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利，真相有时候只会让人更痛苦。
1
陆佳期坐在肯德基里，正在手撕一只吮指原味鸡，鲜红的指甲在酥香的炸鸡上肆意拉扯，鲜嫩的鸡肉一条一条被撕下来。一根完整的鸡骨被剔出，像是在展示骨骼的美丽。
小武看得目瞪口呆，几乎忘了吃自己的食物。
“姐姐，你好厉害啊。”小武佩服地说道。
“你陆姐姐会的可多着呢。”陆竟夕像是早已经习以为常。
陆佳期只是笑笑，把撕下来的鸡肉推到小武面前：“趁热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陆姐姐，我也要吃。”陆竟夕捏起嗓子来说话，做着和他年龄完全不符的表情。
陆佳期笑起来拿油手戳他脸：“能不能好好说话！”
“那你给我剥一只！”
“不行！姐姐只能给我一个人剥！”小武不高兴地看着陆竟夕。
“我就吃。”陆竟夕趁着小武不备，拿出一条就丢到口中，“真好吃，我们家佳期剥的就是好吃。”
“姐姐，你看他！吃我的鸡肉！”小武用手护着自己面前的鸡肉，生怕陆竟夕抢走去吃。
“陆竟夕，你多大的人了，还和人家小孩子抢食物。”陆佳期无奈。
每次只要陆竟夕和小武在一起，陆竟夕就会瞬间变小孩子，像今天这种画面，这三年里一直不断重复上演，陆佳期早已经习惯。
陆佳期看着小武，这个她照顾了三年的孤儿，她一直以为他是孤儿，没想到他今天竟然冒出一个父亲。
“小武，你老实和姐姐说，那个男人，是不是你父亲？”虽然不想提起，可是陆佳期知道这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小武的脸色变了，刚才孩童般的天真瞬间消失了，脸上只有悲伤。
他垂眼低头，仿佛整个人陷入悲伤的回忆里。
“算了，你不想说就别说了，天大的事儿都有你佳期姐姐撑着！”陆竟夕虽然平时总和小武斗嘴，可是心底却也是把他当弟弟一般疼爱。他不想看到小武这么悲伤。
“小武，虽然你现在只有八岁，可是记忆是从小就开始拥有的，遇到问题不要选择逃避，因为不管你怎么逃避，问题都不会解决，你只有去面对，才能打败内心的恐惧。”
小武似懂非懂地看着陆佳期，依旧沉默。
“你和他一个小孩子说这么复杂的话做什么？”陆竟夕觉得陆佳期这些话太深奥了，哪怕是大人都不一定能明白，何况小武才八岁。
“姐姐不逼你，你想好了，什么时候想说什么时候再说。”陆佳期最终还是抵不过小武悲伤的眼神。
陆佳期不想看到小武这么悲伤，她知道强迫一个人去回忆他不愿意回忆的往事，是另一种痛苦和折磨。
可是她更害怕，把痛苦的往事埋藏在心底，会变成一生的噩梦。
2
出门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雨。
是那种绵延的细雨，并不大，像雨雾一般，落在手心里如同棉絮一样无轻重，却能蔓延掌心。
天空灰蒙蒙的，刚才还干涸的地面顿时潮湿了起来。
陆佳期的心里却也因为这场绵延的小雨，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哥，你送小武回去吧，我想自己走一会儿。”陆佳期对陆竟夕说道。
“我去给你买把伞。”
“不用了，前面就到我公寓了。”陆佳期指了指不远处自己居住的公寓。
“这周末你要不就在家休息，不要来古董店了。”陆竟夕迟疑地说道。
“不，我会去的，你等着我。”
“可是……”
“别废话了，快送小武回去吧，很晚了，别让院长担心。”
“好，那你自己路上小心。”陆竟夕还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他知道现在这时候陆佳期最需要自己一个人待着。
“小武，你先跟竟夕哥哥回去，有什么事就给姐姐打电话。”陆佳期心疼地摸摸小武的头。
“知道了，姐姐再见。”小武懂事地点点头和陆佳期挥手。
陆佳期看着陆竟夕的车子开走，她转过身，白日里的伪装和艳笑在此刻全部都收敛了起来。
她从包里拿出一根长款的薄荷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夹着烟，陆佳期走在下着细雨的街道上，早上出来时卷好的头发上沾满了白蒙蒙的雨雾，把她的鬈发一缕一缕地顺了下去，她并没有去理会。
夜里的鹭宁市，霓虹闪烁，车水马龙，路边的小黑摊开始陆续出来摆摊。
有小商贩冲她喊：“小姐要来一份炒饭吗？”
陆佳期停了下来，恍惚间，仿佛时光倒退，她穿着白色的裙子，站在霓虹闪烁的街道上冲着一个少年问：“喂，小少爷，要来一份炒饭吗？”
少年皱着眉头，俊俏的脸孔上满是鄙夷，却还是一口一口地把炒饭塞到嘴里。
也是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雨夜，他们端着一碗炒饭躲在雨棚下。
光影闪烁，那个人的脸精致得像是星星在散发光芒。
展凌萧，那个一别数年却始终在她心上妥帖存放的名字。
3
十年前，陆佳期的名字还是董小舞。
她和陆竟夕一样都是董明伟捡回来的孤儿。
一个弃婴，无父无母，和一群年龄相仿的男孩一起住在安和巷的贫民窟里。
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三教九流都有。
一个女孩想要在这种环境里生存下来，不仅要自力更生，更要玲珑八面。
从小，董明伟就教他们各种赚钱的技能，比如摆摊、拉二胡、讨饭，还比如开锁、行窃。
都是不光彩的技能，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生活方式。
董明伟是个很实际的人，他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他没有闲钱养着吃白饭的人。
要想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只能靠自己。
虽然他们都喊董明伟老爹，可是这仅仅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他们更像是一群帮董明伟做事的手下，从小培养的手下。
董明伟对他们每个人都非常严苛，不论酷暑寒冬，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起床“练功”。
一排稚气未脱的小孩站在空旷的杂草坪上，练跆拳道，练武术，最基础的蹲马步都不允许马虎，到了下午练习二胡，手指在弦上按得出水泡出血都不能停下来。
那种疼，就像手指在刀尖上起舞。
可是光有练习是远远不够的，一到入夜，董明伟就会带着他们去到街上，挑选一个最适合下手的场合，让他们进行实地“练习”。
小舞清楚地记得当她第一次被推出去的时候，她走在都是人的街道上，却看着人群开始惶恐，远处的董明伟已经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她非常害怕，可是她又不得不去做。
最后，她找准了一个男孩，他刚从蛋糕店里拎着蛋糕出来，她看到他把钱包放在裤子口袋。
小舞走过去假装不经意地撞到他，当她要把手伸进男孩口袋的时候，正好被他看到了。
男孩大喊了起来：“小偷，小偷！”男孩的声音惊慌又充满了鄙夷，所有的人都朝小舞的方向看了过来，无数双眼睛盯在她的身上。
一种像是被人剥光了衣服的羞耻感扑面而来。
她吓得丢下钱包快速跑走。
回到安和巷，她跪在董明伟的面前。
董明伟拿着藤条把她打得满地翻滚，全身上下抽出一道一道的血痕。在她几乎痛得晕厥的时候，董明伟把她连人带行李一并丢到了巷子口。
留下的言语冰冷而无情：“我们这儿不养没用的人。”
夜里的风冷如刀割，被人抛弃的恐惧爬上了她的心头，她痛恨在这里生活，痛恨过这样的日子，可是她更害怕这样孤独地死掉。
还好陆竟夕拿着棉被和药膏来看她，给她涂药，拿被子给她取暖，心疼地抱着她，才救了她一命。
第二天，陆竟夕带着她去求董明伟，跪在房间门口足足三天才让董明伟松了口。从此陆竟夕的腿就留下了病根，一到阴雨天总是会膝盖疼痛。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小舞开始喊陆竟夕哥哥。
其他的人她都喊师兄，可唯独陆竟夕，在她心底，已经成了亲人。
为了不拖累陆竟夕，小舞一夜之间似乎变了一个人。
无论训练有多艰苦，她都不再喊一声疼，她很聪明，也很勤奋，学什么一下就上手。
人的聪明才智一旦发挥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小舞每一项技能都是那一群孩子里面最拔尖儿的，董明伟无论教什么她都能一学就会。
再大一些之后，她开始每天给大家做饭，女孩子做饭的天赋真是与生俱来的，董明伟只是教了她几次，她就熟练掌握，再后来，早中晚饭都由她一手包办，到菜市场杀价买菜练得炉火纯青。
菜市场的叔叔阿姨看她一个女孩子每天要买那么多菜，加上她嘴甜，还带着陆竟夕这个小帅哥，他们也愿意多送一些东西给她。
小舞的聪明伶俐渐渐得到了董明伟的喜欢，他从最初对她刻薄，到开始有了一点点的偏爱，试问谁不喜欢长得漂亮又贴心聪颖的人呢？
董明伟把自己最娴熟的技能都教给小舞，等到小舞上中学的时候，她已经可以三秒开门，两秒开自行车，一只手颠锅，二十分钟做八个色香味俱全的菜，走过一个人的身边轻松就把对方的钱包取出来。
她的技能炉火纯青，从未有过一次失手。
当她的师兄弟为每个月的“任务”苦恼的时候，她已经可以有大把的时间轻轻松松站在书店里阅读课外书。
所谓的“任务”是董明伟规定的，每个月要拿回来一定数额的钱，剩下的才能归自己，如果规定的数额没有做到，要跪三天三夜兼打扫一个月的卫生，如果连续三个月都没有做足任务，就自动卷铺盖走人。
在董明伟的这种训练下，起初的二十几个孩子到最后只剩下不到十个，他们不学无术整日游荡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找准每一个赚钱的机会，时间久了之后，他们的收入越来越稳定，手法越来越高超，又因为是孩子，警察即使抓到，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他们里面的人有些不上学，就算上学也就是上个三流的学校，比如陆竟夕，只是在一所技校混一混。
在那么多孩子里，只有小舞从小学到中学读的都是重点，她成绩优异，次次都是学校的第一，优秀到每次升学都是保送，几所重点都提出免学费提前招她进校，她的出色让人望尘莫及。可是她从不参加学校任何活动，也不结交任何朋友，在学校里除了上课，几乎不会讲一句话，任何人都无法亲近她。
大家只觉得她非常神秘，背后都喊她“冰山美人”，他并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在小舞没有遇到展凌萧的这十六年，她都过着一种奔波的生活，可是还好有陆竟夕的陪伴，有那么多书可以看，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
其实董明伟并没有强迫他们要用哪种方法赚钱，也有一些不愿意偷盗的孩子，可是他们太小了，就算在街边摆个摊也没有人关顾，而且摆摊太辛苦，随时可能遇到人找麻烦，到最后大多数人都选择了轻松来钱快的方式。
小舞从小就明白，这世上如果有捷径可以走，没有人愿意煞费苦心地让自己那么辛苦，如果一个人连吃饭都要战战兢兢，她便无暇顾及什么良心。
而展凌萧的出现，是她十六年来，第一次重新面对自己的良心。
4
小舞以为展凌萧在铁轨上吃了亏之后，应该学会了知难而退，毕竟那次的教训不算小。
可是她没有想到，展凌萧虽然没有再来安和巷，他们却在学校遇到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她的消息，知道她在实验中学读书，很快便转到了这所学校。
那一年，她在全市最好的实验中学读高二，在学校里她是神一般的存在，却从来不和任何人说话交朋友，安安静静却大放异彩。
她只想简简单单地读完高中，和陆竟夕去往别的城市，远离安海，远离董明伟，离开这个肮脏又充满着无奈的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
陆竟夕也不让她去做那些危险的行当，因为一旦失手，势必会影响她来之不易的学业。
那时候的陆竟夕在附近的技校学习电脑维修，虽然他的学习成绩很烂，可是动手能力非常强，他经常给小舞雕刻各种物件，一块死板的木头，他可以做出一艘小船来，她喜欢首饰盒，他能有模有样地做一个出来。
小舞感激陆竟夕对她的照顾和贴心，在她阴暗的童年里，因为有了陆竟夕的陪伴，她才觉得自己还是一个真真实实的人。
如果说陆竟夕是一杯每天都需要喝的水，那展凌萧就是橱窗里昂贵的衣服，能让人驻足流连。
那天是一堂化学课，上课铃还没敲响，小舞坐在窗边看窗外的爬山虎，绿色的藤蔓漫过铁锈的窗棂一点点地覆盖了所有的光线。
化学老师踏进教室，身后跟着一个长得极其漂亮的男生。
那男生踏入教室的一瞬间，全班的女生都哗然了，此起彼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小舞抬起头，刚好与他的目光相对，他微笑着，一双招摇的凤眼，白皙的脸孔在晨光中像是散发着光芒，他身上的白衬衫妥帖干净，书包也规规矩矩地挂在身侧。他笑的时候露出珍珠般洁白的牙齿，灿烂得可以迷花所有人的眼。
化学老师介绍道：“这是新转来的同学展凌萧。”
他礼貌地站在台上，灿烂地笑着：“各位同学，以后请多多指教。”
有同学在后面嘀咕：“这不是鼎鼎有名的富商展家的少爷吗？他们不都读的国际学校吗？怎么会转到我们学校来？”
小舞没有想到展凌萧会这么快就再次出现，而且是在她班级里，这让她有点隐约的担忧。
化学老师说：“展同学，你就坐在……”
“老师，我坐董小舞同学旁边好了，我听说她是学霸，我想以后多和她学习学习。”展凌萧说得很随意，嘴角始终微微上扬，凤眼微微扬起，目光却落在小舞的身上。
“真麻烦。”小舞在心里喊了一句，脸上却皱紧了眉头。
展凌萧径直走到小舞旁边的空座位上坐下来，上课铃敲响第二遍，班长喊了一句：“起立。”
整堂课小舞都没有听进去，心里一直在想要怎么把展凌萧这个麻烦给甩掉。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小舞拿起饭盒去食堂，她完全没有想到展凌萧会跟着她，从教室到学校再到食堂，他所到之处都是焦点。
她几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完这段路的。
买好饭之后，她坐在一个角落里，展凌萧端着一份和她一模一样的饭菜坐在她对面，也不吃饭，托着腮痴迷地看着她。
“你到底想干吗？”小舞强压着内心的怒火，压低了声音问他。
“好久不见。”展凌萧嬉皮笑脸地说。
“我们见过吗？”小舞冷冷地回。
“你这么快就把我忘了？”他表现出非常伤心的样子，“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耶。”
“你别告诉我你是来报恩的？”
“对啊，我就是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他吃着饭，好看的脸上挂着痞痞的笑。
“离我远一点。”小舞警告他。
“如果我说不呢？”展凌萧凑近她，一张俊脸就在小舞的眼前晃荡，“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想你想得都快得病了。”
“我看你是有神经病！”小舞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喊起来。
一瞬间，食堂里所有人都把目光聚拢在她身上，这对于一直在学校默默无闻甘于平淡的她来说简直浑身不自在。
小舞端起饭盒立刻起身，跑出了这个让她浑身不舒服的地方。
5
站在学校最角落的羽毛球场，小舞端着一盒冷掉的饭往嘴里塞，菜是她最爱的红烧大排，可是吃在嘴里却没有任何味道。
展凌萧的出现完全不在她的掌控之中，而看他现在的态度，完全是有备而来。
她救下的，真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展凌萧在学校里，就像影子一样跟着她，无论她去哪里，他都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哪怕她下课哪儿都不去，就坐在座位上发呆，展凌萧也趴在座位上，一张脸慵懒地贴在木头桌上，柔软的头发落下几缕在他的眉间，时不时地问：“小舞，我们聊聊呀。”
“聊什么？”小舞没好气地问。
“你和我说说，我妈妈到底在哪儿？”展凌萧像台复读机一样每天都在重复这个问题。
“你现在是小学生啊？还在学习小蝌蚪找妈妈？”小舞没好气地回他。
“你不告诉小蝌蚪妈妈在哪儿，那小蝌蚪只能天天缠着你找妈妈了。”小舞这才发现，展凌萧不要脸起来，谁都没有办法。
“我真的不知道你妈妈在哪儿！”
“是吗？”小舞每次这样回答，展凌萧都露出一脸不信的表情。
这让小舞非常无奈。
学校里都在传展凌萧这位富人家的公子之所以转学到实验中学，都是为了学霸董小舞。这个流言把小舞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全校的女生一半羡慕，一半嫉妒，很多人在背地里说她假清高，她走在学校里，很多人看到她，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因为展凌萧的关系，小舞觉得自己已经快变成一个博物馆了。
当然除了成为博物馆，别的麻烦也接踵而来。
有一天放学，小舞好不容易摆脱展凌萧的纠缠，没想到刚走到学校门口，一辆摩托车直直地朝她这个方向开过来，火力十足。
如果在平时，要躲开是很简单的事情，可是那段时间小舞被展凌萧弄得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摩托车已经撞上她了。
她摔倒在地上，手和腿都擦破了皮。
随后有几辆摩托车一起开了过来，把小舞围在中间。
一个穿着长筒靴的女生脱下头盔，蹲在她的面前，把她的脸捏起来：“长得是挺妖媚的，难怪把凌萧迷得神魂颠倒。”
小舞看着眼前的女生，成熟的一张脸，穿着时尚，不算特别美丽，但也算有几分姿色。
这女生看她的目光，恨不得要把她剥了，很明显又是一个为展凌萧痴迷的姑娘。
没想到展凌萧魅力这么大，真是老少通吃。
“阿姨，你是从哪儿来的？”小舞笑着回答她。
女生在听到小舞喊她阿姨的时候，气得脸色都变了。
“你说谁阿姨？”
小舞看看左右：“这里还有比你更老的吗？”
“找死！”女生扬起手一个巴掌打在小舞的脸上。
火辣辣的感觉，直接把小舞的脸上打出了五个手指印。
“笑笑姐打得好！你敢这么说我们笑笑姐真是活该。”旁边的女生也叫嚣着。
“知道怕了吧？”那个叫笑笑的女生得意地对小舞说，“你要是现在求我，我会考虑放过你的。”
小舞捂住脸，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只是看着她：“在我的身后三米处有一个摄像头，这个摄像头可以拍到近十米范围的所有场景，你刚刚开车撞我，打我脸的过程已经全部被这个摄像头拍下来了，只要我现在报警，以故意伤人罪告你，你觉得，是谁比较麻烦一点呢？”
“你……你是故意的？”
“我故意？我故意让你开车来撞我？还是，我故意让你打啊？”
“你……”女生被小舞问得说不出话来，她本来是想吓吓董小舞，没想到董小舞比她想象中胆子还大。
“你别得意，你知道我们笑笑姐家是做什么的吗？会怕你的威胁？”
“林氏酒楼董事长家的千金小姐，安海大学视觉艺术专业大二学生，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你……你怎么知道？”
“林小姐这么出名，还上过娱乐版头条呢。你说如果你父亲知道你蓄意伤人，他会有多失望呢？我看报纸上说令尊可是一位严谨又传统的老先生呢，必然是不会包庇自己女儿的吧。”
林笑笑这才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位女生，看似简单无害，可是脸上胜券在握的表情，和对自己家了如指掌的感觉，让她从心底生出了一股凉意。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小舞冲林笑笑挥手，手上的伤口正在往外流血，但是看她的表情似乎一点也不在乎。
她轻松地走出包围圈，快步消失在林笑笑的面前。
旁边一个女生走过来，咕哝说：“笑笑姐，这个女的太厉害了。”
6
一台投篮机前，小舞塞入两枚游戏币，正在疯狂地往里面投篮。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每一个都正中篮筐，篮球机上传来尖锐的叫声，恭喜她表现出色。
游戏币全部打完，有人给她递了一瓶水。
小舞抬头看到了展凌萧的脸。
“喝啊。”
小舞没有动，只是看着他。
“怎么？怕我在水里下毒啊？”一双凤眼笑得十分好看。
小舞接过水，打开，一仰头猛地灌入自己的肚子里。
水喝到一半，她突然感到腿上冰凉，她垂下眼睛，看到展凌萧拿着冰袋给她敷膝盖和腿上的伤，一边敷一边拿酒精棉球给她清理伤口。
游戏机房的行人经过他们身边都忍不住停下来看一眼，这让小舞觉得很尴尬。
“你干吗？”
“我帮你处理伤口啊！又肿又脏的，不处理干净以后会留疤的。”展凌萧吹了吹小舞的腿，最后撕开一个创可贴贴在她的伤口处。
“好了。”展凌萧站起来，“把手伸出来。”
“能不能不要这么矫情？多大的伤啊？我又不是残废……”
“把手伸出来。”展凌萧打断她。
小舞只好乖乖地交出手。
展凌萧又把她手上的伤口清理一遍，再贴上创可贴。
“回去不要碰水，这些药每天换一次。”展凌萧把手上的药递给她。
虽然小舞觉得展凌萧很麻烦，可是看到他帮她忙前忙后，心里难免有一丝动容。
“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小舞拎过药来。
“我正巧路过，看见了。”
“看戏的感觉怎么样？大少爷？”
“我本来是想帮忙的，不过我想，你应该会比我处理得更好。”展凌萧刚走出学校就看到林笑笑甩了小舞一个耳光，他本来想上去帮忙的，可是他又很期待小舞是怎么应对的。
小舞的处理方式让展凌萧非常惊讶，她对一个陌生人竟然可以了如指掌到这种地步，而且她处理事情过分冷静，似乎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怎么对付林笑笑。
“该你出现的时候你不出现，不该你出现的时候就死缠烂打，真是个麻烦鬼。”
“我说过，只要你告诉我我妈妈的消息，我立刻消失在你面前。”展凌萧严肃地说。
“我也说过，无可奉告。”
“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明明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展凌萧激动了，他的诉求一直都很简单，他只是想要一个消息，可是为什么小舞连一个希望都不给他。
小舞把矿泉水的空瓶子连同那一袋药统统丢进垃圾桶：“谢谢你的药，不过以后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篮球机，把展凌萧一个人留在身后。
从游戏城走出来之后，她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展凌萧从哪里得来的信心认定她一定知道自己母亲的消息。
到底要怎样才能把他甩掉呢，原本平静的生活因为他的出现，已经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她救他，到底是对还是错？
陆竟夕骑着摩托车在外面街道等她，看到她身上的伤十分焦急地问：“你怎么了？”
小舞笑着说：“没什么，就是摔了一跤。”
陆竟夕看她不想回答，也没有强迫，只是把头盔给她戴上。
展凌萧站在商场里，看到陆竟夕给小舞戴头盔，动作细腻，宠爱有加。
他认得这个男生，就是上次带他去见董明伟的男生，这男生长得比一般的男生都高，五官清秀，隐约可见眉宇间的英气。
他想起小舞是那么贪恋好看事物的人，所以对于这个男生的颜，肯定也是喜欢的吧。
他看着他们两个离去的背影，傍晚的霞光是焦黄的暖，照在他们两个的白衬衫校服上显得那么般配，心里没来由地有了一丝空荡的感觉。
摩托车发动的时候，陆竟夕转过头来，朝他这个位置看了一眼。
两个人四目相对，虽然隔着熙攘的街道，可是他清楚地看到对方眼中的那丝挑衅。
他并没有认输，毫无惧色地与对方对视，两个男人之间无形的战役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展开的，无人知晓，却心照不宣。
7
展凌萧偷偷叫了一辆车跟在他们后面。
陆竟夕的车在一间咖啡店外停了下来，他们把车停好，从容地走入那间咖啡店。
十分钟后，两个衣服破旧、打扮邋遢、头发稀疏、满脸斑点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如果不是他们手里拎着的包，展凌萧很难一眼认出来他们是谁。
他们捧着一束花，走到了一间夜总会的门前，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红色的潋滟灯光打在地上，欢声笑语不断从里面传出来。
有一个男人从夜总会里走了出来，他们两个相视颔首走了上去。
小舞缠着那个男人问：“先生，你买花吗？”
男人厌恶地推开她的手：“走开！我不买。”
小舞抓他抓得更牢了：“你就买一朵吧，随便买一朵送人。”
“走开听见没有，臭乞丐。”男人用力地拂开小舞的手，生怕她的手弄脏了自己的衣服。
小舞“啪”地一下摔在了地上，随后她惨痛地大叫一声：“哎哟！”
陆竟夕一个上前紧紧抓住男人的衣领：“你凭什么推我妹妹！”
小舞的手下突然鲜红一片，她开始凄厉地大哭起来：“哥哥，我好疼。”
陆竟夕大喊：“出血了！出血了！上医院！我们要上医院！你不能走，我现在要报警抓你！”
男人看到地上的血和小舞的伤，显然有些害怕，立刻说：“别报警，你要多少医药费，你说我拿给你！”
陆竟夕伸出两个指头：“两千！”
男人大喊：“你打劫啊！”
小舞哭得更厉害了：“哥哥，我痛！”
“那别说了，我报警！”陆竟夕说。
“行行行，今天算我倒霉。”男人不情愿地掏出钱包，数了两千块给他们，“快滚快滚，今天真是倒霉，怎么被两个乞丐缠上了。”
陆竟夕拿了钱，扶起小舞一瘸一拐地走了。
展凌萧在角落里围观了这一幕，惊讶得完全说不出话，小舞和陆竟夕配合得天衣无缝，简直是演技之王。
他们两个走到一处隐蔽的地方，小舞把假头套一摘，塞入包内，再拿出一块布在脸上擦了几下，破衣服反过来一面，就是一件普通的衣服。
最让人惊讶的是，她腿上手上的那些血，她拿着湿纸巾两三下就擦掉了，那只不过是人造的血浆而已。
小舞收拾完，将一头乌黑的头发甩了甩，清亮的双眸笑起来，仿佛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
陆竟夕对她竖起大拇指：“小舞，你演技越来越逼真了！”
“那当然，不能浪费我今天受的伤嘛。”
“走，收工吃饭。你要什么，哥哥都给你买，就当给你补身体。”
“那我可要吃好吃的了，绝对不和你客气……”
小舞和陆竟夕刚走了几步，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展凌萧。夜色的光影透过树叶打在展凌萧的脸上，他的表情充满震惊和无法置信，还带着满满的疑惑。
小舞没有想到，展凌萧会跟踪她，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刚刚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到了。
“哥，你先去老地方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你……搞得定？”
“放心吧。”
陆竟夕看着小舞，又看看展凌萧，缓缓走开了。
小舞走到展凌萧面前，抬起头，对上他的眸子：“展少爷，你跟踪我们一路了，请问有什么指教吗？”
“你们是骗子团伙？”展凌萧好半天才问出一句。他之前对她处理林笑笑事件是佩服，现在只剩下鄙夷。
“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吧。”小舞丝毫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你怎么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难道你没有羞耻心吗？”展凌萧义愤填膺地说。
“羞耻心是什么？能当饭吃还是能给我带来快乐？”
“我没有想到你是这种人！”
“那只能说明你头脑简单。”小舞不以为意，“我上次就说过，让你离我远远的，谁让你又出现？”
“我……我是……”
“我知道，你就是想接近我打探你母亲的消息。不过你就是问我一百遍，我都是同一个答案，无可奉告。”
“你……”
“你现在是不是很失望，很震惊，很不可思议？你一定在想，没想到全校鼎鼎有名的学霸原来是个骗子，如果我告诉你，骗子只是你看到的一部分呢？真正的真相会让你更吃惊，你还会想知道吗？”
“我……”
小舞的话给展凌萧带来太大的冲击，他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小舞看着他：“真相有时候只会让人更痛苦，人啊，活在幻想中才是最幸福的。”
“你……你为什么要做这个？”许久之后，展凌萧问了一句。
小舞笑了一下，仿佛他问了一个很好笑的问题。
“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利。”小舞拍拍展凌萧的肩膀，“我和你说这些，是希望我们都可以退回各自的原点，过自己本来的生活，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小舞说完这些，便消失在夜色里。
这段时间，她理解展凌萧为了找到母亲的急迫，所以始终没有为难他，可是既然他已经看到了她的另一面，她觉得非常有必要和他说清楚并且划清界限。
许多年后，小舞坐在监狱里看着灰暗的天空，她才明白当初自己为什么那么急着和他撇清，哪怕她那么不愿意承认，哪怕她的理智控制她让他远离，可是他的脸，从她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就已经印在了她的心上。
让她想靠近，又害怕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