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毅:“不妨事,我听他们说这些人大概戌时便会醒,药效只能撑个一天。”他们自然是指雷振宇的手下。
“一天…”莫苏皱了皱眉有些想不通,但又忽然想通了。一天的药效也是足够高明与阴狠,一顿不吃饿得慌,一天不吃、两天不吃,任你是个大汉你都扛不住,几天饿下来,即使知道那碗饭菜被下了令人昏迷的药,你也会甘之受之。
他想起了多年前,那时自己还是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被师父无情地扔到荒岛上、原始森林中,饥饿是如此凶猛的野兽,逼得他即使是沾了人血的馒头也要吞咽。他的师父真是丧尽天良,把捡来的、掳来的孩子聚到一起,授予他们武功,却又让他们相互残杀,就宛如苗疆炼制的蛊术,将一群毒虫蛇蝎关到一个密不透风的罐子里,让它们互相撕咬,互相吞噬,只让一个存活,而后将优胜者饲以心血,让它成为杀人利器。
那时,他也曾想过放弃,也曾想过一死了之,不愿和别人争夺,不愿活得那么狼狈。可是师父眼光那么狠,又那么善于攻陷他人的软肋,自然是用花家,用各种理由,将他拿捏得死死的,直到他走出了训练场,走出绝境,成为了最优秀的蛊虫,也成了师父隐藏在武林之中的黑手。
莫苏脸上透出一抹苦笑,扭头凝视着花瀚文的方向,眸子中亮起了一丝希望。受制于人的日子,他已不需再过下去了。这时,一只手放到他的肩上。
李子毅愁道:“雷振宇的师妹也不是个善茬,又是制毒高手,现今你杀了他师兄,如果她知道了,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忧!论药理,她也定然比不上我姑姑,日后若是需要,请务必告知兄弟我。”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莫苏这三番两次相助相救于李子毅,他心中自是一百分感激的。
你一句我一句的,两人说了一阵话,天色不知不觉中已经黑了,在林里只能依稀看清面对面的脸庞。皎洁的月光,透过层层枝叶洒在地上,似被人揉碎的星星,与林中时起时沉的萤光交相辉映,气清虫鸣,何等静美、不染世俗,莫苏望了眼马车的那个方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惋惜。
也许,是因为龙千婳没能看到此番如画的景色而感到丝丝惋惜罢。
猛地花瀚文呜哇哇一顿大哭,莫苏不禁头疼道:“这小祖宗又开始了。”
沉寂了许久的静谧,被这一嗓门瞬间打破,惊得蛐蛐都安静了,萤火虫一阵扑飞。静儿一边温声细语哄着小家伙,一边摸索出加了糖的米汤给他喂食,举止之间,已显得娴熟之至,只消片刻,小家伙便咕噜咕噜喝起来,发出满足的声音,哭闹也随之停止了。
静儿喊道:“公子二叔,少爷的米汤喝完了,我们什么时候赶路啊。”静儿本想往前走走,忽地想起什么,又迅速缩回了踏出的一只脚,声音也越来越小,甚至还有些颤抖。她怯怯地扫了眼漆黑的四下,黑漆漆的一片,她已经看不清哪里有尸体了。
两只萤火飞过,照出小家伙一双眨巴水灵的大眼睛,煞是好看。两扇长长的睫毛,像呼扇呼扇的扇子,把静儿的胆怯都扇走了。他咿呀呀伸手扑腾,似乎想要抓住萤火虫,静儿抓住他不安分的小手,俯下头蹭蹭他的鼻头,宠溺道:“少爷,现在就想抓萤火虫玩了吗。”
莫苏想了想,吹了声哨,道:“咱们现在就走,不跟他们一道了。”便一脚迈开去。黑驹一双马眼在黑夜之中闪闪发光,一声嘶鸣,踏踏的马蹄声便有节奏地响了起来,轻快而有力。这马当然就是常伴他身侧的黑马,四腿修长,雄伟壮硕,脚力非凡,实乃万里挑一的两驹。
静儿问道:“换辆马车吗?咱们这车坏了。”
莫苏道:“不换,直接骑马能快些。马车太慢了,保不齐路上又碰到什么幺蛾子,要猴年马月才能到武当山。”说话间,马儿已经停在他跟前,他轻轻都跨上马背,马儿稳如泰山,似乎驼他并不耗费什么气力。
李子毅道:“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兄弟保重。”龙媚儿道:“别忘了你的承诺。”
莫苏道:“各位保重。”他把花瀚文绑于胸前,又将静儿拉上马,将她至于身后,交代她坐稳扶好,但静儿只是羞答答地捏着他的衣襟。
胡莱扬了扬手,漫不经心地道:“保重。”扭头就腆着脸、好奇地询问龙媚儿是什么承诺。龙媚儿却不曾理会于他。
莫苏看着腰间无处安放的小手,淡淡说道:“若不抓紧,你指定被甩出去。”说罢,他一抖绳子,骏马疾驰,静儿当真险些被甩下马去,当即被惊得一阵冷汗直尖叫,魂都快没了,一把抱住莫苏的腰,双眼紧闭连看也不敢看。
莫苏无奈的笑笑。身后的姑娘脸上早已飞上一朵红云,迟迟不消。
即使驮着两人,这黑马的四蹄仍是十分轻快、迅捷,恍如离地飞行。好似老马识途般,不需扬鞭催驾,便顺着路奔驰如飞。不消一盏茶时分,便已驰行出林子十余里路。
黑夜中凉风习习,草木清风扑面而来,莫苏心中畅快了不少,甚至觉得喉咙微微作痒,有些渴着想吃桃花酿。他心想:“此番一去,心头之石一落,我便隐去,找一阳光明媚的好去处,种些桃花,酿点酒,每日闲庭小酌,人生便无他求。”
途中,经过酒馆茶肆,莫苏带着静儿歇脚补给吃食,还为她挑了一匹良驹。路途遥远,两人共骑一马也只是权宜之策。静儿人精胆大,经过一日的共骑与教导,便已敢独自骑马赶路,因此在随州歇脚之时,莫苏为她精心挑选了一匹温驯的骏马,配齐马鞍、脚蹬、缰绳等物品,以供其驱使。但碍于是新手骑马,静儿仍是心有余悸,没有足够的信心,遂还是将花瀚文绑在莫苏身上。
这两日来,两人的身份常被人错辨,以为两人是夫妻。即便被人错喊,莫苏也不辩驳,只是无谓地笑笑,留着静儿红着个脸解释,这大概是这一路上乏味生活的唯一乐趣了。最令他俊不禁的是,静儿只会磕磕巴巴地说“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那么一句,显然这样的解释换来的是更多的质疑,甚至有人怀疑他们偷了别人家的孩子,逃亡在外。
日已西斜,两人骑马并排奔驰在路上,速度没减慢的意思。莫苏道:“你这马耐力虽挺好,但是速度没早上那会快了,过了前面那个坡,不消半柱香的时间我们便可到襄阳城下,今晚先在城里歇一歇,明天一早再走。”襄阳可是座大城,莫苏来过的次数,没有上百次,也有几十次,对附近这入城的路子自是熟悉。
“好!”骑乘两日,静儿早就觉得身酸体疲,莫苏的提议让他瞬间打起了精神。
莫苏驱马来到斜坡之上便停了下来,静儿便也跟着停了下来。坡的下面,是一片宽广的平原,一眼望去,绿意央然,微风拂过,麦绿波动,泛着淡淡的夕阳红,芳香入鼻。平原中,飞鸟平滑于天,起落于一簇簇突起的的碧树之上,散落又聚集的一些农家之上,炊烟袅袅升起,远处则是高耸坚固的城墙,好一派宁静祥和、生机盎然的景象,想必城墙之内,也是一片喧嚣闹市,繁华之象。
此时两人正处于斜坡中部,看到此番景象,静儿不免惊叹:“这真美,这就是襄阳城下啊,在坡顶看可能更美。”
此时,莫苏却忽然哼笑了声。静儿觉得他的笑有另一层意思,但又不知他笑啥,便问:“公子二叔,你笑甚?”
“笑甚,还记得遭强盗的那个村庄吗?”
伤害,往往来自不对等的相比。
静儿的记忆忽然涌上心头,柳叶眉倏然耷拉了下来。
忽然,高坡上连滚带爬跑下来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他喊道:“救命啊,杀人啦!”
刀光闪动,两柄弯刀跟在他后面劈将下来。由于男人摔了一跤趴下,两把弯刀越过男人,直接插入他前方的土里,落在离莫苏几丈远的地方。
连刀带柄也仅仅是快速高频地抖了几抖。
两马齐齐嘶鸣,不安分地跳脚,但莫苏的小黑明显比静儿的红鬃马更镇静,静儿只能紧紧揪着缰绳不让马逃跑,而是待在原地等待莫苏发号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