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亶宣王高上朝,向群臣宣谕宋国遣使来金。群臣早已知晓,待完颜亶让大家议论是否让宋使去五国城看望二帝时,大部分人都反对。
只有大雷和宗磐碍于情面,没有吭声。
听了群臣的意见,完颜亶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群臣反对你去五国城,朕也无法,现在朝廷正忙着改制,事情太多,你只好再等一等。"
完颜亶答应立刻着书,将赵佶驾崩的消息正式通知赵构。
完颜亶还宣布正式废除齐国,齐国所辖之地,全部划归燕京行台管辖,并任张孝纯为燕京行台左丞。
完颜亶又正式宣布颁行《大明历》,责令礼部牵头推行新的科考制,并着手制定《大金官制》。
完颜亶还为杨级举行了一场告别宴会,王高也参加了,席上完颜亶好奇地询问了种种玄妙天象,杨级说得头头是道,但听众都如坠云烟。
这宇宙中的奥妙,竟然被他弄懂了,听众无不佩服,这个人身处乱世,潜心宇宙,不食人间烟火,似乎活在另一个世界,真令王高羡慕,所以他连敬了他三杯酒。
金皇旋风般的举动令群臣错愕,让王高这个宋国人也觉得眼花缭乱。
朝廷里关于金皇想与宋国讲和的谣言甚嚣尘上,人人都知道宗磐、大雷和宗隽主张讲和,而宗幹、希尹坚决反对,两派斗得火花四溅。
作为外人,王高虽然没有参与其中,但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他还是感受得到。
就在王高觉得百无聊赖的时候,传来一个让人兴奋的好消息:完颜亮的妹妹阿璘从临潢回来了。
阿璘回来第二天,完颜亮请客,客人中当然少不了王高。
阿璘比以前更漂亮了,当她出现在王高眼前时,她正和完颜真说着悄悄话,这对未来的姑嫂显得亲热无间,脸上挂满幸福的微笑。阿璘的天真烂漫和完颜真的典雅含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又奇妙地散 发出一种协调柔美的音符。
当看见王高时,她们眼里一起露出了惊喜的光泽,她们相视一笑,又微笑着看着王高。
"王哥,我回来了。"阿璘说,脸上春光荡漾,好像她知道,王高听了这句话,一定会很高兴。
一刹那,王高觉得这个女孩天真烂漫,心无城府,和她在一起,真的是轻松自如。
"以后咱们可以常见面了。"王高说。
"是呀,"阿璘说,"如果不是你向哥哥带信,我不会这么快回来,谢谢你。"
王高说:"不用谢,任谁都会这样做,你母亲也回来了吗?"
"回来了。"
"回来她高兴吗?"
阿璘有点撒娇地说:"当然不高兴。但我一哭,她还不是只好由着我。"
王高点了点头,心想,有你这么乖的女儿跟在身边,月里朵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王高微微一笑,说:"阿璘,你真行,你妈怕是拿你没办法。"阿璘顽皮地对他做了个鬼脸。
王高把眼光转向了完颜真。"完颜真,"他说,"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谢谢你的玉虎。"
完颜真甜蜜地一笑,说:"那天在汴梁,你走后,我和堂哥都很后悔,堂哥是无意冒犯你的,后来本想当面给你赔不是,但没有时间。"
王高见她一脸虔诚,就说:"不用客气,你的玉虎已经说明了一切,再说完颜亮也是个直肠子,自己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完颜真非常欣慰,说:"咱们在汴梁认识,是缘分。"
"那当然,"王高说,"还在想念汴梁的美食吗?"
完颜真笑了笑,说:"想,怎么能不想呢?每天都在想,想起就流口水。"
王高说:"这么喜欢汴梁的美食,以后干脆到汴梁安家得了。"
完颜真笑了笑,说:"堂哥不会答应啊。"又说,"他知道你到了会宁,早就想约你来家做客了,但怕你忙,所以才拖到今天。"
"我已经见过完颜亮了。"王高客套地说,然后转向了阿璘。
"阿璘,什么时候再给我唱首歌。"王高逗着她说。
阿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嫂子的声音才好听呢,你叫她给你唱一个吧。"
王高说:"你别逗了,完颜真只会唱给你哥听。"说得完颜真满脸娇羞。
三人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月里朵一直冷冷地看着王高,这个宋国的书生在她的心中已经和初次见面时的分量不同了,因为自从他离开临潢以后,女儿经常说起他,每次都很兴奋。
女儿好像很喜欢他。
月里朵走了过来。王高看见她,赶紧请安:"夫人别来无恙。"看着他文绉绉的样子,月里朵觉得很滑稽。
"真是个乖孩子。"月里朵戏谑地说, "怪不得我闺女喜欢你,欢迎你随时来做客。"
契丹女人的爽直令王高感到不太适应,他笨拙地点了点头,满脸通红地看着阿璘。
"你们到院子里去玩吧,"月里朵又说,"我想和完颜真单独唠唠。"
"你们去吧,"完颜真知趣地应和着说,"我陪陪伯母。"
王高和阿璘来到一片草甸子上。在这熟悉的草甸子,阿璘显得格外开心,她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当女真男人们在外征战时,在她的草甸子,春天的鲜花和夏天大树上的蝉鸣陪伴着她,使她从不感到孤独 。她小的时候,继父宗幹见到她总是客气地点头,还经常过问她的学习,完颜亮经常来陪她捉蟋蟀,所以她对这个家有着不错的回忆,她对母亲的忧虑并不理解,她出生不久生父就撒手人寰,她并不十 分懂得生父在母亲心中的地位。
阿璘问这问那,都是关于书上读过的关于宋国的事情,王高一知半解地回答着,好在阿璘对实事一无所知。
他们愉快地交谈着,阿璘越来越觉得王高与她见过的男人都不一样,他的身上没有女真男人和契丹男人的跋扈,这使她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安全。吸引她的还有他的眼睛,他的气质,她所见过的汉族男人 都没有他那样单纯的眼神和文雅的气质。
从第一次见到这对眼睛起,她就被吸引住了。
她怀疑南宋的男人都跟王高一样,他们和北方的男人实在太不同了。
时间过得很快,阳光从头顶穿过白桦照下来,照得院子斑斑驳驳,树影中叠进一个人影,王高回头一看,台阶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人,正是在粘没喝的灵堂前见过的中书令宗隽。
宗隽穿了一套崭新的衣服,显得十分年轻,他满面春风地看着王高。
"还认识我吗?"他问,王高点点头。他说:"你的记性真好。"他指着这个院子说,"我是宗幹的弟弟。今天他邀请我来,这是他第一次邀请我来。听说他家里来了一个宋人,我赶紧过来看,没想到 是你。"
王高笑了笑,他知道宗隽和他哥哥宗幹的关系并不好。
"我和完颜亮在汴梁就认识了,"王高解释说,"是大雷元帅介绍的。"
宗隽点点头,说:"这就是缘分,完颜亮喜欢和汉人打交道,他对汉学兴趣很大。"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神情突然得意起来,说,"其实我很早就让儿女们拜汉人为师了,我的老师也是一个宋国使臣。"
王高吃了一惊。
"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洪皓。"
这个人王高不是很熟悉,想必也是很早以前的赴金使臣。
王高笑笑:"他为什么不回宋国。"
"他得罪了金皇,"宗隽说,"当时还是太宗做皇帝,作为使臣,他在太宗面前说话不知轻重,太宗一怒之下,就下令将他扣下来。太宗驾崩之前,他一直被扣押在冷山,太宗驾崩后,我把他救了出来 ,他现在就在我府上,有空你可以去看看他。"
王高说:"改天一定去。"
"这个人值得一见,其实太宗皇帝在心里很佩服他,说他骨头很硬。"
王高说:"做人就得有骨气。"
宗隽点头说:"对,作为宋国的文人,要有风骨,我读过《文心雕龙》,知道风骨意味着什么。"
他们正在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月里朵走了进来,从她一进来开始,宗隽的目光就没有离开她的脸。
被小叔子这样盯着,月里朵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嘴角也含着若有若无的一丝微笑,这使她看起来分外迷人。
月里朵说:"你到了会宁这么些天了,为什么不来看看我?"
宗隽犹豫片刻,难为情地说:"我害怕再见到你。"宗隽的话莫名其妙,月里朵不解地问他怕什么,宗隽说,"怕我大哥知道,我曾经喜欢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