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静歌垂了头，“时候不早了，姑娘就地休息吧。我看一看这萧国皇帝伤得如何。”
朱小朵毫无睡意，跟在他身后见着端木锐的苍白面色，不由蹙眉，“他会不会死？”
完颜静歌半晌不说话，蹙眉问脉，良久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死不了。不过，他失血过多伤势加重，要好好调养几日。请姑娘回避一下，我要替萧国皇帝敷上止血止痛的金疮药。”
朱小朵依言转身，不一会身后传来一声从牙齿缝里挤出的闷哼声，痛苦中隐有巨大的仇恨。
她想，端木锐一定恨死了陆远之。
“堂堂萧国皇帝，连这点疼都忍不了吗？”
朱小朵再转身的时候，见萧国皇帝端木锐的眼中闪着狂怒，恨不得用眼光杀人。
她起身走近，哼声道：“救你一命你不感恩，反而这般凶神恶煞。早知道把你扔在雪地里冷死冻死。”
端木锐身子虚弱，却目含恶毒，咬牙道：“有本事一刀杀了朕。若是等朕活着出去，一定不会饶了你们。”
朱小朵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不过本姑娘不会以怨报怨，你要想死的话，有本事自杀啊。”说罢，她抽出救命恩人靴子上的寒光四溢的匕首，递向端木锐道：“想死，自行解决。”
端木锐赤红如血的双眸直直盯着她，良久沉默，促狭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完颜静歌静观一二，从端木锐的眼中睨见一道寒冷的杀气，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回朱小朵，“小心。”
端木锐伸手夺匕的姿势扑了个空，更加咬牙切齿，“若不是朕受了重伤，还对付不了你一个小小兵将？”
完颜静歌冷哼一声，“怪不得你家破国亡，原来是一个如此矜骄自大的主。这位姑娘好心救你，你反倒心生恶意。就算你成功夺了她的匕首，就一定能要挟她迫使我退让，从而逃走吗？”
朱小朵惊魂未定，深深叹了一口气，缓缓道：“端木锐，你怎么这般心狠手辣？”
完颜静歌道：“此人留不得，将来必定是致命的隐患。”
说罢，他夺过朱小朵手中的匕首，缓缓走向端木锐。
端木锐不惊不惧。
“救命恩人，慢着。不要杀他……”
“他刚刚差点要了你的命。”
“我知道。可是杀人真的这么容易吗？他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朱小朵再次用恳求的目光凝望他。
她眼中盈着悲凉，缓缓问道：“为什么你们非要用杀戮来解决问题？”她不想萧国皇帝就此死去，算是替陆远之赎罪吧。
完颜静歌的心顿时一软，叹一口气后作罢，缓缓垂了握有匕首的臂膀，以一道无形的真气点中端木锐的穴道，“看在这位姑娘的份上，饶你不死。”
端木锐并不领情，反而冷笑道：“留我活口，你们会后悔的。”
完颜静歌与他对视，不怒而威的声音轻轻荡开，“你别想用真气冲开穴道，这样只会加重你的伤势。就算你冲开了，也不是我的对手。”
翌日，朱小朵再次睁眼时，救命恩人的身影已然瞧不见了。
身前的柴火已近熄灭，炭灰嗤嗤炸响。
冬日的阳光透过云层照进洞来，将一层一层的岩壑照得斑驳陆离，嘀嗒、嘀嗒的滴水声清脆绕耳。所有的烦心事在这一瞬间了然无踪，“救命恩人……”
她瞧不见他，环望四周，除了美不胜收的风景，便是僵卧的端木锐。
端木锐正以一抹恶毒的目光打量她。
她对上他的眸子，心跳瞬间加剧，“你要干什么？”
他冷冷哼声，“放心，我不会杀你。你的救命恩人点了我的穴道，不会让我轻举妄动的。不过，你们不杀我，会后悔的。”
她打量他几番，确定他确实僵卧不能动后松了一口气，“扫兴，一大早起来就要面对你这个冷血的人。你要我们后悔，自己先好好活着吧。”
说罢转身，正好迎上完颜静歌像一只飞鸟般落进岩洞，隔着一张人皮面具，身分的掩隐之下却让朱小朵觉得异常亲近。
她蹦跳着走近，“救命恩人你回来了？”
完颜静歌点头，“嗯。可以带你离开了，整座山头都已经被陆远之的人马占领，他们正在四处找寻你的下落。”
闻言，僵卧的端木锐蹙紧又眉，急急问道：“那朕的人马……”他的声音越发低弱，似乎已经猜到了结局。
完颜静歌正声道：“你的四百名亲卫队无一活口，如果你不想死，就不要出这岩洞。况且，你的身上有伤，攀爬这数丈高的悬崖有一定难度。”
一时之间，端木锐的眼中凄厉如血，咬牙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完颜静歌激将道：“堂堂一代帝王，如此轻言生死，怎么担得起天下？”
端木锐冷笑一声，“一代帝王？呵呵……一代帝王也不过落得军中叛乱连连败退，最后孤身一人的下场。二十余年报不了杀父之仇屠城之恨，还算什么一代帝王？我端木锐活着还有何用……何用？”他的目光越来越涣散，越来越悲怆，自嘲地笑着。
这目光将朱小朵悲悯的心冻结成灰，碾碎成冰。
一个月的时间，陆远之就让他成了无处可去的亡国君王。
如此打击，连她都觉得心中隐有痛楚。她缓缓走近他，良久都说不出一个安慰的字言。
完颜静歌在身后轻唤，“姑娘，我们走吧，到处都在找你，他们该着急了。”
“等等，我和他说句话就走。”
她蹲在端木锐的身前，顷刻间见证了他从雄心勃勃到万念俱寂，仿佛已经生无可恋了。她的心莫名怜惜，轻声道：“不要死，活着！做不了帝王，可以去闲云野鹤浪迹天涯，从此为自己为活。也不要恨，人生下来就有权利享受幸福和快乐。也许去处心积虑地算计报复，远不如为自己活着而轻松快乐。等你的伤好了，娶一房媳妇，种一亩良田，安生过日子。你父皇在天之灵，也希望看着你延续端木家的香火……好好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