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信号也已恢复,安然的电话打过来,“瞳瞳,我已经在彩排了,一会儿你和方想自己过来,我就不去接你们了啊,记得啊,拜拜。”
苏剪瞳微笑着收了电话,脸上笑意尽显。
一路便沉默起来,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苏剪瞳望着窗外,忽然,车子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苏剪瞳脑袋被撞了一下,惊讶地看到前方的沈天白下了车,正往这边走来,他脸上全然不若平时的云淡风轻,带着几分恼怒,几分痛惜,大步匆匆地赶过来。
苏剪瞳不明所以地下了车。沈天白看着苏剪瞳下沈暮言的车,更加恼怒,可是那恼又不能说出来,郁结在心中。他的声音因为气怒有点粗嘎,“瞳瞳,你去哪里?”
苏剪瞳有点害怕地看着这个判若两人的沈天白,“我回家。”
沈天白那一刻眼里的痛惜明白无误,因为他的一次错情乱性导致的错误,那苦果让他痛苦得颤抖不已。他见她下车这会儿,脸上冻得发红,瑟瑟发抖,不免心里又是一痛,这不是别人,这个是他的女儿,他最该承担责任,却让她流离失所这么多年。他不由上前,张开双臂抱住了苏剪瞳,苏剪瞳讷讷地说:“沈老师,怎么了?”
沈天白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说:“我找老三有点事情,你先回去。”
他站在路边挥手招了一辆计程车,将她半拥半抱送到车里,随手在钱包里抓了一把钱扔给司机,“送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车子走远了,苏剪瞳还在为沈天白的行为奇怪不已,不由回头去看他们俩。刚开始还能看见沈天白走向沈暮言,再然后,车子渐行渐远,渐渐的他们在她身后变成了一个白点。苏剪瞳扭回头去,若有所思地说:“奇怪。”
方想见她出现,又惊又喜道:“急死我了,以为你今天赶不回来呢。我开车去了那边马场的路口,路都被封了,眼见沈怀瑜他们都坐直升机回来了,还不见你人。这会儿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和外婆都收拾好了,你快去换衣服!安然说了,让你穿漂亮点呢。”
苏剪瞳赶着去房间,“好,肯定漂亮。我的小礼服呢?我专门为了去参加他的演奏会买的晚礼服,就是缺一条腰带。本来说这两天去配腰带的,结果……来不及了!”
苏剪瞳换好晚礼服出来,她削肩蜂腰,白腻的肌肤漏出来,看上去特别明艳动人。她看着方想说:“会不会太隆重了?”
“不会啊。”方想笑着说,指了指自己。他穿着银灰色的燕尾服,像个高贵的王子一样,“去参加安然的活动,怎样隆重都不会过分的。不过真的,你这个裙子少了腰带真的像少了什么……”
苏剪瞳想起什么,去衣柜里最深处找到一条镶钻的银色腰带,那是沈怀瑜的生日的时候,沈暮言亲手为她挑选的……因为太过贵重,那次之后,她再也没有在任何场合使用过。
这条腰带真的有化腐朽为神奇的作用,还别说苏剪瞳的晚礼服本身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了。她系上腰带,方想眼前一亮,“真不错!”
他伸出手给苏剪瞳,苏剪瞳捏着他的掌心,笑起来,“我们这样打扮,会不会吓到社区的老爷爷老奶奶?”
方想也笑了。外婆穿着大红色的唐装棉袄,像年轻了好几岁,见苏剪瞳只穿着披肩下来,恨不能将自己的棉袄扒下来给苏剪瞳盖在膀子上。
三人驱车一起朝安然举办活动的地方出发。
沈暮言抬腕看了一下时间,离安然的活动只有一会儿时间了,他走上前去,说:“大哥……”
两个字刚一出口,他就吃了沈天白狠狠的一记拳头,倒退两步撑着车身才站直身体,直视着沈天白的眼眸。他一刹那从沈天白的眼神里看懂了很多东西,他的愤怒,他的恼恨,他的负疚和自责,他的痛苦和悲伤……
沈暮言没有还手,沈天白记记重拳打在他的脸上身上,他弯腰连声咳起来,挥手擦掉了唇角的血迹。
“为什么?为什么?”沈天白每个字都是愤怒的吼声,混合着拳头砸向他。
沈暮言直腰看着他,“大哥,你终于……知道了,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沈天白不停地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如果我不知道,你就会继续这样下去吗?眼见着你和瞳瞳越走越错吗?”
“大哥,很多感情都是不可自制的,但是我没有……”
他话一出口,沈天白的火气被点得熊熊燃烧,“你要是早告诉我,我不会看着你犯这样的错误!你瞒着我们所有人,到底还要做什么?瞳瞳是个小女孩,少不更事,不比你,人生经验丰富,应对自如,感情随进随退都由得你。你既已知道,就该离她远远的,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引她向深渊!”
沈暮言痛苦地扶着车身,沉声说:“大哥,我是真心喜欢瞳瞳,不管她来自哪里,父母是何人。但是我也真心在克制自己的念想,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我和她,再无逾矩之处。我和芙蓉马上就要结婚了,她和方想也是,我不会再去打扰她的平静和安宁。只是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受伤害而不出现……”
沈天白的拳头死死握住,却无法再砸下去。他一拳砸向车窗,砸出玻璃的碎痕,“都是我的错!”
两个人在寒风中站立,泥雕木塑一样的,久久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平静下来,沈天白知道沈暮言是为他和瞳瞳好才不说出这件事情,痛苦的声音里充满自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
沈暮言苦笑一声:“什么时候知道都已经晚了。”
他见她的第一次就夺取了她清白,不知餍足的在她身上索取掠夺,后来的一切,再说什么都毫无意义了。
“她是我的女儿,我本来对她有不可磨灭的责任,既然已经知道这件事情,本该认她回来,对她尽到父亲应尽的教导、补偿她这些年的缺失,让她享受家庭的温暖。可是你和她……现在,我是永远都没办法开口认这个女儿了。”他说得痛苦不堪,几次语不成声。
“大哥……”沈暮言安慰的话更加说不出口。
沈天白形销骨立,几天不见,人瘦了一大圈,往日翩翩俊朗的样子再也找不到踪迹,看上去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他自持平生做人做事全凭本心,从无玩弄感情之过,也无伤人害人之忧,做事尽责,为人尽心,上天却如此惩罚他,让他眼见着女儿却不能相认,让他的弟弟和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情……
男儿有泪不轻弹,沈天白却几次红了眼眶,遮掩着擦拭掉泪水。
沈暮言也被勾出了伤感,几次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天白好半天收敛好情绪,说道:“老三,你既和傅家联姻,就真心实意和芙蓉过日子,全我兄弟一场情分。”
“是,大哥。”
沈天白又说:“和齐家的生意,以后由我来接手。瞳瞳嫁给方想,我必定要保她以后不会有所缺失。”
“是,大哥。”
“还有苏云的日记本……”
沈暮言接口说:“回去我就给你。”
回到沈家大宅,沈暮言郑重地将那日记本交给沈天白,沈天白接过来,又说:“你做事沉稳,顾虑周详,我本不该叮嘱你这么多。但是……冲动是魔鬼,望你好自为之。”
沈暮言默默地点头。
沈天白交代得差不多了,才放沈暮言离开。沈暮言看表,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他开车赶往安然指定的地方,只剩下几个工作人员在收拾东西,其他人都走 光了。
他有点急,环绕四周寻找了一遍,随手拉住一个人问:“活动结束了吗?参加活动的人呢?”
“我们只是负责收东西的,也不知道。”
沈暮言将电话打给安然,好几次都没人接。安然的电话在背包里,他有点失望他最看重的朋友没有来,不过转念又开心起来。夏天拿了一束花送给他,“我在幼儿园表演的时候,你送了我一束花,这次我也送你。”
“好啊。不过你不介意我把这花送给瞳瞳和方想吧?”
“不用了,我还准备了更大的花束送给苏阿姨和方叔叔呢。”夏天奶声奶气的说,指着一旁的南荣熙。
南荣熙将那把花捧出来,“祝准新娘准新郎生活愉快……”
方想和苏剪瞳接过来,“谢谢,谢谢!”
沈暮言再次给安然打电话,依然无人接听。偌大的天地间,白雪皑皑,依然还有不停的雪花落下来,落下他肩头的风衣上,有些化了,有些停留着,他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这天地之间,只留下了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