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
李恪言语中有隐忍的不悦,他原本正与静姝浓情蜜意,腻得化不开的时候,就这样被人扰了,换了是谁也不会有好脸色,只是他不想在静姝面前发脾气。
自从这次回长安,他先是在进宫住了好些日子不曾回来,后来好不容易回了府里,却总是一个人在正房里住着,还命人换了花园里的花,后院里的几房妾侍望穿秋水,却也不曾看到他的身影。今日骊姬是听了贴身的婢女说王爷回来了,就想着来正房里碰碰运气,说来也是怪了,正房外面竟然没有人守着,她也没有多想,就这样走了进来。
察觉到李恪异常的情绪,骊姬只得陪笑,媚眼如丝隐藏住眸底的阴狠,道:
“殿下多日在宫里,今日妾听说殿下回来了,就想着来殿下这儿讨个话儿,不知殿下今晚打算往哪个院里歇着,妾也好早早差人备下。”
骊姬不知道李恪身边的女子是谁,从前时候,她只知道宫里有一位萧小姐,那是贤妃娘娘看上的人,将来定是要许了殿下做正妃的,这些年她每一次都跟随在殿下身边陪伴他回长安述职,也曾见过那位萧小姐来王府里找殿下,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殿下并不喜欢那么萧小姐,这样与她而言,很好。
骊姬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不过是乡绅之女,在这大唐王朝的权贵之间,如同草芥,她从不奢望能成为他的正妃,所以她拼尽全力要抓住他的心。若是如此,就算将来萧莲依靠杨妃给予李恪压力成了蜀王妃,掌了府中中馈,她骊姬依然可以凭借着李恪的宠爱在这府里拥有一席之地。
却不知道为什么,今日骊姬这般突兀的闯进来,却让她的心前所未有的感受到威胁,她禁不住偷眼打量着李恪身边立着的女子。
长安城里那么多人,骊姬认不出她是谁,看着她身上衣饰的模样也当是出自显贵之家的,她立在那儿,对她的言语充耳不闻,周身透露出来淡淡冷漠疏离的气息,似九天上的谪仙落下凡尘,若不是方才一幕刻在心上,纵然她也是女子,怕也倾慕其风姿。
骊姬的话听在李恪耳中,他更觉得刺耳得很。抬眼打量骊姬,她看着他的眼眸笑得人畜无害,贤惠得体,可李恪心底清楚她的一字一句,无一不在挑唆着他与静姝之间如今还没有牢不可破的情愫。
李恪望向静姝,静姝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不见悲喜,眸子没有焦距的盯着一处,似乎想什么出了神。李恪心里闪过一阵惊慌失措,他起身,踱步到静姝身边,容不得她反抗的握紧她的手,静姝抬头看他,平静的眼中波澜不惊,李恪却偏偏看到了她眼中的风起云涌,伸手揽住她的腰际,顾及着静姝的情绪,他迟疑着。
骊姬注视着李恪的一举一动,却在看到他看向静姝的眼神时候,心中一片冰凉。她从来不曾见过李恪眼中闪烁过这样的光芒,带着温润与宠溺,她不会忘记,从前李恪每一次去往她们院子里的时候,眼中不加掩饰的欲望,却唯独没有情。
李恪目光不曾从静姝身上移开,从前他以为娥皇女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可是在面对静姝以后,他却觉得纵然拥有再多也是徒然,他只要她一个,余愿足矣。
“你回去之后告诉她们一声,你们都不必预备着了,本王不会再去了。”
或许这是对骊姬,还有和骊姬一样的女人的残忍,李恪却再不能违背自己的心,声音冷漠,他可以让她们继续留在王府衣食无忧,却不再也许诺不了她们情爱。
骊姬的笑容僵持在脸上,不会再去,在她心里,晴天霹雳,两只手攥在一处,指甲嵌进肉里她也察觉不到疼痛。他是为了这个女人,骊姬忍住了自己想上前看清静姝的冲动,她不懂静姝除了那股子清冷气息之外还有什么本事,竟然叫李恪心甘情愿的就守着她一个?
不过骊姬也不是单纯无知的女人,这么多年在府里,她虽是年纪最大的却也是最得李恪心的,府里的琐事如今都经过她的手照看着,若说她没有一点儿心思,谁又能信。她收敛起自己的冲动,屈膝弯腰,道:
“妾知道了,爷放心,妾会把爷的意思吩咐下去。只是不知道爷今晚可要在府里与这位小姐用膳,妾先去吩咐厨房准备。”
李恪看了静姝一眼,她的眼眸依旧看着别处,没有看向他,李恪叹了口气,朝着骊姬道:
“这位是许国公府上的大小姐。下面的事情本王自有打算,你先下去吧。”
骊姬试探性的问话,就是想知道她是谁,她原本以为静姝不过是寻常的贵家小姐,却没有想到是许国公府上的,冠上了高家的姓氏,就与当今的皇后和国舅爷脱不开关系,就算是陛下,也对这位许国公敬重得很。
骊姬垂首,屈膝做礼后先退了出去。
看着骊姬的背影出了正房的门,李恪伸手挑起静姝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道:
“你这是吃醋了吗?”
静姝顺着他的心意,正视他的眼眸,却是冷漠的寒意。
“吃醋?人家好歹也是您蜀王殿下的姬妾,我是谁,有什么资格吃醋。”
静姝妄图用周身的清冷来掩住酸溜溜的醋味,李恪早就窥破天机,手从她的下巴滑到她的肩头,盯着她,认真说道:
“你是我李恪最爱的女人,若你都没有资格吃醋,哪还有谁有?”
他喜欢看着静姝在他面前流露出的小女儿的娇羞,甜言蜜语从他口中说出来,他早就在心底里暗暗许下誓言,这辈子,这些话,他只会说给她一个人听。
“不知道你说的是真还是假,没准儿有一日,你也会给我说,说你往后再也不会来了。”
静姝的心早就已经被他融化,却故意嘟起了嘴,拿他的话儿去堵他。
“永远不会有这一日,对你,我不是一时的新鲜好奇,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原本就想着,就算你真的不爱我,就算我们一辈子都要这样别扭的纠缠,我也不要放开你了。”
李恪再也顾不得什么,一股脑的把心底里最真实的话儿说出来给她听,让她知道,在自己的心里,已经没有人能够取代她了。
“蜀王殿下还真是自私。”
静姝笑着嗔他,其实他们一样,都是自私的人,李恪自私的想要她陪在身边,她自己也同样自私的希望他只对她一人情深不渝,生死不悔。
“是,我是自私,静姝,往后不许再叫我蜀王不许再叫我殿下,叫我三郎,这一辈子,我答应你,一生不变。”
静姝歪头,靠近李恪的胸膛,她应该信任他的,他的承诺那么美,由不得她不沉溺。
静姝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从李恪怀里探出头来,道:
“哎呀,你这样把我带出来,只怕采薇要着急了,她一个人不能回去,现在恐怕还在街上呢,我得去找她去。”
李恪知道静姝对这个妹妹疼爱得很,今日这般带她出来,是他孤注一掷的无奈,时候也不早了,李恪拉住静姝要离开的手,道:
“我送你一起去找她。”
静姝回头,看着他眼中的坚定,点了点头,两人又一起从后边的角门出去,往东市街上去寻采薇。
这头李恪刚刚带着静姝离开,那头正门外,一辆马车在府门外停了下来,从里面下来一位宫装女子,却是萧莲。明面上,她是奉了贤妃的命来瞧蜀王的,实际上却是她自己生怕李恪身边的莺莺燕燕,迷了他的心。
萧莲走到正房里,李恪不在,问了仆役,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李恪的去向。萧莲一急,索性在正房里等着他。
才回了院子的骊姬,心里颤颤的,总觉得有什么不详的预感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李恪今日带回来的高小姐,真的是她好大的威胁。如果她将来真的成了蜀王正妃,那别说侧妃,就算是侍妾也不见得有她骊姬的位置。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她早就已经习以为常,怎么能再回到那个只是乡绅的父亲身边去呢,她的父亲,还不得仗着她是蜀王爱姬的父亲身份,才能像如今这般横行霸道,不,她不能失去这一切。
如是想着,可是那高家小姐,与她之间何止是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她凭什么阻止?婢女进来,贴在她的耳边,轻声告诉她宫里的萧小姐来了。
对了,对了,萧莲,她怎么把她给忘了,比她更不愿意看到高家人坐上蜀王妃位置的,是萧莲啊,如今不管怎么样,她必须和萧莲站在一处,先把高氏淘汰出局才是上策,至于萧莲,左不过李恪不爱她,她若是喜欢,就守着蜀王妃的位置过一辈子又如何,她唤过婢女,一字一句吩咐她往正房里传话。
萧莲在正房里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姨母早就差人去衙门问过,说李恪今日一早下朝之后就不曾去衙门办公,她才揣测他是回来了,却不想这么久还是见不着人影。
骊姬的婢女跨过门槛,走进房里,对着萧莲屈膝行礼,道:
“萧小姐,骊姬请您往后花园一叙。”
萧莲瞥了她一眼,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道:
“她找我做什么?”
萧莲打心底里瞧不上骊姬,不过是个破落户家的女儿,却偏偏是个迷人心眼的狐媚子,日日里装腔作势的哄得她的表哥从不正眼看她一下,与其说是瞧不上,不如说是嫉妒。
婢女上前一步,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眸子落在萧莲足尖的位置,端着恭敬神色,道:
“骊姬说了,萧小姐一定会对她说的事情有兴趣,若是小姐今日不赴约,往后追悔莫及。”
萧莲听了这话,心中一颤。骊姬是谁她很清楚,这么多年在蜀王府里,背着蜀王也算是后院里叱咤风云的人物,她这般说,由不得她不动摇,踟蹰片刻,萧莲拿捏着身段,道:
“既然表哥还没有回来,骊姬又盛情邀请,那我也就却之不恭了,你在前面引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