倒在地！
柏辰猝不及防地扔了筷子，大步冲过去将人抱起：“影九！影九！你手怎么那么冷？”
“冷……好冷……”影九紧紧抓着他的手，嘴唇都在发抖。
那双柔软纤长的手似乎结了冰一般，寒进了他心里。柏辰慌了，猛然想到什么，冲曲飞岩吼：“快去找大夫！”
曲飞岩被这一连串的突发情况搞得怔忪片刻，闻言朝带来的二十几人招招手，队伍后面立即跑出一个背药箱的，手法娴熟地为影九搭脉检查。
原本听说柏辰受伤特意带来的，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那位年老瘦弱的大夫闭目号脉，半晌才睁开眼，又在影九身上几处穴道下了银针，拔出查看却颜色如常。
老大夫捻须，满脸的不可置信，喃喃道：“怪了，这位姑娘脉象平稳，一切正常，并无不妥啊。”
柏辰一听便急了，瞪眼怒吼：“什么叫并无不妥！她冷成这样你看不到吗？老子告诉你她是中了毒，是毒！你他奶奶的赶紧给老子治！”
老大夫被一通怒喝吓得不会说话，求救般看向自家主人。
曲飞岩蹙眉：“柏辰，冷静些。”
“你叫我怎么冷静！”柏辰几乎嘶吼，“你最重要的人躺在这里你能冷静得了吗？”
“好冷……柏辰，我好冷……”影九微弱的声音里带着不可忍耐的痛苦，纤长的睫毛上结起冰霜一样的微白。
柏辰心痛无比地将人抱在怀里，眼泪争着往外涌，被一股坚毅强行拦在眼眶里打转。
黑阎罗这是在逼他，影九和老不死的选一个！
双手紧握成拳，柏辰用下巴抵着对方光洁冰冷的额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绝对不会！”
他将人放到床上，二话不说冲出门去。
“去哪儿？”曲飞岩问。
“照顾好她。”一句话留在草屋里，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石洞里永不见天日的昏暗，仿佛永无尽头的绝望，再强的阳光也照耀不进，温暖不了。
不断凝聚的水滴，几番犹豫，终于滴答一声，离开了相依已久的岩石屋顶。
柏邺神色疲惫地支颐书案后，屋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石门打开，两名手下推了柏辰进来。
“主子，此人硬闯进阎罗殿来，要见您。”
纱帐后的人掀了掀眼皮，冷哼一声：“滚！”
两个黑衣人听令，立即推搡着柏辰，嘴里呵斥：“主子叫你滚，没听到吗？快滚！”
见他不动，一位黑衣人气急败坏，嘿了一声，抬手便打。
柏辰看都没看他一眼，精准无比地扣住对方手腕，飞起一脚直接踹出门去！
另一个惊得两腿一软，再不敢碰他。
纱帐里传出压制着怒火的喝声：“退下！”
“是。”唯一的外人逃命般地跑了。
柏邺袖袍一挥，青纱帐被突如其来的劲风拂开一道缝隙，恰好可以看到帐内之人脸上骇人的伤疤。
未等对方开口，柏辰撩袍跪下：“黑阎罗，我是来求你，放过影九。”
“呵，呵呵呵……”柏邺苦涩地自嘲而笑，反问，：“我放过她？谁来放过我？！”
“整整十七年，六千多个日日夜夜，我没有一天不恨！没有一晚不梦到那场残酷的屠杀！”
“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你母亲你祖父在我面前质问我，为什么不报仇？为什么不替他们报仇！”
“不敢照镜子不敢洗脸！因为这一脸的伤疤我自己都恶心！”
“我恨呐！恨得血液灼痛骨头发痒！恨不能将仇人食肉寝皮！”
“永远不能行走在阳光下，终日躲在不见天日的斗笠里，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肯认自己！你说！这样的我谁来放过？！谁？！”
“说啊！”
强横的内劲随着暴吼声扩散而出，青纱瞬间撕碎飘散！
失了垂挂的青纱彷如折了翅的蝴蝶，脆弱而无力地翩跹着地。
石屋里安静了片刻。
石洞阴潮，地面渗着一层薄薄的水，冬日里跪上去针刺般的冷。
柏辰盯着柏邺的眼睛，从未如此认真，一字一句地问：“你是否，非报仇不可？”
“如果我说是呢？”
犹如狂风吹落了枝头仅剩的枯叶，柏辰面上一阵黯然，旋即便被决然所取代，双手按地，深深一个叩首。
“放过影九和师父，我的命是你给的，你拿回去便是。”
声音不大，却带有令人动容的决绝。
如果一定要用性命来偿还性命，这便是他的选择！
柏邺怔忪片刻，旋即一声发泄般的暴喝，惊天一掌凝聚毕生内力，身前桌案应声而碎！
尘土伴随着木屑四散飞落，眨眼间苍劲的老手便已抓在了柏辰喉间。
柏邺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的字音：“为什么？”
“如果你知道他曾经教过我什么样的做人道理，我相信，你也会怀疑当年事情的真相。”柏辰蹙眉，艰难道。
他找到百里旬，将银针抵在对方脖子上，质问当年为何要做那等天理不容之事。
百里旬面不改色：“老夫一生匡扶正义，剪除邪佞。不敢说有功于江湖，造福于百姓，但敢言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今生仅做过两件错事，一是辜负了木槿，二便是当年的柏家。”
“你要取我性命，老夫无怨无悔，但求我死之后，你能平息心中仇恨的怒火，不让这世间再因你而更多一些恐怖和丑恶。”
柏辰毫不避讳地直视柏邺怒不可遏的目光，他相信百里旬，更相信师父。
说得出这样话的人，绝对不会是恶人！
既然他们都希望自己不为这世间增添更多一些的恐怖与丑恶，那他便也绝不让这世间因自己而更少一些善良与正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