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她是天命所归的龙女,朕恨不得立刻赐死!”
竟是天命所归,他便不能违了天意。
卫国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证明。
夕榕正在窗下看书,只听外面的子衿唤了声:“璃王殿下!”
宇文旻抬步进了内闱,“夕榕,陪我去趟太子府。”
她神色一转。
“我刚才去宫里求赐婚圣旨,父皇不肯下旨,非得要太子的休书不可。”
“你……”夕榕支吾着,没想他固执如此。
“这么多年,我最大的心愿便是给你应有的名分,就是娶你为妻。怎能没有圣旨呢?这可不行……”
夕榕秀眸低垂,要她去面对宇文昊,她的心还不够乱吗?
可是,有些事总是要了结的。
宇文旻放不下她,那她就让宇文昊放下自己。
他们两个,她只能选一人。
她已经对不住宇文昊了,选择了背弃她,而她不能再屡次辜负了宇文旻。
“你是不想去吗?”
夕榕知道,早晚有一天,宇文昊会知道,在他寻不到她的日子里,她是和宇文旻在一起的,是住在宇文旻的璃王府。“不。我愿意跟你去!”
她不想骗他,半分也不想。
用过了晚膳,估摸着宇文昊该因太子府了。
一行人,就这样离了璃王府,宇文旻骑着他的汗血宝马,夕榕则是乘璃王府的家轿,穿过小巷,饶过街头,就这样离太子府越来越近。
宇文旻近了府门,道:“快去通禀一声,璃王求见!”
门丁飞野似的跑回昭正殿,不等宇文昊回过头来,那样一对神仙璧人的男女就映入眼帘,男的一袭白衣如雪,白的穿着同样素白的衣袍。
“我的白衣是为他而穿!”
当年在玲月阁里,她曾这样直言不讳的告诉过他。
这一瞬的入目,宇文昊整个人都呆化在大殿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款款移来的二人。宇文旻笑容甜美,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宇文旻笑,笑得这样的魅惑众人,笑得这样的灿若金阳,他的笑,仿佛可以点亮这黑黝的深夜。
宇文旻的手正牵着她的手,她因重孕在身,走得极慢,他便陪她放慢的脚步,任她有多慢,他都不失温雅,也无半分着急。
大管家和喜嬷嬷站在大殿中央,哈庆满是欢喜,却越瞧越不对劲。
宇文旻儒雅抱拳:“旻拜见大哥!”
夕榕微微欠身:“陈夕榕见过太子殿下!”
她自称什么?她和他行的这叫什么礼?
宇文昊顿时只觉心下升起一股强烈的刺痛,痛得他近乎忘却了呼吸。
不待众人说话,宇文旻径直扶了夕榕,将她安置在一边的太师椅上坐下,自己也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坐下。
夕榕平视着前方,目光显得平和,仿佛已经没有任何事可以让她关心了,也不会让她再起波澜。
宇文旻道:“大哥,今日我们来拜见你,是有些事是想大哥帮忙的。当年,大哥是如何逼夕榕嫁给你,我们大家心里都有数。而今,夕榕回到我身边了,选择了与我再续前缘,还请大哥成全,给她一纸休书……”
宇文昊再也坐不住,倏地起身,拍着桌案跳了起来:“宇文旻,你……”
宇文旻没想他会如此生气,不,其实来时,他已经猜到了。“大哥,两情相悦才是世间最美的事。你是知道的,夕榕心里真正爱着的那个人其实是我。否则当年,她不会为我穿那一袭白衣。这白衣,原本是我年少最爱的颜色。大哥,你就成全我们吧!父皇已经答应,将夕榕赐我为妻,她将是我璃王府里唯一的女主人,是我宇文旻一生唯一的妻子……而这些,是大哥倾尽一生,也不能为她做到的……”
他在她之前,有过十五个女人,可谓妻妾成群了。
璃王能做到,他当然做不到。
只是,他也对夕榕一片情深,两相比对,难言轻重。不同的是,他的表达方式与璃王不同。
她为什么不说话?
就看着别的男人,来羞辱他吗?
然后她像是置身事外一样,跟着那个男人离去,和他做双宿双飞的恩爱夫妻。
陈夕榕!陈夕榕!
他猜到她的离去,许是因为那一封带给璃王的信,可没想到,她真的会这么做。不顾他的颜面,要到璃王的身边去。
宇文昊离了座,步步走来,每一步都沉如千钧,每一步都离她更近,却仿佛怎么走,都再也接近不了她的身。“榕儿,你说话,这一切是你要的?”
在离她三步之遥时,他停下了脚步,满是痛苦的看着她,还是那袭白衣,只是今晚,她和璃王都穿着一样的白衣,仿佛在向所有人的宣布,她选择的人是璃王,是宇文旻,是他的三弟。
夕榕依旧没有看他,其实她是盯着他的,不过是将目光锁定在他身后的烛光,拿他当成透明的东西。
离开他,是她不得已做出的决定。
她才明白,要保住他的性命,这有何艰难。
如果,唯有背弃,唯有放下,才有彼此的自在,她会这么做。哪怕会心痛如绞,哪怕会从此跌入地狱,她也不会退步。
宇文旻道:“大哥何苦逼问夕榕。你是知道的,她向来心软。大哥这些年给她的痛苦还少吗?你说你在乎她,可从头到尾,都是对她的伤害。你从来就做不到能给她应有的安稳和幸福?你做不到……既然是这样,何苦再将她禁锢在你的身边。”
宇文昊咆哮一声:“你闭嘴!本殿问她!只问她!”
大管家见着眼前的情势,这算是什么事?
明明是嫂嫂,却要变成弟媳。
大管家走近夕榕,道:“梦妃,你怎会跟璃王在一起?你肚子里怀的可是太子殿下的骨血,你怎会这么糊涂?你一向是聪颖过人,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所有人都不信吗,而她没有退路了。
她不能心软,否则以璃王现在手握兵权,要颠覆整个大齐朝堂不过在他一念之间而已。
她不是圣人,也不是大度的女人,只不过,她真的亏欠了宇文旻太多太多。
“太子殿下不日就要登基为帝了,待到那时,天下的如花女子,春花秋月、环肥燕瘦,都会云集后宫。夕榕虽是一届女流,却也明白谁对我真心,谁又是在利用我?大管家,说句实话,如果他不是一早知道,我是天命所归的龙女,他会娶我吗?不会!说到底,我不过是他得到帝位的一枚棋子罢了。”
她笑容一转,冲宇文旻笑得灿烂动人,她压根就没看宇文昊,一眼也没看,完全拿他不存在。
“璃王就不同了,这么多年来,他痴心不悔,从我八岁时,他就一直等着我,这十几年的守望、期盼,是太子殿下怎么也比不了的。没错,我想清楚了,与其有朝一日被太子殿下贬入冷宫,被他所弃,但不如在这之前另觅良缘。所以我选了璃王,选了自己真心所向!”
宇文昊早已经泪眼朦胧,他为她的失踪夜难安寝,食不甘味,而她却投入宇文旻的怀抱。
真心所向?
曾经她是深爱过宇文旻,可她后来爱上的人是他。
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就未真正放下过宇文旻。
“一派胡言!陈夕榕,本殿不信!不信……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你忘了么,我们说好的,‘宁可万死损双翼,不使云地两分离。’”
夕榕将手探入脖颈处,取出一枚挂佩来,那一枚姆指盖大小心形羊脂白玉佩。“太子说的是这个东西吗?你若要,只管拿去。这样的玉佩、挂件,璃王府虽说没有上百件,二三十件还是有的。”
她几乎是无情地,不待他接手,玉佩已经跌落到地上,落在地上,跌得空响。
这是他们的订情信物,而她居然会这般无情的丢下,就如同真的放下他们的万般恩爱,千般缠绵。
“陈夕榕,你要带着我的孩子跟别人走?”
他不相信,不信她会做得如此绝决。
让他的孩子叫别人爹爹,那将是普天下最大的羞辱。
“殿下又说到孩子了?”
她虽笑着,眼里却是冷漠,冷到足可以瞬间将他化为冰冻。
她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剑:“如果非得留下孩子,你才肯放我走,那么就用这剑剖开我的肚子,取走你的孩子。就算这样,我也是要走的!”
她居然这样无情的把短剑塞到了他的手里,冷冷地逼视着他。
真的不爱他了?
否则,她怎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要他从她的肚子里取走孩子,那她还能有命么?
这是何等的情势,他是那样的在意她,而她的归来,却是要与他了断前缘,是告诉他,她要跟别人走,她要嫁给别人。
宇文昊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会有这样的一天,这样的相对,而他看到她初入太子府时的冰冷,仿佛无论他怎么努力,也走不进她的世界。
他被她背弃,被她放手了。
到底要怎样,她才不这样?
握着短剑的手,凉透了身心。
宇文昊不信,说什么也不会信,她不爱他,她和璃王走,就是因为爱着璃王……
“榕儿,你是为了帮我吗?是为了化解危险才故意这么做的……”
夕榕高呼一声:“你是大齐的太子,你会有什么危险?不,不是!是我喜欢的人是璃王,是我根本就是看透了你的虚伪。璃王说得没错,你一个一个地娶进府来,你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你让我随你饱受战争之苦,随你东征西奔。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我要离开你!我要去过想过的生活。”
他不信!
她的话太假了。
他纳郭小曼,是她的意思。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给郭小曼的只是一个虚名,他甚至不会与郭小曼做一日真正的夫妻。他同意,是想为太子府找一个管事,是不想让她背负妒妇的名声,是想让所有人知道,太子府了梦妃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
一定是的!
一定是她想用她的方式帮他,他还是男人吗?每遇危险,都害自己的女人为他挡去风雨。
他许她,护她一世安宁,可他从来没有做到过。
她怎会不怒,她怎会不伤心?
此等情势,是冷静,是煎熬;是欲决不决,也是肝裂断肠。
他在笑着,却更想大哭。
他却明白,她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
为什么这么做?她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