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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引子

贞观二十三年(公元649年)冬,国都长安。

凄厉的北风吹过龙首原,伴着悲鸣般的呼啸掀起一阵阵尘沙,荒草纷飞枯木瑟瑟,泱泱大唐王朝的都城笼罩在一片萧索之中。

天色阴沉沉的,却不见一丝飘雪,唯有寒风不厌其烦地狂刮着,似是要把世间万物都吹上天才罢休。路静人稀大地苍茫,连平素车水马龙的明德门(长安城正南门)也静悄悄的,守门兵士都裹紧斗篷蜷缩在门洞中,纷纷感叹:“或许是老天爷在叹息吧。”

苍天因何而叹?

为芸芸众生而叹,为大唐社稷而叹,更为贞观天子而叹。

贞观,这个振奋人心的年号还在,他的主人却已作古。一代英主李世民因风疾加之丹药中毒于本年五月驾崩,太子李治继承皇位,定父皇庙号为太宗,谥号曰文。不过按礼法规定转年才可改元,所以现在还是贞观二十三年。或许年轻的新皇帝驾驭不住这个雄武的年号,亦或许苍天也因人间明主的英年早逝而悲愤,这半年来气候恶劣灾害不断,入冬后更是一场雪没下,各地干旱疠疫流行。

正在兵士们嗟叹之际,一驾马车从城中朱雀大街缓缓驶出,后面还跟着几个仆从模样的人,似是某位出京办差的官员。按理说有官员经过,守门士兵纵然不过去行个礼,也得恭然肃立,可天寒地冻的,大伙不免有些偷懒,又见这辆车是两马驾辕青色帷幔,料想不会是什么大人物。这乌纱如云的京城里芝麻绿豆大的官有的是,哪值得特意去逢迎?谁也没留心,自顾着袖手取暖。

哪知这辆车行出城门,走了没多远忽然停住,车帘掀起,从里面钻出位六十岁上下白面长须的官员。那人大步跨下马车,转身回望长安城,举手投足颇显气派。众兵士一见此人无不惊慌失措,赶紧趋步施礼——这不是三朝老臣许敬宗吗?此人恃才傲物、尖酸刻薄,万万不能得罪。

此时此刻,许敬宗无心理会这帮前倨后恭的小子,只是默默瞻望国都。他刚刚被贬了官,今日便要离京赴任,临行前再回眸长安最后一眼吧。

许敬宗,杭州人士,隋朝礼部侍郎许善心之子,隋炀帝大业年间秀才,如今已五十八岁。他学识才干俱佳,尤以文章驰名,半生际遇却甚坎坷。年轻时正值隋末动乱,他与父亲一起随侍隋炀帝南下江都避祸,不料禁军叛乱,隋炀帝遭弑,许善心也被叛军杀害,许敬宗为苟全性命,手舞足蹈大拍杀父仇人的马屁,侥幸免于一死。后来辗转投奔大唐,成为李世民的亲信幕僚,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

偏巧江都宫变时隋朝宰相虞世基也一同遇害,而虞世基之弟便是日后与许敬宗同为十八学士的虞世南。与许敬宗不同,人家面对叛军的态度是恳求代兄受戮,虽然叛军不肯答应,但虞世南重情不畏死的美名播于天下。于是便有好事者编了句顺口溜:“虞世南匍匐请代,许敬宗舞蹈求生。”

虽说贪生怕死私德有亏,但他毕竟是李世民的潜邸近臣,哪怕熬资历也不愁不能身登高位。惜乎许敬宗偏生又是嬉笑怒骂、不拘小节之人。贞观十年他本已官居中书舍人,却因在长孙皇后的葬礼上开玩笑触怒了李世民,被贬为洪州司马。所幸他确有真才实学,数年间埋头苦干颇有政绩,竟一步一步又爬了上去。李世民远征辽东,在驻跸山大破高丽,许敬宗受命拟捷报,于御驾前援笔疾书顷刻而就,草草出手便是一篇恢弘大作,因而重获李世民欢心,任检校中书侍郎、银青光禄大夫,又兼任太子右庶子,受到李治的赏识。

李世民驾崩,托孤长孙无忌、褚遂良,尚书重臣张行成、高季辅、于志宁进位宰相,许敬宗也有幸接任礼部尚书,跻身三品显贵。这职位虽不能与顾命大臣相提并论,却是新君登基的开朝重臣,日后有望进一步问鼎相位,对沉浮宦海半辈子的许敬宗来说可算是莫大安慰。然而这官当上还不到半年,他又一个跟头栽下去,起因是一桩婚姻——他把女儿嫁给了已故荆州都督冯盎的幼子冯智玳。

魏晋以来家族门第各有等级,五姓七望(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和关陇名门居于首位,关东和南方士人位列其下,婚姻也需各按等级门当户对。冯氏一族乃岭南蛮人,虽身挂都督之职,管辖的却是南疆偏远之地,说穿了就是朝廷册封的蛮族酋长,根本不入中原名门法眼。杭州许家固然不是关陇名门,但好歹是诗书礼仪世代仕宦,怎能与蛮人婚配?许敬宗遭侍御史弹劾,朝廷详查之下又发现他收受冯氏大量聘礼,有图财卖婚之嫌。身为执掌礼仪的礼部尚书焉能有此行径?于是他再遭贬谪,外放郑州刺史。

好梦易碎彩云易散,还没熬到新君改元,又被撵出京师。与上次贬官不同,如今许敬宗已年近六旬,有生之年还能再回京城吗?即便可以,还有没有跻身宰相的希望?他心情沉痛,任凭北风拂面,兀自凝然伫立,恋恋不舍地望着长安城。

这时一个送行的年轻人不耐烦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时辰不早了,南下路远,您老快些上路吧。”此人三十出头,相貌不甚出众,可是脖子上天生便有个肉瘤,虽说不疼不痒,却随着年龄增长渐渐变大,如今已有鸡卵大小,样子颇为滑稽——他是许敬宗的外甥,通事舍人王德俭。

“唉!”许敬宗仰天长叹,“时也!运也!想不到我许某人如此多舛,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睹京华。”

俗话说养儿随舅,用在王德俭身上再恰当不过,他不仅继承舅父几分才学,也继承了舅父的刁钻性情,此刻见许敬宗一脸不舍之态,竟揶揄道:“去郑州是圣上的恩典,那地方临近东都市井繁华,您老拿了这么大一笔财,到那边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求仁得仁复何怨?”

“呸!”许敬宗狠狠啐了他一口,“卖不卖女儿、收不收聘礼是我自家事,轮得到旁人说短道长吗?那帮榆木脑袋的御史弹劾我也罢,你小子也来挖苦!难道翅膀硬了,不认我这个舅舅么?”

王德俭不敢再顶嘴——许敬宗对女儿无情,对他这外甥却不错,几年前提携他当了太子舍人;如今李治即位,他也转任通事舍人,从六品上。虽说品阶不高,却在中书省任职,比那些辛苦熬资历的地方官强多了。这会儿见玩笑触了霉头,赶忙讪讪赔礼:“您老消消气,孩儿不过说笑话,哪敢忘了您老的大恩大德?”

“不必说这等假惺惺之言。你心里若真有我这个舅舅,就在京中多多留心,朝中若有动静立刻传信报我。我可不想老死郑州!”

“是。孩儿一定设法将您调回京城。”

“大言不惭!你位卑言轻帮得了什么忙?老夫自有主张,你只管按我说的办便是。”

“那是自然。”王德俭赔笑道,“我这当外甥的不听舅舅吩咐,还能听谁的?”

“嗯?!”许敬宗闻听此言猛然一愣,“你说什么?”

“外甥不听舅舅吩咐,还能听谁的?”

这本是普普通通一句话,许敬宗却反复沉吟,竟有大梦方醒之感——此番被贬似乎大有隐情!

表面上看他是贪财卖婚自作自受,可这种事又不犯王法,顶多算品行不佳,但朝廷对他的审查竟是一丝不苟,从三品降到五品,从长安踢到地方。莫非有人在幕后推动,借题发挥故意赶他走?

到底得罪谁了?沿着这思路想来,要赶走他的人肯定不是皇帝,数年来他兼职东宫右庶子,颇受李治赏识,这个年轻仁厚的新皇帝怎会抛弃他?李治必是被臣下左右,不得不处置。那鼓动皇帝整他的人又是谁?不可能是张行成等三位新任宰相,他们不会在新君即位伊始就大刀阔斧改换重臣,也不可能是荆王李元景、江夏王李道宗为首的宗室诸王,他平素对这些人逢迎有加,谁都没得罪过,那么只剩一人了——皇帝的亲舅舅、顾命大臣长孙无忌。

是啊,外甥不听舅舅吩咐,还能听谁的?现今大唐王朝就是舅舅替外甥当家。

长孙无忌不仅是外戚,更是昔日玄武门之变重要谋划者,凌烟阁第一功臣。他辅保外甥登皇位,以顾命大臣身份总理国政,也算顺理成章。但此人过于专断,热衷揽权,先帝在世时就曾倾轧与之不睦的房玄龄、岑文本;而另一位顾命大臣褚遂良也与之同声共气,排挤崔仁师,以诬告之辞害死刘洎。他二人在堂堂英主李世民眼皮底下尚敢党同伐异,何况现在的皇帝还是个晚生后辈。

许敬宗与长孙无忌的关系谈不上有多坏,却也没多好,恐怕国舅没忘记他在自己妹妹葬礼上开玩笑的旧恶吧?再者,许敬宗曾任东宫要职,很可能被李治再加提拔,长孙无忌欲独揽大权,自需严加防范。更重要的是,无忌或许从来就瞧不起他许某人。

门第差异绝不仅限于婚姻,更是仕途路上难以逾越的屏障。魏周隋唐四代更迭,权柄却始终握于关陇权贵之手,宇文家、杨家、李家都是西魏八柱国十二大将军之后,至今朝廷重臣仍然多是关陇乡人,连科举选才,关陇之地都比别的地方录取名额多。

李世民驾崩后,长孙无忌以顾命之姿把持朝政,不啻为关陇权门的新首脑,在这些人看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类乎许敬宗这等籍贯江南又私德不佳的人怎值得信任?留在朝里碍眼碍事,不如远远打发走……

想清楚这些,许敬宗由哀转怒,不禁又追忆起陈年往事——先朝末年关陇将士不愿陪隋炀帝迁都江南,发动江都宫变弑君,继而血洗朝廷,他们杀人的准则就是籍贯。当时的宰相裴矩、苏威等皆是尸位素餐之辈,却因为是北方人便免于一死;而虞世基和他父亲许善心、来护儿等人,仅仅因为是江南人就被杀死。为了活命,他忍着悲痛向叛军首领宇文化及逢迎拍马,受尽世人的嘲笑。他原本是个崇信圣贤中规中矩的书生,正因遭受莫大耻辱性情才会改变,变得重才轻德、唯利是图、狂放不羁、不择手段……这是许敬宗心中不可触摸的伤疤,如今却被长孙无忌刺痛了。

昔日杀父辱名,今又阻扰仕途,是可忍孰不可忍?许敬宗恨得咬牙切齿,赌咒发誓要报此仇,可摩拳擦掌许久,却又无可奈何怆然长叹——都被踢出长安了,有什么本事复仇?百年陈规又岂是他一己之力所能撼动的?关陇山高,南风不竞,世道如此,不忍又能如何?

忍字心头一把刀,许敬宗满腹怨气又化作伤感,凝望那高耸冷峻的长安城,无奈悲吟道:“徒伤幽咽响,不见东西流。无期从此别,更度几年幽。遥闻玉关道,望入杳悠悠……”

哀伤的诗句尚未吟罢,忽听身后马蹄纷沓,有个高亢浑厚的笑声传来:“甚洽甚洽!这是南朝江总所作《陇水头》,那江总老儿有才无德诗酒误国,你许敬宗也非良善之辈。相得益彰,有趣得紧啊!”

王德俭侧目观瞧,只见城南大道上奔来数骑,为首一匹骢马之上端坐一位老者。此人明显已过耳顺之年,却腰板挺拔精神矍铄,头戴浑脱帽,身披白狐裘,迎着寒风挥鞭驰马,红扑扑的宽额大脸,一副皓髯随风飘摆,甚是威武洒脱。

“何人出言讥讽?”许敬宗立刻恢复了桀骜不驯的神情,却面朝城门没有回头,故意摆出不屑之态。

老者来至近前勒缰下马,笑道:“一句戏言而已。老友,是我啊!”

许敬宗这才回头观瞧,明知道这个人是谁,却故意装作不认识:“你我相识吗?恕我忘却了,阁下贵姓高名?”

“咱们相识三十余载,你何等记性?”

许敬宗摇头晃脑道:“不怪我记性不好,只怨你自己不出名,若是何、刘、沈、谢那等大名士(何逊、刘孝绰、沈约、谢脁,都是南朝著名文士),我便是半夜遇见也能认出来。”

老者仰面大笑:“你这老货,几年没见越发轻狂!听说你升了礼部尚书,一定春风得意吧?”说罢他上前抱住许敬宗肩膀,很是亲睦——此公名叫崔义玄,是参与李唐开基之臣。他精通五经又曾从戎,可谓文武全才,官职却不高,如今六十四岁高龄,仍官居王府长史,在潞州辅佐韩王李元嘉;李治新近登基,遍召各州官员询问民情,他也奉命来京见驾。

许敬宗无心与他寒暄,指指马车道:“尚书八座已是过眼云烟,小弟运道不佳,又贬官了。”

崔义玄熟知许敬宗品性,也不以为意,戏谑道:“你这半生起起落落多少次,升得迅速降得马虎,贬官对你而言也不算什么,说不定哪天又提回来。”

“这次怕是比登天还难了。”许敬宗手托花白的胡须,“我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

“那又如何?”崔义玄大不以为然,“愚兄比你还长几岁,我都不言老,哪轮得到你?”

许敬宗摇头苦笑:“崔兄不懂,不懂啊……”

“我活了六十多,有什么不懂的?”崔义玄眼望长安手捻须髯,“‘时过于期,否终则泰’,西风吹尽东风起。吕望八十尚在渭水垂钓,百里奚七十岁还是一介奴仆,后来不都身居宰辅燮理天下么?咱们还硬朗,春秋鼎盛之年何必作此垂老之叹!”

许敬宗闻听此言不禁仔细打量崔义玄,见他神采飞扬双目熠熠,顿时猜到他的心思——此老自负甚高,沉寂下僚已久,早就心有不甘,如今新君登基,八成想借觐见之机谋求晋升。想至此许敬宗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换了副恭维口气:“是啊,崔兄功劳赫赫文武全才,放眼天下谁能比及?在外任职二十余年,早该调入京中了,即便拔擢您当宰相,又有谁敢不服?”

“贤弟过誉。”崔义玄喜上眉梢,嘴上虽谦让,心里却觉这几句马屁很受用。

“不过……”许敬宗话锋一转,“即便同僚敬重,圣上也器重您,恐怕还是无缘高升。”

“这是从何说起?”崔义玄不解。

“崔兄以为否极泰来,我看却是火水未济。西风未尽,东风难起啊!”许敬宗一脸沉痛道,“如今朝中之事尽由长孙无忌、褚遂良裁度。崔兄久在外任恐有所不知,无忌专断甚于往昔,手握大权越发心狭量窄,所信用者皆关陇同乡。似你我这等没个好出身的,他哪瞧得上?”

崔义玄的笑容渐渐收敛——他这辈子没少吃门第的亏。隋末群雄纷争,他最先投靠的是瓦岗军李密。那李密虽统领农民军,却系名门出身,乃是西魏八柱国之一赵公李弼之后,格外注重门第;崔义玄虽姓崔,却非清河、博陵两支望族,只是贝州武城的寒门子弟。他自负才智过人,又性情直率夸夸其谈,惹得李密大为不悦,竟不肯收留。崔义玄衔恨而去,一气之下转投大唐,并游说瓦岗部将降唐,后来又随李世民征战洛阳立下功劳,这才成就一番事业,被封为清丘县公。可天下乌鸦一般黑,李渊父子也是关陇权贵,乃八柱国之一陇西郡公李虎之后。崔义玄在战后鲜有建树,不被朝廷重视,始终流于外任。如今好不容易熬到李世民驾崩,李治重理朝局,他自忖是三朝老臣,也该到出头之日了。难道长孙无忌又要作梗?

回想半生遭遇,崔义玄不免忧虑,但他也知道许敬宗人品不好,这番话未可尽信,于是辩驳道:“你不必危言耸听。似我这等资历的人还剩几个?新君登基自当尊崇老臣,朝廷总要卖我点儿老面子。”

“崔兄太过自负了吧?”许敬宗阴阳怪气道,“小弟曾任东宫右庶子,是当今圣上潜邸之臣,无忌对我都不肯留面子,崔兄您的面子能比我大多少?”

“这……”崔义玄皱起眉头。

许敬宗见他已有愠色,又说:“小弟奉劝您一句,矮檐之下需低头。连晚生后辈褚遂良都当了顾命大臣,咱们早已过气。依我说咱别等人家嫌弃,再混几年主动告老,急流勇退吧。”

“唉!”崔义玄长叹一声,“愚兄不甘啊!”

许敬宗再添一把柴禾:“要说也是,兄长毕竟不似我这等耍笔杆的。您为国操劳一生,几度出生入死,岂能以区区从五品之身告老?面子过得去么?我想想……您若是执意求进,不妨去讨好国舅,他若高兴或许能提您一阶。”

“胡说!”崔义玄的怒火终于被激出来了,剑眉倒竖虎目圆睁,“老子的官爵是凭功劳挣的,岂靠逢迎献媚?当年我连李密都不肯屈就,长孙无忌算什么!”

许敬宗又假作惊惶之态:“崔兄莫声张,留神有人听去,到国舅面前告您的状。”

崔义玄生性憨直,闻听此言愈加气愤:“怕什么?嘴长在我脸上,爱说什么便说什么,谁管得着?那帮关陇之人压了我一辈子,皇帝都换三任了,如今老子六十有四,还能由着他们作践?这口气绝不忍!你怕无忌,我却不怕!”

“是是是。”许敬宗连连作揖赔礼,“都怪小弟言语不周,惹您动肝火。我是获罪遭贬之人,不得不走了。咱改日再会,到时候再好好叙旧。”说罢他却不忙离开,又低头叹息,“唉!可惜咱都一把年纪,又无缘留在京城,说是来日再会,你在潞州我在郑州,谁知此生还有没有再会之日?崔兄多多珍重吧。”这才摇头感慨着登上马车。

“欺人太甚……长孙无忌……”崔义玄兀自嘟嘟囔囔。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王德俭在一旁瞧得明白,暗暗佩服舅舅煽风点火的手段,也跟着钻进马车,示意车夫启程;行出甚远,眼看已不见崔义玄身影,这才笑呵呵问:“舅父何故激怒崔公?”

“我要借他之口败坏无忌名声。崔义玄从戎起家,与诸将熟识,又在藩王手下为官,他这大嗓门一嚷,天下谁不知道?我就不信无忌不畏众人悠悠之口。不叫我过好日子,他也别打算过清静日子!”

王德俭真是哭笑不得:“话虽如此,不过出口闲气。既吃羊肉就不嫌腥膻,既揽大权便不畏人言,败坏他名声又于事何补?”

许敬宗不得不承认外甥说得对,即便不少人看不惯长孙无忌独断专行,毕竟国之大权握于其手,又有关陇党羽帮衬,孰能奈何?挑拨是非并不能改变自己的处境,要想再回朝廷,继而争取更大权势,只能依靠一个人——当今天子李治。

可一想到刚登基的皇帝,许敬宗连连摇头。他在东宫任职多年,自认为很了解李治。这个年轻人堪称有史以来最完美的太子,对父皇孝顺、对群臣礼敬、对臣下仁慈、对宗室亲睦,然而却未必具备英明天子之资。慈不掌兵,柔不治国,李治太过良善,甚至胆小懦弱,那副稚嫩的肩膀能挑起江山社稷吗?先帝英明过人,未尝不忧虑这点,若非嫡系长子李承乾和次子李泰争得不可开交,以致双双被废,资质出众的吴王李恪又是庶出,皇位不会落到李治身上。倡议立李治为嗣的始作俑者便是长孙无忌,甚至可说是无忌一手将其推上皇位的。如今要让怯懦的李治忤逆舅父、恩人、顾命大臣的意志,这可能吗?人总有天赋优劣之别,凭李治的天资心性,等到真正成熟亲操大权,无忌固然是老了,他许某人也老了。他比无忌还年长两岁呢,到时候都快进棺材了,还谋什么仕途啊?

许敬宗纵有成千上万的心眼也一筹莫展,愁闷许久,又问外甥:“近日中书、门下有何动向?”

王德俭在中书省当差,近水楼台先得月:“长孙国舅代行诏令,皇上一切皆任其做主。”

“其他宰相呢?”

“国舅一言九鼎,褚遂良在旁帮衬,中书不敢言,门下不敢驳,政事堂现在是一言堂,张行成、高季辅、于志宁也没提过什么意见。不过凭良心说,国舅这几个月干得挺不错,赈灾甚是及时,还赦免了一批囚犯,风评还算不错。”

许敬宗不服气:“萧规曹随谁不会?”他并不在乎长孙无忌干得好不好,只在乎无忌还要辅政多久。

王德俭又道:“国舅有意升宇文节、柳奭(shì)二人为中书门下三品。”

“不妙。”许敬宗撇着嘴阴沉沉道,“宇文节乃北周后裔,柳奭是河东柳氏之人,又是当今皇后亲舅舅,这俩都是关陇一派。无忌老奸巨猾,知道张行成、高季辅不是亲近之人,难保日后不会闹翻,所以提前拉两个自己人进来,预备日后制衡张行成他们。”

“别忘了,还有李世呢!”王德俭习惯性地摸了摸脖子上的肉瘤,提醒道,“先帝临终时莫名其妙贬他为叠州刺史,却又交代皇上即位后要拜他为相。国舅初始还有些不情愿,可是凭李大胡子的威望也不好流于外任,所以还是拟了诏,准备召回来任尚书左仆射。此人既是开国名将,又是凌烟阁功臣,有能力与国舅斗一斗吧?”

“不好说啊……”许敬宗看人的眼光还算犀利,却始终摸不透李世。那是一位效力沙场战功赫赫的名将,同时又是个谨慎小心不发己见的臣子,他与国舅的关系如何呢?先帝驾崩前又为何无缘无故贬他的官呢?这都是外人难忖的秘密。

王德俭见舅父愁眉不展,也不禁低头思索,忽然间想起一件事:“对啦,前日我听到一桩秘闻。”

“什么事?”

马车中只他二人,王德俭仍不免变颜变色,踌躇片刻才凑到舅父耳畔,低语道:“圣上与先帝嫔妃有染。”

“不会吧?”许敬宗一笑而置之,绝不信老实胆小的李治会干出越轨之事,“这些话必是穷极无聊之人编的,你好歹也是中枢官吏,不要以讹传讹。”

“给事中薛元超说的。”

许敬宗一怔——薛元超与李治自小就是朋友,而且他姑母薛婕妤是教李治读书的师傅,伴于李治身边十余年,至今还住在宫里,薛家传出来的消息还能有错?

王德俭言之凿凿:“前日我与薛元超饮酒,他酒醉后无意间吐露。”

许敬宗吃惊非小。内乱属十恶之列,何况是子幸父妾?《礼记》有云:“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那个温文尔雅的小皇帝怎会干出此等丑事?隔了许久他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苦笑道:“圣上毕竟是少年心性,喜好声色犬马,但临幸父妾实在大不应该。何况先帝驾崩才刚半年,做出这种丑事,若传扬出……”

“舅舅,您糊涂了吧?先帝嫔妃皆是今上庶母,岂能复居宫中?似杨妃、燕妃那等有子女的都搬出皇宫随子女生活,没生养的都已落发出家,哪还摸得着?通奸不是最近的事,是前两年在终南山翠微宫,先帝养病的时候。”

“什么?!”许敬宗惊得瞪圆了眼睛,嘴张得老大。

“千真万确,而且他与那嫔妃似乎还不止一次两次,恰被薛婕妤撞见,婕妤当然护着自己学生,便帮他遮掩。此事只薛家姑侄知情,连皇后和国舅都不知道。幸好薛元超酒醒之后全然不记得说过的话,否则孩儿真怕有性命之虞!”王德俭心有余悸抚着胸口。

许敬宗没再说什么,转过头木然望着窗外,但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似是心绪异常激动。马车内一时静默无语,唯闻车轮碾过道路的吱吱声,伴着北风的呼啸……突然,他一拍大腿,仰天狂笑:“哈哈哈!好!太好了!”

“舅父……您这是?”王德俭莫名其妙,皇家出了这等龌龊事,怎还笑得出来?

“前程有望,怎能不笑?哈哈哈……”许敬宗狂笑良久,继而手捋胡须面露愧色,“亏我许某人自诩高士,原来是老糊涂,侍奉东宫数载,竟没看清当今天子的真面目。”

王德俭眨么眨么眼睛:“此话怎讲?”

许敬宗不作答,却反问道:“你觉得当今天子是何等样人?”

他们舅甥之间毫不隐讳,王德俭直言道:“虽说他内乱好色,但毕竟是良善之人,仁孝宽厚没的说,但资质有限,而且老实怯懦,有点儿……”他犹豫片刻,终究没把“窝囊”两字说出来。

“傻小子,通奸之事是你先听说的,怎不好好揣摩揣摩呢?竟还执迷不悟。”许敬宗揣着手笑呵呵道,“先帝何许人也?扫平天下威震华夷,秦皇汉宣莫能媲及,弑兄、杀弟、囚父、屠侄,先后赐死流放过三个皇子,其心何忍?而当今圣上胆敢在这样一位父皇的眼皮底下与庶母通奸,他老实吗?”

王德俭心头一凛——这一点他从未深思过。

“还不仅仅是色胆包天。当初在翠微宫时先帝病情垂危,他表面上端水喂药侍奉有加,背地里与庶母偷欢,他果真那么孝顺?再者,此事遮掩得如此严密,除他最亲近的薛家姑侄,宫禁内外竟无人知,皇后和无忌都蒙在鼓里,他果真不聪明吗?”

“这……”王德俭无言以对。

许敬宗笑得越发诡秘:“矫情伪饰韬光养晦,曹丕因之夺储位,宇文邕因之诛权臣,看来咱这位新皇帝也是此道高手。我刚才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你还记得当初先帝为何选择今上为嗣吗?”

王德俭心绪起伏,茫茫然道:“先帝对原太子李承乾不满,又有嫡系次子魏王李泰欲夺储位,承乾串通汉王李元昌、大将侯君集意欲谋反,事泄被废。那时房玄龄、岑文本等人主张立李泰,国舅无忌与褚遂良等则力挺今上,先帝左思右想难以取舍。今上本无意争储,但李泰心中迫切,私下威胁今上,逼他退出竞争……”

说到此处,许敬宗一把攥住他手:“这恰是最有趣之处,他遭到李泰威逼之后是何反应?”

“今上惶惶坐立不安。先帝散朝归来,见他心神不定忙问缘由,他畏惧不敢言;先帝再三追问,他才吐露李泰威逼之事。先帝大怒,于是放弃李泰,决意立他为……”王德俭话说至此,也意识到有点儿不对头。如果他真不在乎当太子,主动退让不就行了?如果他害怕李泰威逼,可直接向父皇汇报此事。但他一不退二不告,却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在父亲面前晃来晃去,最后还是在父亲喝问下才吐露实情,既揭露出李泰之行径,又没给先帝留下背后告状的不良印象。莫非李治是扮猪吃虎?

“耐人寻味啊!”许敬宗感叹道,“昔日先帝宣告群臣,储位不可经求而得,承乾不道、李泰窥嗣,故双双黜落,唯今上本分无争,故立为太子。现在看来,他真没争吗?他是没有什么明显的举动,可长孙无忌为他摇旗呐喊,褚遂良为他冲锋陷阵,满朝文武都替他忙。他仁孝恭顺的一面全天下人都看到了,可他丑陋荒诞的一面藏得严严实实,他比李承乾、李泰聪明得多。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王德俭心下犹疑,他实在不信李治的柔弱单纯是装出来的。在他看来一切或许都是巧合,通奸乱伦也许是那位嫔妃诱惑所致。他摸着脖子上的肉瘤,思量半天才接着问:“这与舅父的仕途有何干系?”

“大有干系!圣上不仅骗过了先帝,也骗过了长孙无忌。在无忌看来,他外甥能当上皇帝皆是自己之力,以此人之性情必会把持大权肆无忌惮。殊不知他外甥是韬光养晦,过不了多久君臣必生嫌隙,到那时……嘿嘿嘿,就是咱的机会了!”许敬宗双眼迸射出兴奋的光芒,“愚者暗于成事,智者见于未萌。等着瞧,我不但要雪今日之耻,还要更进一步超登宰辅。那时堂前列戟、光耀门楣,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倒要让那帮关陇鼠辈瞧瞧我许敬宗是何等样人!”

王德俭不大敢相信:“常言道‘疏不间亲’,圣上与无忌是近亲,不至于闹到翻脸的地步吧?”

“高祖与先帝乃是亲父子,为了那张龙椅尚有玄武门之事,何况舅甥?胆敢在父皇病榻之侧与庶母通奸的人,在今上之前只有一位,就是隋炀帝!”

“太荒谬了吧?”王德俭连连摇头,“纵然今上暗藏心机,也不至于和刚愎自负、凶残暴虐的杨广相提并论啊。”

许敬宗却道:“虽不至于暴虐如杨广,也必胸怀大志权欲熏心,非泛泛之辈。他到底是懦弱无能的晋惠帝,还是一鸣惊人的楚庄王,咱拭目以待!”说罢他眼望窗外狂风瑟瑟的景象,又吟起了诗,还是南朝老狎客江总之作,却不再是哀伤之辞,而是换了一首庄严激昂的《长安道》:“翠盖承轻雾,金羁照落晖。五侯新拜罢,七贵早朝归。轰轰紫陌上,蔼蔼红尘飞……”

王德俭对舅舅的话半信半疑,李治究竟是心机可怖还是懵懂单纯,他实在是辨不清。不过,还有一个人更令他好奇——那位与李治通奸的先帝嫔妃。

是啊!蓄意引诱也好,你情我愿也罢,能让那位谨小慎微的太子甘冒风险逾越伦理,这是怎样一个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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