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爱上镜主……跨物种的恋爱……唔,倩女幽魂?”濯弦试图举出一个例子来证明梦魇爱上人类也不是不能可能的。
“聂小倩原本也是人类。”朝来白了濯弦一眼。
“田螺姑娘?”庄俊逸翻出来一个老旧的传说。
“那不过是穷苦大众不切实际的期盼。”庄淑娴也白了庄俊逸一眼。
“白蛇传?”濯弦猛然想起一个例子,“蛇精一开始可真的是蛇精。”
庄俊逸也猛点头:“对对,就算自己修炼成精,蛇精也不是人,和聂小倩不一样对吧!”
朝来和庄淑娴对视一眼,无语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同门直男,她们实在不知道,话题怎么就从让沈濯弦消除内疚感,变成了中国古代神话传说大讨论了。
“算了,反正当梦魇猎人,什么怪事遇不到。观人定那家伙还一直关注之前你们那个兔眼男呢,结果他到现在还是专注梦里花样杀了他老婆,虽然没梦魇了,但也没放弃呢。”
“……从我搬进来也有半年了,这哥们是半年多了,还没接受现实,还是已经心理变态了?”濯弦很吃惊,“观师兄还一直关注?”
“嗯,他觉得那个怂包的梦境里可能还会出现古怪,时不时还会进去看看。”庄淑娴解释道,“不过这半年,他只遇见过一次,还真是个魇师。”
魇师两个字让师弟师妹们都抬起了脑袋,庄淑娴双手一摊:“这算啥,我告诉你们一个更劲爆的。雾丞私下里找了观人定,想试试能不能从别的技术手段上入梦。”
“他还没放弃?”庄俊逸转头给濯弦科普,“雾丞哥是梦境绝缘体,很罕见的,完全没有半点儿能力,理论上他这样的体质是不可能入梦的,不知道怎么又想起这茬儿了。”
濯弦看了看朝来,他觉得他倒是可以理解——尤其是在朝来和云雾丞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以后,也许除了梦境,云雾丞也没有别的方面,可以再助朝来一臂之力。
“说来也奇怪。”庄淑娴说,“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多年耳濡目染,雾丞前几天倒是成功了一次,观人定说他看见了云雾丞,虽然只是个影子,但也说明科技发达了,事情就不那么绝对了。”
“这也是好事。”庄俊逸随口回答,“雾丞哥靠谱,他要是能入梦,比某人咋咋呼呼的强多了。”
朝来抬了抬眼皮,庄淑娴怕这两个人又吵起来没个完,连忙指了指手表:“快到饭点儿了,出去吃?还是泡面?”
“有我在怎么能泡面?”濯弦立刻觉得职业技能受到了侮辱,“我去做点吃的吧,半小时也就好了。”
“可你也够累了,最近连续训练怎么烹饪梦魇,我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朝来面无表情地说。
“那出去吃?我记得我说过那个烤鱼吧,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庄淑娴说着,掏出手机,找到了地图,“俊逸,我领路,你开车?”
“走着。”庄俊逸一听有好吃的,眼睛一亮,“正好我爸给我买了新车,试试手感。”
庄俊逸的新车艰难地停在了一条喧哗大街的街口停车场里。三个人下车,由濯弦领着,来到了百米开外的胡同口。
这条破败的巷子一侧是昔日王公贵族的金瓦红墙,一侧是胡乱堆放着各类生活用品和垃圾废物的民宅。胡同之中的住户显然已经不多,窗棂挂着的葱捆蒜辫干巴脱水,已经很久没有人收过。偶尔有人骑着二八铁驴从胡同里穿过,带起的风吹动路边晾晒的被单秋裤,更显得凄凉萧瑟。然而就是这种看着萧条至极的胡同里,却飘出一股奇异香气:那是油炸了花椒,火燎了鱼皮的味道,有那么点儿麻,有那么点儿呛,还有点儿正当的鱼腥味,像是美人蛇抻长了脖子在幽幽地诱惑人:“来吧,来吃吧。”光是闻着这个味道,朝来就觉得胃里发酸,需要用食物来填满。
濯弦大概也很饿,一桌子菜上来没少点,那道主角还没登场,配角已经把小方桌占满:
芝麻酱凉拌的野菜,香气独特;做成酸甜口味的鸡肉炒了虾,咬起来滋味很足,外脆里嫩;芋头垫着蒸出来的小排,排骨的豆豉味儿肉汁渗入软乎乎的白芋头里,芋头原本的绵密口感因为挤出肉汁变得更加滑腻,而原本就很滑腻的排骨则因为芋头香气多了几分清新甜鲜;米糕掺着糯米大米面和小麦面,口感有点湿润,但却异常柔软,不需要任何佐料,就能吃到满嘴的津甜;最惊艳的是一道看着卖相离奇的土豆泥,咖喱黄灿灿混着土豆泥铺盖在白铁饭盒里,表皮的金黄因为下面酒精灯加热,时不时冒气咕嘟咕嘟的泡泡,看着菜如其名,真的是金星表面,然而一勺挖开软绵绵的土豆泥,里面露出热乎乎的肥牛金针菇千页豆腐等配菜来,统一的日式甜咖喱味道,却有或嫩或韧或脆爽的不统一的口感。把这么一勺浇在白米饭上,那真是天作之合,吃得庄俊逸又点了一碗,浑然忘却主要目标碳烤鲈鱼还没有登场。
烤的有点发黑的鲈鱼终于端了上来,这条烤鱼表面先炸后烤,料理得金黄酥脆,辣椒土豆丁之类的配菜烤得香软,粘在了鱼皮上,大张开的鱼嘴里塞着年糕,卖相看着有点凶残,但一挑开鱼皮,里面的鱼肉洁白鲜嫩,没有半点儿旁的味道,满是鱼肉的鲜,搭配烤酥的花椒味儿的鱼皮,一呼气都带着辛香,别说是头一次吃的朝来和庄俊逸,就连吃过几次的濯弦都很感慨:“这炸的好,鱼肉的嫩都锁在了里面,没有失去水分。”
“是啊,炸的一点儿也不干巴。”朝来竖起拇指。
“因为炸的话,如果面衣的量和火候控制好,其实是所有烹饪方式里最能保存食物鲜美的烹饪方式,日本人讲究天妇罗的吃法,就是这个道理。”濯弦忍不住又开始讨论起烹饪方式来,“和我们入梦一样的,前几天我正好听了血亲关联这个,妈妈的梦里往往会有孩子的存在,这就是母亲的精神对孩子的一种本能保护。闻人师兄说,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彼此也可以相互为对方的梦境站岗,这和面衣的原理一样,都是为了保护——”
“我感觉我和你混时间久了,好像又从头学了一遍基础知识。”庄俊逸对濯弦这种能把吃吃喝喝和梦境狩猎技能联系在一起的本事十分佩服,“怪不得你能从做饭里找到灵感,看来以后你还得多做。”
“你昨天不是说自从濯弦搬进来,你脸都圆了?”朝来嚼着鱼籽。
“哎呦你吃着人家黑鱼的孩子吃的这么起劲儿!”庄俊逸指着朝来。
“吃健康点比什么都重要。”濯弦圆场,隔壁突然传来的巨响帮了他的忙,三个人都被这一声吓了一跳。
这声巨响过后,一个孩子的哭声紧跟着响起,哭声里夹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叫骂,还有大人一味的哄劝。
“这谁家孩子,说话这么脏,他妈竟然没有一个巴掌扇过去!”庄俊逸目瞪口呆。
“没事吧?要帮忙吗?”濯弦和店老板有点交情,起身开门问。
店老板苦笑:“没事,孩子把里面的屏风推倒了,玻璃碎了,我喊人收拾。你们吃你们的。我给那熊孩子加个甜品,估计等下就消停了。”
濯弦不好多问,可隔壁嘈杂声不断,说话也听不清楚,朝来和庄俊逸只能低头猛吃,濯弦翻着菜单琢磨要不要打包一点当晚饭,庄淑娴则可怜巴巴地告别了没吃完的美味,留了一句“闻人谕这厮有个屁急事!”匆匆离去。
不知道是不是来了甜点,隔壁的哭闹声终于平息下来。
店老板撤了残羹冷灸鱼骨头之后也没说让结账走人,而是神秘兮兮地对濯弦说:“外面下雨了,反正是包间,你们可以歇一会儿再走。我假期去西安买了一块儿茯茶,真的出菌很妙,你们都尝尝。”
濯弦一听到好茶也两眼发光,忙不迭道谢。
三个人抱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喝着浓郁芳香的茶水,只觉得什么熊孩子什么篓子都不重要,这世间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好好吃饭。
可惜这份安逸没能持续多久,咣当咣当的踹门声响起,濯弦一开门,看见了隔壁那个哭花脸的小男孩,正在提着他们这个包间的门板玩。这个小男孩大概有六七岁大,看见濯弦开门,非但没有害怕,反而露出一副“你能把我怎样”的表情,挑衅地看着濯弦。濯弦不由得无语扶额,他的确不能怎么样,倒是庄俊逸起身,那个比肩应霆的身高压过来,一脸凶相,让小男孩有点害怕地退了两步。
小男孩的妈妈追了出来,一见庄俊逸的表情,立刻瞪了他一眼,抱住了自己的儿子,打开了手机塞在小男孩怀里,哄着回了包间:“宝宝来,妈妈给你看大侠,咱们回去,外面有坏人。”
朝来叹了一口气,把庄俊逸拉了回来:“得了,你要真上手,非得被人怼死,欺负妇女儿童啊,你想微博火一把怎么的?”
“要不要点这个南乳肉带回去?我看可以晚上放一些笋干或者冻豆腐之类的,应该会很好吃。”濯弦连忙举着菜单过来,转移了话题。
朝来点了两道打包的菜,缩到了榻榻米一角,一边听着两个汉子讨论食量,一边打起了盹儿。
隔壁传来古装电视剧的声音外放,大得濯弦这间包房也能清清楚楚地听见,偏偏那男孩在不停地学台词,于是男孩的聒噪声,他妈妈的哄劝声,他爸爸的训斥声,电视剧的台词音效声,交织在一起,让庄俊逸又起了火,要不是濯弦按着,就能跑到隔壁算账去。
“算了,她都睡了,看来是真累了。”濯弦指着榻榻米上歪在一旁睡着的朝来。
幸好没过多久隔壁的嘈杂声也随着小男孩闹累了睡着了,渐渐平息下去。
“诶,每个熊孩子身后都有个熊家长,这话真没错。”庄俊逸伸了一个懒腰,“对了,上周我姐在杭州,和闻人哥跟那一群老鬼开会来着,魇师那边的调查好像需要点人手,要不然回头咱们也跟着去杭州玩玩?”说着,他也压低声音,和濯弦讨论起业务问题来。
朝来在一旁睡得很香,连濯弦从她手里抽走了茶杯,又把她放好盖上衣服,都没有醒来。
看见这样的朝来,庄俊逸倒是难得叹了一口气:“她情况不太好,但愿吃饱喝足,不做梦吧。”
濯弦皱了皱眉头:“可是自从她被那美人蛇吐的毒雾迷了,这瞌睡就越来越重了。尤其是最近,以前坐车她不睡觉的。”
庄俊逸一脸茫然:“是吗?我还真没注意,要不然和大观说一说吧。”
“好。”濯弦点点头,“不能再听着她的,把这事儿瞒着了。”
濯弦的视线落在朝来的脸上,她的睡脸并不安详,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手指也蜷缩握在掌心,一副很紧张的模样。
“俊逸,你说,会不会这会儿她梦里遇见了什么事情?咱们要进去看看吗?”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