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尤如圆盘一样的明月挂在天边，四周缀着轻薄的白云，像是一条条白丝带，与之轻柔相缠。
风轻如羽。
丝丝缕缕自湖面吹来，轻浅得不留滴点痕迹，明月清晰地落在水中，映出了另一片明亮的夜空。
如是清明的月夜，却注定了要展开一场厮杀。
湖面的对岸是一排排柳陌花街，姑娘客人们各都好奇地观望而来。
京中刚刚生了一场政变，并且是改朝找代的大事。如今又是御林军集结，万箭齐发，搅得观望的人，人心惶惶。无论商女再不知亡国之恨，也是怕那厮杀之事波及自己，便远远躲着。
风很轻，只那么轻轻的，轻轻的挑了挑静歌额前杂乱的头发。
可以清晰地从细细的罅隙之中看见他那一双怒红的眼眸，眼眸之中又映着无数的火把焰影，简直是瘆人心骨。
他的目光在众人的身影之中漫无目的地扫过，不知是看见了谁，忽而钝利生恨，猛地一下从回廊上纵身跳下。
一边跳着，一边在嘴里嗷嗷直叫。
那尤如野兽发狂的怒叫声，真破苍穹。
听得人，是一阵阵心里发麻。
焰火熊烈的箭头在空中穿刺而来，划开了无数道一耀而过的火线。本是让人避之不及，完颜静歌却是极其轻巧地挥手一挡，似挡去一阵随意扬起的尘土一样。
箭头好几次自他的身上穿衣而过，只差那么一滴点便伤及性命。
他却置之不理，根本只当是一场儿戏，越玩越觉得开心。
猛地一下从那阁楼上飞跃而下，连带劈断了数条桩柱，顿时扬起漫天碎小的木屑。
他开开心心，毫无顾及的大笑，一边笑，一边喊着杀杀打打，简直是视众生为蝼蚁，根本都不入他的眼。当真是疯魔到了遇神杀神，遇魔杀魔的痴癫状态。
身侧有将士拿剑刺他，他一个侧身避开，左臂一抬，紧紧握住那将士的剑，让之抽取不得。
偏偏将士发了狠，猛地用力抽剑。
完颜静歌玩着有趣，紧握着剑不放，利刃刺进掌心，鲜血直流。
他却不觉得疼，抚开面前的杂乱头发，瞪大眼睛傻傻大笑着望去。
那疯子一样的笑声，直迫得将士松开手中的剑，连连后退。
没有人再赶上前，即便是勇敢上前对阵，也只有被他打成伤残。奇怪的是，地面与水中受伤的将士伤得或轻或重，却没有一个危及到了性命。
问剑指着不远处的完颜静歌，静静望向朱小朵，轻哼道，“娘娘，你都看见了，西琰皇帝已近疯魔，伤了我无数兄弟。再不除了他，会后患无穷。没有皇上亲自来传旨，末将是不敢轻易放人的，请娘娘体恤，末将乃是一片赤诚之心。”
朱小朵惊慌的目光自绿树丛花后一一扫过，那里隐着数十名弓箭手，就算已近疯魔的静歌可以抵挡个一时半会，也断然不可能在箭雨中幸得生存。
她凌厉地望着问剑，只道：“放肆，有采青姑娘传来皇上的圣谕，你也敢抗旨不遵？要杀他，且等皇上来后再定夺，让你的手下都住手。”
完颜静歌仍在与众将士搏斗打杀着，就算将士们不敢上前招惹，他也会主动进攻，根本只把这场打打杀杀当成了一件好玩的趣事，没完没了的尝试着。
问剑轻蔑一笑，举在半空的手倏地划开一个手示，只道：“放箭……”
随即，暗中的箭支又嗖嗖地朝完颜静歌射去。
而完颜静歌，只当是苍蝇蚊虫飞过，欢喜地又跳又吼，嘴里喊着，“杀啊……杀啊……杀……杀杀……”
根本顾不得自己的性命之忧，仿佛连什么是痛也不知晓了。
一只箭自他左臂穿过，深深地刺进血肉里，他却一把将其拔掉，这才又疯魔地抵挡来袭之箭。
问剑不慌不忙地朝朱小朵施了一礼，垂首道，“娘娘，恕末将不能从命。”
采青冷冷瞪着问剑，森冷说道，“问剑，你胆敢违抗皇上的旨意，是皇上让我传令，任何人不得伤了西琰皇帝半根毫毛的，你还不该让他们住手？”一边说着，还一边拔出腰间俩剑，似要与问剑大打出手。
问剑冷冷白她一眼，“谁知道你是不是被皇后娘娘收买，假传了后直口谕。西琰皇帝伤我无数兄弟，绝不能轻饶。就算皇上亲自来，也不可能饶过他的。”
这时，陆远之缓步而来，身后扈从紧紧跟随。
他朗朗喊了一声，“住手，都给我住手。”
空中的箭幽幽而落，众人具是一惊，见了缓缓而来，一身龙瑞之气，明火照得身上锦织的黄袍熠熠生辉的他，全部收了手，“皇上。”
他轻轻挥手，示意退下，一边走近，一边说道：“不可伤了西琰皇帝。”
问剑随之一惊，俯下头回禀道：“皇上，末将以为采青……”
陆远之别有深意地望向他，只问，“问剑将军，西琰皇帝好端端的，为何突然疯癫？”
问剑垂首回禀，“皇上，末将不知。末将被御林军喊来时，已经见西琰皇帝逃出囚禁之地，大开杀戒了。末将怕他惊扰圣驾，所以不得不命人围攻。”
不及陆远之思量片刻，二十米开外的完颜静歌疯魔般冲来，身后的将士只敢追在身后，又不敢对他动手。
在他巾巾带带，破烂不堪的衣衫上，处处可见斑斑血迹，还有他高高举起的左掌，鲜血直溢，看着让朱小朵痛心疾首。
她也不顾他已疯魔，撇开刚刚缠上来的安安与平平，径直奔去。
问剑大吼一声，“护驾，护驾，保护皇上安危。”
采青也虎视眈眈，立马拔剑相对。
众人都以为疯癫的完颜静歌会朝陆远之杀来，却不曾想他只是劫下半路上的朱小朵，猛地将其扑倒，直将她摁在地上，双手掐着她的脖子，又笑又吼，“杀……杀……”
地面虽是青草成片，却挌得朱小朵全身酸痛，尤是完颜静歌掌上的力道，直卡住她的呼吸。
漫天的月光，在一瞬间变得忽明忽暗。
她快要窒息在完颜静歌的手下，努力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静歌，是我……我是小朵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