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父亲是回来了,许悠七岁的时候,她永远记得那一天放学,她奔奔跳跳到小区楼下,围着一群人,她凑近,一个比照片里年长一些的男人敲开了家门,她意识到这个人就是自己的爸爸,虽然素未谋面,但母亲日日耳提面命,她不敢没有印象。
更何况在母亲的描述里,她一直觉得父亲是宠溺的。
她想起前几日母亲接到电报说父亲要回来时欢喜的神情。
母亲强撑着笑容关上门,将门口打探的目光一一挡住,然后让许悠进卧室。
父亲回来了,可心底隐秘的欢喜还未泛滥而出,就硬生生止住了。
他的身边还有一名女子牵着一个小姑娘的手。
女子身材窈窕,烫过的新式卷发披肩,一双比起独自带女儿的许母温婉柔情的双眸,穿着高跟鞋,牵着穿娃娃裙子的小女孩,那小女孩手里还抱着洋娃娃。
许悠口中呼之欲出的“爸爸”两个字戛然而止,而后嗓子里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旦想到这两个字,都会有一种抑制不住想吐的冲动。
“悠悠,你是悠悠吗?”男人拦住她朝她微笑,可是这微笑怎么看怎么陌生。
许悠胆怯的缩到母亲腿边,紧紧靠着。
“这是慕夏,是你的妹妹!”男人牵过小女孩的手,许悠看到他看向小女孩时的温情,是看她时没有的。
“悠悠没有妹妹。”母亲的声音喑哑,隐约有哭声,许悠不知所措,只能在母亲的眼神示意下听话的进了卧室。
那一天,趴在门口的许悠知道了很多,跟在她身后进来的小姑娘摆弄着自己手里的洋娃娃,清晰明确的跟她说:“他是我爸爸,不是你的!”
那笑容犹如魔鬼。
外面没有争吵声,只有男人冷漠的话语和女人歇斯底里的哭泣。
他是来离婚的,他说他们之间本就没有感情,当年结婚也是迫不得已,现在是时候让一切回到原轨了。
他的爱人,他的孩子,那才是他的家人,许悠和母亲,成了笑话。
许悠当时是怎样冲出房间疯了一样将男人推出去,暴虐的,疯狂的,不顾一切的。
她将房间里恐怖的一切推出去,锁好门,然后牵住妈妈的手。
那个被生活打击的面目全非的女人,以为生活终于有了盼头,满心欢喜等待爱人归来的女人,却不想等来了这样的结局。
原来母亲日夜盼归的人早已有了自己的温柔乡,他新婚出国,留下怀孕的发妻,却与新欢日日欢歌,他回来不是为了回家,而是为了跟母亲离婚,因为他的小女儿要回来上学,需要上户口。
只比许悠小一岁的小女儿。
许慕夏。
许见乘慕夏晴。
许悠看着他们宛如一家三口的场景,心底被深深的刺痛。
他的父亲是有多迫不及待,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出离婚,一点不顾及母亲的颜面。
时至今日,许悠想起都会觉得心痛。
“那后来呢?”叶媛问。
“后来呀,就离婚了呗!”
“就只是离婚了吗?”叶媛诧异。
许悠笑:“还能怎么样呢?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情之所起,一往而深,可是若真的不爱,又要怎么挽留呢?
许悠想,父亲应该是从没有爱过母亲吧,那么母亲呢?
当年姥爷反对,她却执意要嫁,甚至没有一场像样的婚礼,婚后倾尽全力支持对方去海外求学,独自抚养女儿长大,等待爱人归来,那样义无反顾,最终落得个飞蛾扑火般的下场。
后来姥爷阖然离世,母亲罹患癌症也离开人世,自己的家就这么散了。
而许见乘呢,他是宣城的传奇人物,年少时不顾家中反对,毅然弃商从医,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是医学界的教授人物,学术成就斐然,和青梅竹马的妻子伉俪情深,女儿温婉懂事,有才情又有美貌,那三个人过着阖家欢乐人人艳羡的好日子,不可谓不讽刺。
不是说善恶终有报吗?为什么结局会是这个样子?
“你父亲没再找过你吗?”叶媛疑问,她似乎从没见过许悠和父亲有来往,在听说许悠的故事之前,甚至觉得医学界红人许教授是个顾家又优秀的男人代表。
许悠摇摇头:“当年我妈妈跟他离婚的时候就说的很清楚了,自此以后天各一方,死生不复相见。”
“后来我妈妈过世他有来过,想接我去他身边,我没有同意,再往后拒绝了几次,就没有来往了……毕竟,我是妈妈的女儿,他也有自己的女儿。”许悠扯起一个笑容,轻松的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
叶媛心疼她:“那这俩女人来找你是为什么?难不成良心发现了?”
许悠嗤笑,怎么可能。
许见乘也许对她是有愧疚的,但绝没有感情,一个不受期待的女儿,除了一句对不起,还能给予什么?
更何况,她算得上是他的污点吧,有她的存在就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曾是个抛妻弃子的男人,这是光鲜亮丽的许教授不能接受的。
尤其是夏晴不能接受,她和许见乘的爱情是典范,不能有任何瑕疵。
可是来找她又是为什么呢?
“她们不过是来试探。”许悠低声
年少时的爱情总是轰轰烈烈,许见乘和夏晴亦是如此,可许老夫人在商场雷厉风行了半辈子,自然看出夏晴这样的女人不适合自己的儿子,许家需要独当一面的女主人,可是夏晴恰恰触了许老夫人的逆鳞,当她看着儿子因为一个女人晕头转向,而那女人只把儿子当成高枝的时候,她怒了。
后来,儿子和许悠母亲结婚了,老夫人虽不喜但觉得儿子总会长大,踏踏实实过日子就好,但谁知,儿子与她关系依旧不亲近。
七年间,因着儿子的刻意隐瞒,她对儿媳一家也少有照拂,后来知道的时候,已然成了另一番模样。
能做的还有什么呢?她将丧母的许悠接回宣城,后又送出国,坚决不同意夏晴那个女人进门。
也许是因为愧疚,许见乘答应了,可是这不是夏晴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