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说时迟那时快，洛千芒伸出手去，迅速凌空一握，恰巧抓住一条鱼的身体。
即使看时鳞片密集，谁料碰到后却只剩清凉，放到眼前一看，好像整条鱼都融化了，变成了清澈的水滴自手心流淌。
“扑通！”
银鱼掉进身后的河道里，摇曳着好看的尾巴，顺流而下，片刻便没了踪迹。
他既疑惑又惊诧地擦擦手上的水渍。
“川溪细鳞鱼，性情胆小，稍有风吹草动便会隐匿起来，通常为群居，个别独居，杂食，具有少量妖血。”
青年悠闲地从四处拾来柴火，用打磨后的小刀削着树枝：
“川溪细鳞鱼一般生活在极为清澈的溪水和河流之间，对水质要求极高，经常将卵产于上游水源。因为不具备锋锐的牙齿或是尖刺毒素保护自己，所以专项发展与逃跑和隐蔽之上。
“它们逃跑的速度之快，你也见识到了，一击未中，想要再找就难喽。”
“可为什么……”
“唔，对啦，忘了补充一句，隐蔽主要在于它们的鱼鳞能将一般光吸收后强烈反射，不仅在水流里晃眼，而且可能会造成一种假象。
“跃起之时，川溪细鳞鱼会用水击打水面，带起或大或小的水花，自己藏身之间，给它们镀上自己的鱼鳞花纹，可所谓栩栩如生。
“既然有少量妖血，没准它们懂得使用天地间残余的极少灵气，所以才能让人难以分辨。”
接二连三的知识补充噎得洛千芒说不上话。
“别用武器哦，不然可就没什么意义了。”
又一句话打消了他心里的想法：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哪怕相似度极高，总有区别。
“要是实在找不到的话，你可以学学他们的方法。”
提醒完后，青年不再言语，而是整理着面前的柴火，又去抱了一怀枯叶。
洛千芒只好郁闷地盘坐下来，回想刚才看到的一切。
似乎是刚开始觉得捉鱼简单，因此有些心急，一些细节却实没有太在意。
眼下上游似乎没再游来多少川溪细鳞鱼，再找几条好好看看也得再等不短时间。
索性他便把目光投向了往后一段距离的两狼。
从一开始到现在，狼王和老狼始终闭着双眼，放缓呼吸，根本无需观察。
耳畔流水声清越，刚刚受惊的小鱼们往外游了不久后，见附近没有什么动静，便不知不觉地放慢了划动的鱼鳍。
等到它们游近后，狼王和老狼的耳朵才细微地抖动了片刻。
尔后，忽然睁眼。
“哗啦哗啦！”
水中的小群川溪细鳞鱼刹那一跃而起，激起的水花足有数十之多，乍一望去，仿佛坠落空中的全部都是同样的活鱼。
“啪啪啪啪——”
狼王直立起来，如人一般勾拳，没有露出任何爪芒，直接以肉爪快速弹出，穿透沿途水花，发出一阵阵闷响。
老狼甩动蓬松的大尾巴，向前抽打，将凝固的水珠直接拆散，宛若下了一场雨。
“哗啦！”
水溶进溪流，鱼却被扫到了岸上，惶恐地弯曲身体。
看完这一切的洛千芒只感觉一阵眼花缭乱。
“踏！”
青年放下怀里的黑兽，踱步岸边，捡起几只小鱼，丢回水里，随后轻轻抓住成鱼的鱼身。
那鱼先一秒还活蹦乱跳，到了他的掌心瞬间连尾巴都不曾摆动，停止一张一合地鼓动鱼鳃，不知怎地就死去了。
削去鱼鳞，挖掉鱼鳃，扔下内脏，穿上细木棒，不多不少，刚好五条。
“继续加油啊，这点鱼可不够吃的。”
他在水中洗了洗手，熟练地架起一个木架。
黑兽晃悠着跑过来，对准柴火就是一个喷嚏，烧着了干枯的落叶。
洛千芒无奈地移开视线。
约莫五分钟后，上方的河道终于又闪过几点寒光。
他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紧盯那越来越近的银线。
“哗啦！”
泼水之声响彻耳畔。
四周再次是大片鱼群，真真假假参合其中，看不真切。
还没等他看个仔细，鱼群便跃入水中，化作流光远遁。
随后，又上演了一副方才的情景。
“难道要听声音？”
看来看去真鱼假鱼都是一个模样，第二群鱼过去后，洛千芒依然毫无头绪。
“还是先用早餐吧，吃饱了再慢慢来。”
青年招呼着，唤回两匹狼：
“这几天估计都得吃鱼了，一直到结束为止。”
……
大概一部分是环境因素，另一部分是这鱼本身的品种，川溪细鳞鱼的口感比那些养殖的鱼来说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鱼刺细软，不用担心卡着喉咙，肉更是入口即化，鲜美肥嫩。
一天时间一晃而过，原本看似简简单单的捉鱼却成了一场噩梦。
他还是看不出真假区别。
金黄的夕阳自高空洒下，衬得洛千芒的背影略微失落。
看着原本泛白光的浅河水发出了耀眼的金芒，自己一天下来依旧没有得到成果，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影子在河面上被不断拉长。
“啪！”
就在此时，一只很温暖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我想你也知道，有些事情看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其实很难。”
青年好看的紫色眼睛里像是包裹着星辰，悠远，深邃：
“有些事情不是一下子就能做成的，时间够多，不用急，慢慢来。
“想要复仇，也总得有复仇的资本，难道不是么？”
洛千芒看着他，眨了眨眼。
这话他是知道的。
但找不到头绪地乱窜，的确容易让人感到心焦。
“有些时候，我们应该从自己擅长的角度出发，寻找问题的突破点。”
踏上另一块礁石，青年口中喃喃：
“捉川溪细鳞鱼是为了锻炼眼力，反应速度，出手速度，以及锻炼发现对手破绽的思维。
“别忘了，他们是狼，是兽，身负妖血，因为要在残酷的自然里生存，所以锻炼出了比人类更强的视力，听觉，耐力，爆发力和速度。
“或许看起来他们是用听觉判断的，但用到了我们身上，不一定就能行，只是具有启发自身的借鉴意义。
“记住一句话，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直都拥有着本质差别。”
说话间，金色的水流里有银芒闪烁，无数鱼儿凌空跃起。
真假细鳞鱼的身影组成了一道巨大的鱼墙，阻隔两人。
洛千芒仅是看到青年轻描淡写地挥了挥衣袖，水花散去后，手里便抓握了好几尾弹动的细鳞鱼。
“走吧，今天先到这，明天继续。”
他爽朗一笑，松开手，放走这些惊慌失措的鱼儿，踏上河岸。
黑兽活泼地钻进青年怀中，一银一白两狼则是欢快地甩着尾巴，伴随在他的左右。
“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直都拥有本质上的区别……”
洛千芒看着他的背影，似乎抓到了什么：
“从自己擅长的角度么？”
……
第二天，还是早早地起来继续捉鱼。
不同的是，这次洛千芒一天到晚从未出手，反而是目光炯炯地观察边上跃过的鱼群与波光粼粼的水面。
“果然，一经提醒，就找到突破口了啊。”
青年给黑兽这贪吃王喂了一条又一条的烤鱼，小声嘀咕：
“唔，早点结束吧，川溪细鳞鱼虽然好吃，但数量不多，也容易吃腻呢。”
……
第三日。
两天碌碌无功后，洛千芒终于找到了真假之间的规律。
“哗啦！”
一片跃起的鱼群中，紧盯着水面的他蓦地动了，一舞蓝色衣袖。
水花落尽，一条腾跃不止的川溪细鳞成鱼被扔到了岸上。
“不错，看来你找到窍门了，只是速度和反应还不够快。”
青年欣慰地点了点头：
“双剑配速攻流，我想你也有所认识，只要够快，那就不会给敌人任何反抗时间。”
……
【作者：嗯咳，咱要不要来猜猜这玩意是怎么辨别真假的？（PS：听说猜中有奖？？？来互动一下嘛～～～当然非强制性哦～）】
……
星星再次轮了个一周来回。
第七天，洛千芒已经能够做到独自一人徒手拦下一群游过的川溪细鳞鱼，导致后面的两匹狼都闲得无事，干脆躺下晒起太阳。
“差不多可以了，这一环节就练到这儿吧。”
吃了整整一个星周的鱼，青年干脆把这些可怜的小家伙全部放回河里，让它们顺着下游去了：
“今天好好休息，顺带总结一下感悟，明天进行下一环节。”
洛千芒闻言，松开揪着好几条细鳞鱼尾巴的手，看着这些银线蹦进水中，眨眼消失不见。
耳畔的水声依旧在“哗啦哗啦”地响着，只是到了现在，根本察觉不出什么厌烦。
于最为自然的封龙谷，不仅能够练技，还能炼心。
……
又是一日早起。
离家之后的长途跋涉早就让洛千芒习惯了风餐露宿。
抖落身上凝固的露珠，看着朝霞下打开的木屋房门，青年的身影再一次出现面前。
只不过，相对于之前看上去的温柔，朴素，平易近人，今天的他腰间多了一柄配剑，胸口处更是挂着一枚仅有三俩个指甲盖大小，晶莹剔透，其中内核宛若眼睛瞳孔的墨绿色珍珠。
异样的打扮剥离了青年身上原本的书生气质，平添一份说不上来的君临天下之势。
“捉鱼是基本功，考验反应速度，注意集中和出手迅速果断。”
黑兽一如既往地趴在青年身上，懒懒地打着哈欠，帮忙补充：
“接下来练身法，普通剑技。”
依然是那条河，只不过不是那个位置，而是下游一处比较深且有二三十米宽的河道。
“身上滴水不沾，到达对岸，这是第一个要求。”
青年望着不太汹涌的水流，轻喃道：
“这次的主题依旧和鱼有关哦。”
听完，洛千芒看着面前的汹涌大河，只觉一头雾水。
滴水不沾到达对岸？
这连块露出水面的礁石都没有，难不成跳过去？
“呼噜噜——”
老狼和狼王同时踏前一步，探出前爪指爪，踱步岸边，最终相互间隔十米，注视清澈的水面。
倏然，两狼一爪踏前，弯曲脊背，后腿发力，向河中扑跃。
这就更加让人匪夷所思了，这样做不会直接掉河里？
如此想着，狼王和老狼已一个空翻，跃出去四米距离，转而坠落向下。
“唰！”
“哗啦！”
锋锐的爪子便是他们的剑，隔空一扫，深深切开水面，带着白色的气旋打碎浪花。
那一刹那，水中顿时有无数黑影被惊荡而起，接二连三弹出水面。
一银一白两道身影穿行于飞溅的水花之间，以那跃出来的大家伙为踏板，步伐换移，片刻之间便已到达河中央。
从这一头到另一头，两狼的爪子从未停下过拍击与横扫。隔空破开的水流如同张开的猛兽巨口，骤然闭合之间，不知崩落了多少“利齿”。
“踏！”
到达河岸，狼王擦了擦自己的爪子，与老狼相同，竟是浑身上下未曾沾染一滴河水。
当作踏板的黑影也已沉浸，砸入波涛，没了踪迹。
“钝齿巨黑鱼，性情胆小，但走投无路之时极具攻击性，群居，草食，普通鱼种，暂未发现具有妖血残留。”
青年仿佛就是个移动的动植物百科全书，只看一眼，生物名和特征张口就来：
“钝齿巨黑鱼生活在这种清澈的较深河道之中，位于水面和近水面游动。一群保守有二十条以上，体型大约比成人的脚印还要大上二分之一。由于草食，具有牙齿但很钝，所以重量很大，鳞甲坚硬，要是被撞一下可不好受。
“如你所见，如果想要过河，可就需要它们的帮助喽。
“所以，第二个要求，惊鱼的时候不能伤到它们。
“受惊的巨黑鱼大概半小时后才会重新聚集，回到原处，所以这河道半小时只能通过一次。
“锵——”
语毕，青年弹出腰间的剑鞘，用力一拔。
独特轻吟声传出，摆放面前的是一把银紫交加的锐利长剑。
“这半个小时不能空着，就用来做剑技练习。”
他摸了摸小兽的下巴，一拭长剑锋芒。
末顺着他的衣袖蹦向地面，扇扇翅膀飞到对岸，乖巧地揪着狼王的耳朵，一双大眼睛滴溜儿转。
“挑，刺，劈，砍，扫，捅，抹，插等，这些单个动作组合在一起，便成了战斗中的一套进攻打法。”
青年熟练地甩了个剑花，将一个个动作缓慢地施展。
没有破空声，没有华丽的剑气，有的仅是看上去有些青涩而慢如蜗牛的各类招式。
“有时候，看起来花里胡哨的东西不如平平淡淡，朴朴素素的基本功。”
一个轮回后，速度加快，与普通人使剑无异。
洛千芒巴眨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些他小时候拿剑起就知道的招式。
第三次重复，不知为何还是没有空气被撕裂的声响。
但他却是看见一根脱落的长发轻飘飘地擦着越来越快的剑身而过，旋即断裂成无数段，还没落地就已堙灭成齑粉。
到了第四次，那剑已然划出残影。
第五次，则是忽然似风吹过，又忽然平静如水，快慢揉捏于一起，千变万化。
“簌簌簌——”
“叮咚——”
树叶开始吟唱，流水轻声歌颂。
起风了。
仰视头顶，洁白的云宛若被无形手掌撕碎，四处散去，迷迷蒙蒙，消失于蔚蓝色的天际。
“半个时辰也应该差不多了，先试试吧。”
剑芒骤然停止，垂落着倒映四处宁和的自然。
洛千芒骤然惊醒，再看时，青年正悠闲地抛着一块表，估计是从那些死人身上扒来的。
瞅瞅流动的大河，他不禁咽了口唾沫。
“啪嗒！”
而身后的青年则是抱来一堆早准备好的柴火和枯叶，丢到地上，召回了小兽。
眼下该演示的也演示了，至于能不能成功，只能靠他自己。
“踏！”
片刻过后，洛千芒双剑出鞘，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助跑跃起。
“哗啦！”
剑缘带着气流，撞击水面，刹那惊起一大片水花与上来透气的黑鱼。
回想刚才两狼的动作，他自然想到要找条大鱼当踏板踩，只是……
似乎忘了注意一下跳的位置？
“扑通！”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跳之前看看水面，估计一下能不能踩到第一条。”
看看水面上绽放的水花和蹦回去的钝齿巨黑鱼，青年无奈地摇了摇头。
因为靠得太近，溅出来的水有不少沾上了他的衣袍，却未曾渗透，反倒顺着衣服的褶皱轻轻滑落。
“啊啾！”
末早就料到了这点，照样一个喷嚏燃起柴火，然后搓着小爪爪，一脸困意。
……
一日又一日……
入谷一月后，洛千芒卡在了第二个环节上毫无长进。
踩不准鱼，躲不过水，有时候把握不好力度使得鱼提前跳起或晚些坠落，这些都是错误所在。
包括后面的基本功，看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怎么练都找不到青年演示的感觉。
河里的鱼不知道被踩过多少次，水面也不知道破碎了多少次。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不是人能做到的事。
可是边上这位导师继两狼之后又来了一次，轻松得就像走桥似的，灵动得简直不像话，洛千芒不禁就开始反思自己了。
问题不出在这第二个环节，而出在他自己。
某一日下午，青年继续自己的考察工作，只剩狼王和老狼带着火种，到处找枯枝落叶陪他。
夕阳西下，洛千芒靠于一棵古木，静静地注视着和自己待了五年多的比翼，寻思过往……
孤独和落寞不请自来，萦绕心头，吟叹那些逝去的旧事。
“嘶——”
轻微的脚步打断思索。
抬头，老狼和狼王朝这儿走来，分别坐在他的左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