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暖风从地面轻轻拂过,没有带起一粒微尘,但却带来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文山激灵灵打个冷战,情不自禁的望向钟离台,那是举行重大祭祀的地方,可惜用过的人都很自私,谁也不愿意去清扫上面的污秽。在钟离台举行超级祭祀必须要集结一百九十六头圣兽才行,而所谓的圣兽,被太上家族定义为固定的七种动物,并且这七种动物只有太上家族有,不过有些家族竟把猪牛羊当作圣兽来举行祭祀,虽然荒唐,但并不违法,如今台上的血渍有一指厚了,想想都觉得恶心。
文山心想:钟离台连接着天盘法则,我也可以来一次超级祭祀,说不定会有收获呢?上一次举行过简单的通用祭祀,而要举行超级祭祀,可没那么容易,那需要巨大的财力,可笑他的期望就是如此直白,连老天爷都觉得难为情,外人不会懂他,因为他们不知道他有过怎样的奇遇。
第一次,在文山十二岁那年,村里出现过一个神秘男子,行踪诡异,很多村人看到过他的影子,只是远远的看一眼,没有人真正接近过他,有人说那影子不是人,是鬼。有胆大者为了一窥究竟,冒险闯进鬼影常出没的地方,回来后就得了可怕的“衰竭症”,如鬼附体一般,行色萎靡气血衰竭,口不能言目不识人,没几天就死去了,不久后,村里竟陆续有人患上了“衰竭症”,一连死了几十个,就是那段时间,文山的母亲失踪,文山和父亲分头去找,那天他独自往北面寻,走出几十里远,突然听到大山中传来异常的响声,跑过去看,见山林中跌跌撞撞走出三个人。他们浑身是伤,脸色惨白,其中一个没走两步就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剩下的两个也是心灰意冷,对同伴的死视若无睹。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招手让文山过去,问他几岁了,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一家几口人,父母多大了......全是些不着边际的闲话,文山见他们身上都带着重伤,一个没了胳膊,胸口破开一尺长的血口子;另一个头顶血肉模糊,脑壳被揭掉一块,悲惨至此竟然还问些不着边际的话,好像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后来又说他们杀过“某某某”,在什么大会上技压群雄......等等,似乎在炫耀他们各自的生平经历,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那年纪大的人见文山心不在焉,就叫他去林子里查看,说里面有一个人被他们钉在地上,看死了没有。
文山依言进入树林,望见地上躺着一人,到了近前只见那人身上插着四把剑,一把从左眼插入,透颅而过,剑尖入地五分,其二从心口穿过,剩下的两把从左右大腿根部穿过,皆透体没入地下,旁边还有四具尸体,断手断脚洒落一地,凑近仔细打量,那人竟突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了他脚腕,示意不要出声,恳求他拔掉那些剑,文山只得答应,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那四把剑拔掉。
那人人原来就是传说的鬼影,艰难的坐起来调理了一番,之后对文山说:你不是普通人,只可惜我的修为太低,无法带着你,更无法领你入门,我把这块骨牌送给你,或许对你有用。文山一见骨牌就喜欢上了,但摇头拒绝。
那人道:这是你应得的,它里面蕴含着奇特的能量,如果你能窥破玄机,将获益无穷。文山说你为何不自己留着?
那人说:此骨牌为外来之物,我无法窥破其中奥妙,但人与人不同,也许你可以,是你救了我命,我没有别的回报你,只有这块骨牌,小兄弟,我身上的杀气收不回,别人只要接近就会被腐蚀,唯独你不受影响,你与别人不同。他说完话,没有再给文山提问的机会,一招手,从旁边跳出一匹白狼,驮着快速离去。
当文山走出树林的时候,发现坐在石头上的两人已然死去,死后的样子与得了衰竭症一般无二,而他并不知道,最后死去的这二人正是上一代长老。
第二次,在文山四十五岁时,因为饥饿难耐,误食了独角蜂蜜,此蜂蜜为剧毒,沾了便死,但他大量吞食,结果身中剧毒,胫骨大痛生不如死,一连九日困于野地,那九日无眠无修,也未再进食,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自那时起他的饮食习惯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三天进一次食,五天睡一次觉。
其实,有奇遇未必是一件好事,对于文山来说,也许正是这些奇遇害了他,使他的生活变的一团糟,以至于孤独终老。
就算举行了超级祭祀,真能逆天改命吗?他苦笑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块骨牌,看着上面那个不完整的符文,陷入绝望。每当伤心的时候,他总会把骨牌拿出来看看,仿佛只要看着它,心里就不那么苦了,这块骨牌是仿制的,是他用几十年的时间凭着记忆一点一点雕刻的,没有刻完,还差最后一笔,之前不能确定对不对,现在必须画上去,因为没有时间了。画完这道线,他把刻刀随手放进了兜里,仔细打量着骨牌上的符文,越看越觉得不对。闭上了眼睛仔细的回想刚才所见,高世龙腰间那块骨牌赫然出现在脑海中,“哎呦”!“错了”,把刻刀拿出来想要重划,却发现颤抖的双手怎么也配合不在一起,而那新的痕迹已深入骨牌,难以磨灭。
他想起骨牌的主人曾对自己说的话:“你与别人不同,你不受煞气影响”。突然有些恍惚,“那人真的存在过吗?”他死死的盯着骨牌,就见里面慢慢打开一副画,当即吃了一惊,不由闭上了眼,一刹那看到漫天的花瓣飘落,紧接着肩膀上传来凉飕飕的感觉,转目一看,原来是花瓣融化侵入了身体,持续了片刻,他使劲揉揉眼睛,再一看什么也没有了,以为是错觉。他并不知道,此刻手中的骨牌已然超越了原物。
一股血腥气灌口而入,他被呛的头晕目眩,惊出一生冷汗,暗道:钟离台的血腥如此之重,已经到了让人无法容忍的地步,我该做的绝不是添杀戮,而是清除污秽,还钟离台一个清明。
在他的心目中钟离台是神圣的,因为曾经不止一次的梦到自己站在钟离台上,看到开天辟地的场景。而“当钟离台煞气穿堂过府,熟睡中的孩子就会惊醒,他们躲在父母的怀中祈求安宁”,这个诅咒存在的太久了,到了该打破的时候,他做出了决定,阴郁一扫而光。
清洗钟离台需要大量的水,这是目下办不到的,但文山的考量是基于一场大雨即将到来,走向钟离台默默的等候。
天色渐浊,忽然听到激烈的呼喝声,抬头一看,只见一群人快速奔来,后面还有另一伙人追赶,到了近前,双方陷入对峙,后面追赶的人标志鲜明,是村法司上院执戟兵,领头的正是米舒。
对峙片刻,米舒上前喝道:把人交出来!对方一个瘦脸男子说道:姓米的,你到底要干什么?米舒道:你身为族长,岂能为了一个罪人而遗祸整个家族?这儿已不是村法司的地盘,对于你们十分危险。黄族长道:黄家有今天都是你们造成的,我就算死了也会把这笔账记在你头上。米舒道:这怨不得我,因为你们冲破防线到处乱撞,我不得不围堵。
黄族长道:你与高家窜通一气以为我不知道吗?米舒道:你不要血口喷人!黄族长道:黄家是村法司下院成员,理应受到村法司的庇护,可你们不但不肯相助,还阻挡我们逃跑,你们比高家人更可恨!米舒怒道:你怎么不从自己身上找找问题,你们黄家人这些年恶贯满盈,惹得天怒人怨,你自己说说,村法司立的规矩你遵守过几条?黄族长冷笑道:你也认定我女儿有罪?米舒道:我没有权限去查清你们与高家之间的纠葛,只基于两点做出判断,第一,高家提供了证据,第二,你们平日名声太差。黄族长道:以高家的实力,他们要陷害谁,岂会找不出证据?米舒道:也许你们之间确有误会,但把女儿嫁入高家是你们自愿的,当初村法司极力劝阻过。黄族长道:当初那么多人赞扬他们,我黄家弱小,免不了随波逐流。米舒道:黄家生为村法司的一员,而你不顾大局非要惹祸,怪得谁来?黄族长冷笑道:我看你是被高家吓破胆了吧,身为司长却如此怯懦,可耻至极!米舒眉头倒竖,心想:黄家人果然可恨,我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怕过谁。
忽然见尘头起处,两骑白驼飞奔而来,驼背上两人之前在黄家领地上见过,正是高家人,因为在村法司的地盘上,高家追兵不能随心所欲,所以大部被落在了后面。众人回头看,米舒趁机向前擒拿黄家女子,黄家族长早有防备,挥刀格挡,米舒把心一横,手中加劲,黄族长抵挡不住,情急之下合身扑上,米舒飞起一脚将其踢倒,黄家女儿一见,扭头就跑,米舒急忙追了上去。
两个高家人一到近前正撞上奔逃的女子,一人挥刀便砍,那女子吓的大叫。米舒拼尽全力赶上,替她遮挡,啷一声,被震的头晕目眩,心中暗道:这两个明明是高家的下等武士,怎的如此厉害?
其实在太上家族中法术才是大道,纯武学反而不被看重的,这两个人不能修炼法术,专注于武学,因此其武学造诣十分高。
那二人被米舒一阻略感吃惊,犹豫片刻,但见米舒回身一戟刺向女子,女子惊倒在地,没有被刺中,众人都觉的诧异,不明白米舒到底是要救人还是要杀人,其实原因在于暗中有人想帮着村法司化解这场矛盾,只要杀了那女子,事情就可以解决,是以这人出手对米舒进行干扰。
米舒精神受制,但很快恢复本态,看向高家人,心想:他们难道动用了法术?女子趁着空当,爬起来逃跑。高家二人一齐拦阻,米舒挡在中间叫道:两位想违反规矩吗?其中一个冷冷的说道:什么规矩?米舒道:村法司与七玄宗早有协议,黄家人原属村法司管辖,理应由我们来执法。那人冷笑道:你要替人出头何不一开始就出头,怎么到了现在才站出来,太晚了吧,难道真想与高家为敌吗?米舒道:你们不就是想杀人吗?让我来!那高家人似笑非笑的说道:是吗?你要替我们杀人?米舒不敢任性而为,因为来时就被警示,处理这件事务必慎重,无论如何绝不能得罪高家,说道:只要我把犯人杀了,此事就能作罢吗?那人双手抱胸,冷笑道:居然有人抢着干这杀人的行当,我倒是有些意外了,看来村法司也不尽是鼠辈,随即挥手将刀飞出,铿锵一声,那刀竟插在青石台阶上深入数寸,强烈的杀气爆发开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栗,阳光照过留下一道阴影,接着说道:我就给你时间,当阴影转过东南,若还没有把人杀了,我只好亲自动手。米舒一看,时间并不多,缓缓走向那女子,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能拖一时是一时,而那女子躲到了文山的身后。
文山看到了整个过程,对黄家女有些同情,有意无意的拦在当中,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但要眼睁睁看着别人被杀而袖手旁观实在做不到。米舒看清是文山微微一愣,随即指着女子道:你范了四条罪,要我告诉你吗?女子哭着道:我...没有...,米舒道:第一,你嫁入高家,却与夫家离心离德,这是不忠;第二,你明知家人会因收留你而被连累,你却依然跑回家寻求庇护,这是不孝;第三,你眼前的老人是个无辜之人,但你为了自己活命却拿他做挡箭牌,牵连无辜,这是不仁。第四,你的行为有可能促使村法司出现重大危机,这是不义,可谓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女子嘶吼道:你只是条恶狗没资格骂我,滚开!米舒暗道:看来她只是单纯的怕死,并没有冤屈,挺戟便刺,女子急忙缩在文山身后,米舒绕着追赶,一连刺了十多下都没有刺中。
其实米舒不是杀不了女子,而是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中,迟迟下不了决心。黄族长喝道:姓米的,你这个刽子手,黄家绝不是好欺负的,挑动七八个人杀向米舒,米舒大喝道:拦住他们。有几个执戟兵上前阻拦,其实执戟兵的数量并不少,只是到了这里大多都不愿意再管,他们想着就让黄家人自生自灭算了,可却苦了那几个听话的,黄家人将几个“不识时务”的执戟兵围住攻打,有一名执戟兵被打伤,米舒见那边情况不妙,喝道:“放他们过来,”执戟兵退开,黄家人也不敢过分相逼,转向米舒扑去,将他围在中间。
黄家族长冲米舒道:你若就此罢手,我也不为难你。米舒心想:“这时不露些手段,恐怕震不住人,”喝道:你们一起上吧!随即指着文山道:你这老头还不走吗,难道也想和他们一起对付我?文山摇了摇头,欲言又止,自觉没说话的资格,但想了想还是说道:我老头子看不懂你们的事,但感觉你不像是个坏人,为什么非要杀她?退一步海阔天空。米舒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文山道:就冲你刚才不愿意伤我。米舒冷笑道:假如我今天死了,希望你能到我坟头上炷香。文山道:只要你肯退一步,怎么会死呢?黄家人中一个大个子不耐烦的道:“你个老叫花子也配来管黄家的事,快滚,真是给你脸了。”文山叹了口气,走出人群。
大个子当先进招,刺米舒后心,米舒挥戟格开,随即一脚踢中其胸口,大个子倒地,那女子急忙往外逃,米舒急赶几步抓她后心,三四个人一起架住,米舒大喝一声,发力一带,几个人被甩到一边倒在地上。一个使长枪的黑脸大汉从侧面刺米舒腋下,米舒微一收肩,夹住枪头,嘎嘣一声,枪头折断,那人被余力甩个跟头,紧接着一个使用狼牙锤的从后面挣命一击,米舒单手执戟相格,不料这一锤力道奇大,啷!米舒被震的浑身战栗,危机时刻向前扑倒躲过要害,他挺身站起,见那人再次轮锤打来,当即挺戟相迎,又是一声大响,那人连人带锤跌出去七八步远,倒在地上站不起来。
黄家人一看,这个姓米的和其他执戟兵不一样,武功高出太多。十多个回合下来几个黄家人全部倒地,爬不起来,米舒见黄家女儿还想逃,飞身拦住喝道:你不想死并不能成为不杀你的依据,难道你就没有更好的理由吗?旁边一个高家人怒喝道:姓米的你不要诱导她,否则你也会陷进去。米舒心里其实早就有了一种猜想,黄家族长之所以肯死命保女儿,必然另有隐情的,也许当初把女儿嫁入高家的时候,就给她赋予某些特殊的任务。
米舒回身冲高家人说道:我杀了此女,你们真的会罢手吗?一人冷笑道:剿灭黄家是经过七玄宗商定好的,谁也改变不了。米舒道:非要赶尽杀绝吗?那人道:黄家人罪行累累,不该剿灭吗?你可不要被他们利用了。黄家女子突然叫道:他们在撒谎!我一个弱女子,怎值得七玄宗兴师动众,是高家人打着七玄宗的名号胡作非为。那人冷笑道:愚蠢!若没有长老会同意,我们怎会前来?米舒对黄家女子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做过亏心事?女子张口说道:没有!高家另外一个人怒喝道:无耻!突然挥刀砍向女子。女子下意识的躲到米舒身后,米舒不得不替她挡住,那人冷笑道:米司长,你想清楚,真要插手吗?米舒道:你们各执一词,让我信谁的?那人冷笑道:你有些自不量力了吧,想当救世主吗,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米舒道:她毕竟是村法司的人,为她主持公道是我分内之事。那人冷笑道:就算你想替她翻案,但你打算如何着手,难不成要去高家取证吗?米舒道:有何不可?那人道:看来你是找死,说着话突然对米舒发动进攻,同时另一人扑向黄家女子,一刀下去,她身首异处,惨死当场,米舒心神震动,一时疏忽被对手砍中肩头,连带着胸口上也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飞溅。
对手再进招想要痛下杀手,米舒大喝一声使出绝技,从敌人必救之路全力一击,那人不得不挥刀格挡,不料这一击暗含内劲,刀戟相交之际,一股横向的扭力拉扯那人身不由己的侧过身子,露出弱点,米舒飞起一脚重重的踢在其腰椎上,对手受伤倒地,另一个高家人却不来相救,而是直接杀向剩下的黄家人,如虎入羊群,瞬间放倒七八个,米舒想去阻止,但刚一动,眼神扫到一束青光,吃了一惊,他心里一直有防备,就怕高家人使用法术,这时果然来了,突然身边同时现出三道黑影,像鬼魅一般发动攻击,黑影压缩了攻击前兆,似没有动作,让人防不胜防,米舒难以做出反应,只能被动的护住要害部位,功法碑上的神功非同凡响,米舒在与之对抗时,心神也受到侵蚀,进入半清醒状态,危机关头,一股黄风刮过,将三道黑影挡住。
随即三个黑影融合,现出一个人黑衣人,冷冷说道:是谁?出来相见!只听虚空中有人说道:我姓张,路过此地,七玄宗只同意你们剿灭黄家,但绝没有让你们动村法司的人,奉劝你们不要太过分。黑衣人道:谁叫他多管闲事!张某人说道:你高家未免太霸道,还不肯放人吗?黑衣人冷笑道:张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我放人。话音一落那边传来最后一声惨叫,黄族长带着不甘,发出临终拷问:你们......为什么......要......灭我......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