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千婳见莫苏还是未给出口头答应,心里总是不放心的,于是问道:“你应是不应?”
莫苏答道:“龙姑娘宽心。”这句话算是应承了。堂中除了李子毅和胡莱,其他的皆是名不见经传之人,对他构不成威胁。
静儿一面看戏,一面狼吞虎咽,不多时就已草草果腹。小少爷仍安静地躺在怀中熟睡,她满足地舒了口气,对莫苏道:“公子,小少爷怕是快要醒了,要闹吃喝的,快给我拿些银两,叫伙计请个奶妈过来喂喂。今晚让奶妈与我一同照顾小少爷,你就……你就照顾这位姑娘,刚刚好。”静儿狡黠一笑,朝他挤眉弄眼,也不害臊。
莫苏哭笑不得:“我说静儿,你跟着闹什么。”他从包袱中取出一锭银子,戳她手臂,略施小惩。静儿吃痛地哎呦一声,连声求饶。
龙千婳的呼吸已渐渐急促,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免心急,抓着莫苏的手臂道:“吃好了吗?吃饱跟我走。”
莫苏一怔,目中闪过一丝羞涩,身体很诚实,悸动油然而生,紧张地问:“去哪?”她身上的气味甚是清淡,可却似有股魔力,能紧紧钳住他的嗅觉,直灌入身体深处,令他忍不住悄悄深吸了一口。
龙千婳快速将手抵在他的双唇之上,羞涩道:“我房间,今晚你得守着我,我怕……”她目光紧盯着莫苏,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有说不出的魅惑与不安。
莫苏点点头聊表理解。只是,他发觉自己的身体已发生微妙的变化,脸上似乎微热,口干舌燥,于是赶紧咽了口口水,取过桃花酿,满口灌入。甘酒入喉,香气在齿间萦绕,四目对视,莫苏心尖一颤,心跳漏了一拍。这双眼实在是太过绝美,既有琥珀的晶莹剔透,又有蓝天的湛蓝纯净,实在是美得令人窒息。一张一合,竟也似在悄悄倾诉着甜蜜情话。
莫苏别过脸,避免与龙千婳对视。那双眼是一望无际沙漠里的两汪浅水沼泽,一旦陷入,便再也无法自拔。屁股往长凳一端挪了挪,他拍了拍长凳,对龙千婳道:“坐下吧,你忍忍再等会。”为了掩盖尴尬,莫苏目光扫视着小菜,话没说完便开始给自己加菜。龙千婳俏眉微蹙,默然坐下。
李子毅坐在莫苏的对面,两双的指尖合拢着抵住下巴,似陷入沉思。这是他沉浸于思考问题时的习惯。
莫苏起身,拿过一坛桃花酿,递送至李子毅眼前道:“李兄,何须苦恼,干了这坛桃花酿,今晚可不能不醉不休了。”李子毅一愣,伸手抓住坛嘴。莫苏也抓了一坛。两人对碰一下酒坛,皆是痛快一饮。
莫苏朝胡莱招招手,道:“姓张是吗?来坐下,说说怎么减轻这位姑娘身上的药效,我帮你求求情,让李兄带你去百花谷。”莫苏洞察力敏锐,看李子毅的反应,料想他十有八九会带胡莱前往百花谷,于是便打算顺水推舟,抵个人情。
胡莱摇摇头,脚不动,道:“小兄弟真是不死心。你可知,这相思锁,是李落从胡莱那里得来的,药效劲猛,一滴药水便可药十名女子,那李落倒了一瓶,你自己想想那威力。”轻咳两声,他挺起胸膛,苍白的脸色得意、自豪之色溢于言表。“要真不择鱼水之欢,那便只有放血一条路。”
莫苏与龙千婳对视一眼,又继续望向胡莱,欣喜道:“放多少?”
“全部。”胡莱淡然说道。
没了血,谁能活得下去。莫苏忽然怒上心头,喝道:“你耍我。”说着,便伸手拔剑。
方才已见识过莫苏出手的速度,李子毅不能继续沉默。他起身伸手挡在胡莱身前,对莫苏道:“兄弟稍安勿躁,剑下留人。”李逵和冯文书秘密苦寻张渝十几年,连点线索都没有,终得放弃找寻,现下这姓张的说不准就是张渝的后人。李子毅见莫苏住手,便问胡莱:“姓张的,你认识张渝?”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李逵和冯文书向来是暗中追查张渝,没想到李子毅竟会开门见山问他,胡莱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道:“认识,且关系不一般。”
“他在哪?你是他的谁?你叫什么名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眼看张渝的踪迹有迹可寻,李子毅心中忽而无比轻松,又无比急切,一下子抛出一连串问题。
“在下张志华,其他的无可奉告。等见到了百花谷主,我自会一一道来。”
李子毅心急求解,却被胡莱泼了一盆凉水,顿时火冒金星,气得发抖。他迅速地抓住胡莱的衣领,狠狠一揪,勒得他几欲喘不过气来。李子毅一字一顿,用低沉、沙哑的声音恐吓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莫苏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脸上的表情没有露出任何惊异之色,因为他自己就不知有多少个化名,因此他认为胡莱是为了让李子毅带去百花谷,胡编了个假名。可李子毅却不同,他脸上阴云密布,阴沉得骇人。莫苏没有见过李子毅这样的阴沉的脸,不禁竟惊悸:素来爽朗直率的人一旦沉下脸,着实怕人。
胡莱惨然一笑:“反正我死期将至,要杀要剐,你尽管动手便是。”说着,便闭眼把头稍稍一仰,露出干瘦的脖子,显得那凸出的喉结,恍若一座小山丘。实际上,胡莱就是赌定李子毅不会真的要他性命,故才敢如此嚣张。
闻言,李子毅咬着牙闷声不响地一把推开胡莱,愤然而视。
忽然,一个络腮胡子、脸颊红肿、腹大如桶、破烂衣服的邋遢醉汉搂着肚子绕过门口的尸体,摇摇晃晃走进来,烦躁地大喊大叫道:“酒,掌柜的,我要喝酒。”铃铛的声音随着他的步子丁零当啷脆响不歇,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便聚焦到他身上。
醉汉面容憔悴,双目布满血丝,有浓重的黑眼圈,看似有些时日不曾睡过好觉。
这男人脚锁两只大铜铃,肩披铆钉护肩,手戴双头刺尖护腕。护腕刺尖一端与中指齐长,一端长过手肘。这样的装束,江湖中有一人,名为丁珰。传言丁珰身形颀长,不胖不瘦,且素来与罗铜形影不离,见其一,必见其二。
莫苏把目光移向大门口,门口依旧没有人走进来。他收回目光,看着醉汉桶大的腹部,心中不免疑惑:这人是丁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