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顾小夜一副“苦苦哀求”的样子，简桔就笑着坐在了她的电脑前，其实简桔感觉自己也是个“菜鸟”、居然替人复核起底稿来了，不禁自嘲般地想到－－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当她看到顾小夜底稿里的一些“检查表”和“截止性测试表”，无论是日期、摘要、还是金额，甚至连抽凭的支持性文件和发票号、都和去年的底稿一模一样时，简桔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抬眼看了看周围，发现明慧出去了、屋里除了她们两人就只剩金木，金木和顾小夜的关系一直不错、平时也挺照料顾小夜的，她才敢对站在旁边、同样盯着电脑的顾小夜轻声说道：
“小夜，你这些表是直接复制粘贴的吧？根本就没有真正去抽凭吧？这不是在‘放飞机’吗？”
顾小夜用一种呆萌的语气、充满疑惑地说道：“‘放飞机’？什么叫‘放飞机’啊？”
还没等简桔说话，一旁的金木先搭腔了：“这是我们行业里的‘黑话’，就像古龙小说里那些从事‘盗窃行业’的‘楚留香’们，都管‘衙役’叫‘黑皮’、管‘报官’叫‘顺槽’，管‘卧底’叫‘钩子’、管‘捕快’叫‘条子’，管‘吐赃款’叫‘撸扣’和‘化霜’一样。
我们就把不经过实质性程序、不去检查就直接得出结论的底稿，叫‘放飞机’！”
顾小夜听后、一脸的不知所措，有点惭愧地说道：
“慧姐说程序里要求抽凭４０笔，我刚开始确实是一个一个去检查的，可是连续抽了一半、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然后我的时间实在是不够了、就只好复制粘贴了！”
“小夜，这个‘放飞机’呢，我敢说只要是从事过审计行业的，从实习生到助理、从经理到合伙人，应该或多或少都干过。”金木的脸色由平和变为了凝重，
“因为有时候项目的工作量太大、人手太少，时间卡地又紧，大老板们的催促以‘小时’作为频率，我们就算疯狂加班、也依然无法保质保量地完成工作底稿。
在这种处境下就会产生灰色地带和潜规则，‘飞机’也不得不‘起飞’。但是就算这样，也要有分寸、明白限度。”
“你们这是在开航空公司、还是在开飞机厂啊？难道我是误入‘飞行大队’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简桔感到一阵轻快－－是何志军来了！
“何师兄，你不会是坐着飞机来的吧？你不是一直在总公司吗？”简桔一边站起来给他让座、一边笑着问道。
“简师妹，‘飞机’都去了你们口中了，我是开着宇宙飞船来的！”何志军开着玩笑，
“奉凡哥之命，我是来和蒋经理谈一下关于‘运输费’的审计调整的，凡哥也真是‘革命’，前几天居然在祥全公司的ＥＲＰ机房里、一个人查了一夜的物流系统。
这不，就发现了本应该计入“成本”的运输费却列入了“期间费用”，祥泉公司和母公司的账上都是这样，两下里都虚高了利润。”
听见何志军提到了下雨的那个夜晚，简桔心里微微一颤，又想起那晚发生的事情、脸色就微微得有点发红。
看来齐凡并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一晚她也在，那就让它成为他们之间的秘密吧，就像从起安公司回家时、在飞机上发生的事情一样。
“志军，你对工作中‘放飞机’的事情怎么看？”金木又把众人拉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中，同时也不经意地“解救”了简桔，谁也没注意到她两颊慢慢泛起的红晕。
“这个要看具体情况了，就拿‘抽凭’这项来说，一般的流程要求是‘后附的原始凭证和会计凭证日期不能跨月、金额数量需要完全对上，一笔对一笔’，这算是有点苛求了吧？
有些业务就算‘跨月’，也未必真的就存在截止性问题。那如果真的看见‘跨月’的怎么办？还要大费周章地去做一些、毫无意义的审计调整吗？
那就只能换样本了！这也算是一种‘放飞机’，但我认为是可行的。
再比如，试算平衡表里的数字就是‘不平’，一查发现是去年甚至是前年、更有甚者是大前年的‘坑’，那要怎么办？把两年、甚至三年的期初数都改掉？还要在报告附注里说明一下修改期初数的原因？
我觉得如果不是为ＩＰＯ做审计报告的话，普遍没有这个必要、将错就错就好了。”何志军一开始还是语气和缓地说着，后来就变地严肃了，
“但是，如果是审计测算哪里通不过，不管是费用、成本或者税收，这种情况下如果‘放飞机’、找个理由把它给凑平了，或者直接虚编样本、拿以前的样本改改日期就当做今年的，这就是职业道德问题了。
审计程序的设计是环环相扣的，任何一环的不完全执行、都会导致下一环节的疏漏。任何事情都要有个‘度’，自己要摸明白风险性的大小，不然最后肯定是‘机毁人亡’。”
众人都在认真地听着何志军说话，金木一副非常认同的表情、顾小夜吓得脸色都变白了，简桔则陷入了沉思中：
发生“放飞机”现象的原因，可能比想象中还要多、还要复杂、还要艰险，但是这依然不能成为“起飞”的合格理由，我们不能用“法不责众”来为“犯错”本身辩护。
由于审计业务本身的性质，任何的“放飞机”都不会马上显露出来，这似乎给了审计们更大的宽心，但这就如同开车时系的保险带：
如果没有发生车祸时，保险带没有任何作用；发生车辆严重变形甚至爆炸的重大车祸时，保险带也很难提高生存几率。
但是，对于大部分车祸事故，保险带却都能有效地减少人员伤亡。
不出事的时候，“放飞机”怎么都不会直接影响审计报告；出了导致审计失败、甚至事务所解散的大事，有时候却往往就是几个“飞机”导致的。
真正优秀的审计团队应该是这样的：
能够发现企业的漏洞和隐患，能够撰写被客户赞誉的管理建议书；能够完美地填满上个团队、给你留下的“放飞机”的坑；能通过蛛丝马迹、发现客户的财务舞弊。
但这所有的一切成就，最根本的源泉都是－－一种不想机械地“走流程”去出具审计报告的心，和一种无论遇到怎样的艰难险阻、都不想“放飞机”的职业态度。
“你们知道齐经理来之前，青动公司项目的上一任经理、是怎么走的吗？”金木打破了众人的沉默。
“不是被猎头公司看中，然后被挖到大公司去做财务总监了吗？”简桔感到这个问题问地不一般，说不定有“内幕”。
果然，金木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我告诉了你们，可不要再外传啊！这算是目前我们部门里、最高的机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