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剪瞳被他眼里蓦然出现的绝望情绪和恼恨吓得一退,她真的很怕看到他眼里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讷讷地说:“沈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沈天白负手而立,清瘦的背影诉说着各种无法言语的愁绪。苏剪瞳站上前去,轻声说:“沈老师,生下安然是我非走不可的一条路,虽然当时我有其他的选择。第一次,我承受不起他给我的生活带来的改变,我准备拿下他,我哭了很久,也忍受了很多的痛苦。那一次后,他依然安然无恙的呆在我的肚子里,不言不语选择了自己的命运,摸到他的跳动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眼前的路是悬崖,我也得跳,就算摔得粉身碎骨,我也没法选择明哲保身。”
苏剪瞳眼中带着泪光,沈暮言在门口捏住了拳头。想起那夜她的泪水,她非拖着他唱那一首歌,原来是唱给安然听。上天没有夺走他们的孩子,却要让他们承受更多人生不能承受的重负。
“沈老师,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我没有将心思全部都用在音乐上,没有用在艺术上,做了太多和原本的生活有偏差的事情。”苏剪瞳低着头,“可是每个人都会遇到非走不可的路……我没得选择。”
沈天白转身来,克制住抱着她的冲动,压抑地说:“瞳瞳,是我对不起你。”
见她有点迷茫,沈天白说:“我不该拿我的那一套来要求你,你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人生和选择。你的人生该有你自己的精彩,对不起,对不起。”
安然正巧走到门口,看到沈暮言,不由轻手轻脚走近他,“沈暮言,为什么不进去?”
“瞳瞳在和朋友说话,我们出去走一走。”沈暮言牵过他的小手,一起走了出去。
两个人手牵手走进寒风里,安然缩着脖子说:“好冷哦……”
唇角的酒窝一点点的荡漾开来,那个小模样,分明就是苏剪瞳的翻版。
“我抱你吧。”沈暮言蹲下身体。
“才不用,我自己会走。我是男子汉了!”安然说完,大步朗朗走出去。
沈暮言失笑,跟在他身后。安然回头来说:“我们去给瞳瞳买个香菇肉包吧,她最爱吃了。”
“貌似不能吃有酱油的东西?不然伤口会留疤?”沈暮言说。
“香菇肉包里有酱油吗?”安然还真不太清楚。
沈暮言走进去问清楚了才买了一笼。出来的时候,见沈天白的车还停放在停车场,也不见他人出来,沈暮言问:“想不想去我住的地方看看?”
“好啊。”安然满口答应。对沈暮言,他是尊重又佩服的,他身上有股气质让安然信服。沈暮言现在住在以往借给二哥的别墅里。苏剪瞳说他高高在上的那一百层楼是个禁锢人的笼子,他已经很久都没有住过了。
沈临溪见他们俩回来,莫名地欢喜,站起身大步走过来。他个性随和,和沈怀瑜都能交朋友,和安然就更不在话下。上次见过安然,两个人就相谈甚欢。他走过来将安然举起来高过头顶,原地甩了一圈,惹来安然一连串的惊叫声,“沈临溪,下次你陪我去游乐园玩嘛!”
“好啊!老三不介意,我陪你玩一整天。”
“他还是小孩子,玩得太兴奋晚上会睡不好。”沈暮言不知不觉露出慈父的语重心长。
安然朝着他吐了吐舌头,沈临溪也跟着他做了个鬼脸。
沈暮言偏头,伸出手来,“要不要去我的房间看看?”
“好!”安然飞奔至他,被他带着一路上了楼梯,走进他的房间。他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和一排衣柜,半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将空旷的房间衬托得越发的巨大。只是冷冷清清的房间里,总是缺少了什么一样。
安然忽然问:“我可以在你的大床上玩一下吗?”
“可以啊。”
安然得到允诺,助跑奔向大床,跳了上去,上好的弹性将他一下子弹了起来。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在床上又蹦又跳,到底还是个孩子,简单的小玩意儿就能惹出他一连串的笑声。
沈暮言在一旁看着他,安然玩累了,跳下来站在他身边,轻声说:“夏天教我玩的,可是我从来没在家里玩过。”
“为什么啊?”沈暮言伸手摸着他的头。
他一副小大人的神气,“我平时都是大人眼里的乖乖小孩,有时候这样不乖肯定会把他们吓着。”
“倒不怕吓着我了?”他饶有兴味地问。
安然看着他说:“不知道为什么,在你面前我更加自由自在。不是说瞳瞳她们不好,但是就是和你在一起,才会这样无拘无束。”
沈暮言慈爱地看着他,真是个小孩子。也许他过早地知道自己不是方想的孩子,在那个家庭里,始终还是会有拘束感的。这种感觉的产生,和年龄无关,常常是出自人和动物的本能性,也许有时候自己都不会察觉得到。
正在想着心事,忽然透过玻璃窗看到苏剪瞳出现在楼下。好像是知道安然跟着他来了,苏剪瞳不放心,从医院里赶了过来。
安然也看到了苏剪瞳,大喊了一声“瞳瞳”,跟她挥舞着双臂。
苏剪瞳来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就站在了沈暮言的门口,沈暮言放下怀里的安然,轻声说:“你下去先玩一会儿,我有话跟瞳瞳说。”
安然快步跑了下去。苏剪瞳站在门口,她眼睛上的纱布拆开了,眼睑上还有红肿的一块,让她看上去多了一份我见犹怜的柔弱。
沈暮言见到她,心里热切的想法再也掩饰不住,“我跟安然说过了,我不会随便分开你们母子俩,我要做的是,是想照顾你们,保护你们。”
“对不起,上次是我失态。但是,我们不需要你照顾和保护,谢谢你的好意。”
沈暮言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房里,顺手关上了门。苏剪瞳惊讶道:“喂,你要做什么?”
“要你!”
“要你!”
沈暮言卡住她的腰,低头攫取了她的红唇。若说四年前的放弃,皆因他无法跨越心中两人巨大的血缘隔阂,她走他便任她离开,那么现在既然都有了安然,既然都已经错到了如此地步,已经错到了有个孩子,还有什么能更加错误的?
他咬住她的唇,苏剪瞳急了,手脚并用地踢打着他,含糊不清地抗拒道:“放手,沈暮言,你放手!”
可是他毫不放弃,将她整个撑在门上,压住她,啃噬她!苏剪瞳咬着牙齿,双手抱着头,“喂,喂……”
她不知道他到底又怎么了,只是觉得他好恐怖,他的眼神,他粗狂的动作,都好像她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猎物一样,随时会被他吃下去!四年前的那些感觉又回来了,他带来过的让她悸动,让她惊惧的那些情感,又在她的心底被全部唤起!
她其实是很怕这些情绪,很抗拒这些情绪,那些轰轰烈烈中的伤害,夹杂着好意的恶意,夹杂着恶意的好意,都让她不断的分不清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她缺失的又到底是什么。
她不断地踢打着他,反而只是引来他更为粗狂的动作。她始终咬牙闭唇,他一只大手捏上她的下巴,那么大力,让她的唇被迫张开,翕张着红唇,她愤怒地看着他!
逆光中他的暗影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那片刻的温柔,深深地凝在他的脸上。
沈暮言再次低头,吻住她被他的大手捏住而翕张的红唇。他的舌熟练地探进她的口腔,吸取到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甜蜜,不由加深了吻的动作和力度。她的是躲闪的、逃避的,不断退后的,恨不能身后的门能有一个洞可以让她陷进去,可以让她逃开他!
可是他怎么还能让她逃开!她的舌在不断的躲闪中,终究是没有逃过他,终于巨大的灿烂的火花在眼前绽放开来。他眼前,全是那些曾经的她的天真可爱,她演奏时候白裙飘飘的美好,她独特的才华和永远都向上前进的蓬勃朝气,她站在小枣树下吞口水的甜美模样……从遇上她开始,他就知道她会是对的那一个,上帝用那样的方式将她送到他面前,拨动了他三十二年来几乎从来没有悸动过的心弦。然后又用一个可笑可怕得近乎残忍的理由,逼着他一步步远离……
她眼前,是他永远都处变不惊的模样,是他温柔掏出襟花为她擦拭唇角的大手,是他霸道宣布她是他的所有,是他为她摘小枣撑开的大伞,是他在那夜烟火灿烂之时,将她抱出法式教堂的宽阔怀抱……她知道自己心底藏着的那个自己,心中曾经怎样为他动容。只是他那样高高在上的身份、他的家庭,她从来不敢奢求一份正常的感情……
他们一起面对过很多困难,一起陪过彼此很多次,一起策马驰骋过山里的无边无际的草地,一起共同拉着一把小提琴跟随彼此的脚步旋转奏出美丽的音乐,一起打过小枣,拜过菩萨。一起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最聪慧通透的安然……
这是上天的馈赠,也是上天让他们得到的重新的一个机会……他差点失去过她,也差点失去过安然,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我们从未开过口,从未说过感情,从未说过喜欢,从未说过爱你。彼此之间,心悦君兮君不知。可是感情这种事情,只要认定了,便是一生一世,跟时间长久无关,跟距离多远无关,甚至无关血缘、无关任何其他。
这一刻,他们都在彼此的身上感受到了这样的情感,确认了这样的情感,可是却不得不将这情感进行各种伪装。尤其是苏剪瞳,在这件事情上,她没办法故作坚强却又不得不伪装坚强。
沈暮言松开她,凝视着她泛着泪光的眼眸,轻声说:“苏剪瞳,不准你说你对我毫无感觉,我能感觉到的。”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来说这些?”苏剪瞳脆弱极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下来。
“还会疼吗?”他伸手抚上她的眼角。
苏剪瞳拿开他的手。他顿了顿,“因为你带着我的孩子,我永远不可能自己的血脉被带入别人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