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真实的情况就是我哭着喊着一个名字,还是那种特别悲痛隐忍的哭声?”濯弦扶额,“这个名字是阿九?”
“啧,哭的可惨了。看得我都不忍心了。”庄俊逸点点头。
“可我真的不认识叫阿九的人,不管是男是女,我都不认识。”濯弦摇头。
“名字谐音呢?”庄俊逸倒是真心实意想帮忙的表情。
濯弦想了一下,脸一白:“好像我家饭店接替我的那个收银的妹子,叫苏玖媛还是苏久暖还是苏久爱的……”
“苏玖婻!你什么耳朵,我上次去的时候都记住了!”庄俊逸拍着桌子,“长得多可爱!和水桶那种就不是类型的!”
“倒过来还好听点儿,我不喜欢这种风格的名字。”说到了这里濯弦反而有点暗自窃喜,朝来该不会是有点——吃醋?
“你不要露出这种贼笑,看着特别碍眼。”庄俊逸不耐烦,“反正那水桶脾气大,生气是常事儿,你管她呢。今晚难得没有任务,要不咱俩出去撸串?”
“好,我叫上朝来和应霆师兄,咱们去吃那个鸡翅好吃的那个。”濯弦点点头,“朝来不是最喜欢吃鸡翅吗。”
可惜挚爱的甜辣鸡翅未能安抚朝来的情绪,直到入睡前她依旧没有太多话,心事重重,还一脸疲惫困倦,每当撞到濯弦的眼神,她都会把脸微微转开。
濯弦心情复杂地入睡,结果没多久又被什么人惊醒,这一次,是直接被拽到地上。
濯弦发现自己并不是翻身摔到地上,而是被拽了下来,上半身躺在朝来的臂弯之中,下半身还挂在床上。
“你知道我喊了你多久吗?”朝来和朝来的黑眼圈盯着濯弦。
“五分钟?”濯弦试着猜测。
“六分半!”朝来见濯弦醒了,没耐心似地把他推回床上,跺脚出去又回来,拿了一面镜子递给濯弦,“你自己看看吧。”
“这啥?!”濯弦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也大吃一惊,先不要提眼睛鼻子多红,就说这一脸泪痕交杂叠加,肯定不是只流了眼泪,而是痛哭一场的痕迹。现在这么一看,立刻能觉察到眼眶都在肿胀疼痛,肯定哭了不只十分钟。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幸好我过来看看。”朝来抱着肩膀,紧紧抿起嘴唇。
濯弦连忙一脸的温良恭俭:“这次你也进来看看,我觉得肯定有什么问题,可能我自己发现不了。”
朝来一愣,片刻之后,她突然眉开眼笑地点头应允,没心没肺地坐到床上掀开濯弦的被子钻进去:“你往里面点儿。”然后熟门熟路地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套监控器,把耳机和脉搏测试心电仪之类一人一边地带好,就这么合眼了。
就这么合眼了!
濯弦气血翻涌,大概在朝来的专业精神里,和自己睡觉跟和狗鱼蛋睡觉没什么区别——说不定狗鱼蛋还能因为长得吓人更令她紧张一点。
可也正如朝来一贯坚持的,睡觉是休息,入梦却是职业,身体科的医生面对各种情况都要稳稳地下刀,精神科的医生心情再差也要先给病人做疏导,那么梦境科的医生,理当在睡哪里和谁睡的问题上保持专业精神,就不要纠结身边睡的是愣头青师兄还是心上人师姐了。
师姐还是很凶的。
濯弦揉着刚才被朝来用枕头捶过的地方,然而朝来很快就发现了不对,转头自然地道歉:“对不起,我看错了,还真不是你的房间。我刚才以为咱俩没睡着呢。”
“谁的房间?”濯弦环顾四周,这也是一间卧室,有同样白色的没什么装饰的墙纸,一张摆着几本书的白色写字台和同色衣橱,纸篓里丢了几个奶茶的纸杯,床上铺着素雅的床品四件套,整体布局的位置和风格与濯弦的卧室很相似,不看细节的确很容易弄混。两个房间甚至拥有一模一样的床头柜,浅木色,两层抽屉,银色的把手,上面除了摆着几只玩具小恐龙算是有点特色之外,还放着最普通的银色台灯和一本电子阅读器。
细节逼真,符合现实逻辑,这里应该是来自一段真实的记忆。
“不管是谁的记忆,和你品位还真挺像的。”朝来下床,翻动着写字台上的书,摇了摇头,“这房间的主人应该是个记者之类的,这些都是媒体和写作的专业书。”
“男的女的?”濯弦委实要承认,他的确不想为了一个老爷们一脸泪光。
“都有。这是个双人卧室。只是男主人应该很久没有回来了。”朝来翻动着衣橱,“这些衣服看着有阵子没动过了。”
“怎么……啊啊啊!”濯弦突然忍不住喊了出来。
朝来转回头,忍不住笑出声来:“其实也挺好看的。”
濯弦拽了拽身上的睡衣,虽然是简单的风格,但长及膝盖的款式,怎么看都不像是男式的。
“这是怎么回事!”濯弦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放在锅上的大闸蟹,燥热悲愤。
“应该是那种很妙的巧合,术语叫做二重身,俗话就是一体同心,你梦里不小心上了别人的身。绝大多数情况都是巧合,没事的,有我呢。”朝来体贴地没有继续盯着濯弦看,而是数着房间里的几个地方转了话题,“这几个地方都打不开,看来这里的确是梦境,还是有疏漏之处的。”
“呜——”濯弦突然捂住嘴,来得及阻拦哽咽声,却来不及阻拦从眼睛里落下的眼泪,他瞪大眼睛看着朝来,摇了摇头。
“你这么面无表情地流泪很吓人!”朝来吓了一跳,伸手摸了摸濯弦的额头,“有点热,的确是二重身吧。你忍着点。一般来说打几下就好了。”
濯弦惊恐地摇着头。
朝来不由分说,一记老拳打在了濯弦的小腹。
濯弦只觉得一阵剧痛,接着天旋地转,他便出现在了朝来身后,角度不错,所以他在没忍住看了一眼之后,还是自觉地转开了视线。
朝来瞪了他一眼,把睡裙往上拽了拽,却也没有多说话。
两个人都被床上的那个人吸引,只盯着那个人猛瞧。
那是个年轻女郎,穿着刚才濯弦穿过的白睡裙,用刚才濯弦捂嘴的姿势,捂住自己,拼命压抑着,可还是漏出了呜呜咽咽的哭声,听上去更显得悲戚无助。
这女郎有一双比朝来还大的眼睛,漂亮的宝石形状,张得大大的,好像这样就能阻止汹涌的眼泪,可眼泪还是不住地顺着她有些蜡黄的颓色汩汩流下。
“请问,你是为什么哭呢?”朝来走到女郎身边,用催眠般温柔诱哄的语气问。
女郎抬起脸,和绝大多数镜主一样,对朝来的出现不以为意,却又一片茫然。
朝来又柔声问了一遍。
女郎突然紧抓住朝来,吐出了一个名字:“阿九……阿九啊啊啊啊!”
看着只是念了一下名字就放声大哭起来的女郎,朝来撇撇嘴,对濯弦摆摆手。
“反正这种喝酒以后哭诉悲惨的客人你也没少见了。”她给濯弦让了位置。果然她的选择是明智的,濯弦三言两语就问出了一个大概:
这个女郎的恋人是个歌手,最近似乎是出了事,虽然身体上没有任何问题,但却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好好唱歌了。
“……怎么办啊……唱歌是阿九的性命啊……”女郎伏在被子上抽泣着。
濯弦转头看着朝来,叹了口气:“应该是心理问题?我们能……上报给观师兄,然后进行治疗吗?”
“没有说明天我们去阿九梦里看看,你真的是成长了。”朝来竖起拇指。
“我新人一个,没有你这么理智很正常。”濯弦无奈,“我记得有办法让她来找我们的,但这是干扰她的玛瑙川记忆,是不是违规了?”
“为了你不必陷入二重身穿女装,违规就违规吧。千金难买佳人笑,鸠酒一杯又何妨?”朝来一摊手,“我有个主意,不提梦魇猎人的事情,让她去找我一哥们,那是心理医生,然后他解决不了,自然会来找我们的。心理医生推荐过来的,大面上就看不出来了,也好让观师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濯弦也竖起拇指:“靠谱,就这么干吧!”
“是吗?”闻人谕一笑,呷了一口濯弦敢做好的银耳莲子百合汤,“你这么受老白的信任,我也很欣慰。他已经和说我,把案子转给你们了。”
朝来握着碗沿,顿时觉得额头好像有一滴汗流了下来,全身发冷,连甜糯的银耳都不能取暖——她毫不怀疑对面这位笑容如春风般和煦的师兄心里已经秋风扫落叶般地看清了她那点儿小算计,不过听闻人谕的语气,应该只是小小警告她一下,就这么放过,不会再追究了。
归根结底,还得谢谢白兰地会说话,这位老兄当梦魇猎人的时候还是个二货,出事后转了纯粹的心理医生,倒是善舞长袖起来了嘛。
回头请他吃濯弦做的饭。朝来毫不客气地把濯弦据为己有,当成了可以拎出去显摆的自家媳妇,但她也没有忘了这次出手的重点,清了清嗓子问:“闻人哥,那濯弦呢,他都跟人家一体同心,哭那么惨了,真没事吗?”
“二重身,我也调查了,只是因为濯弦的梦境控制能力还不太稳,睡着以后拉不住,所以误入人家的梦里,收到其巨大情绪波动影响,巧合地出现了二重身的情况,这很常见的一种巧合,要不然怎么叫感同身受呢。尤其是两个人如果有血缘关系,太容易发生了。这点不必担心,我可以确定那位女友的梦里没有傲因那个程度的梦魇。要说巧合的缘由,也不过是……一点小事而已。”闻人谕把资料递给朝来,掩饰过话题,“不过这一次我觉得你应该内心复杂,具体情况你看看吧。我和大观都同意你们先去调查,不要担心,这个案子,我们接受了。”
朝来只顾担心濯弦的二重身问题,没有听清楚闻人谕岔开的话头,单纯地松了一口气,拿起资料,刚翻开两页,便尖叫一声:“九歌?!”她抖着手里的资料,哗啦哗啦地翻着里面的照片页,不敢置信地叫着,“真的是九歌!我的妈啊!九歌!我男神!天啊!他的歌我每首都会唱!我去过三次演唱会!我还付费参加他的歌迷会!啊啊啊!”
闻人谕微笑打量着脸已经黑掉的庄俊逸和无奈摇摇头的濯弦,然后开口:“明晚俊逸也不用和我去任务了,你和朝来濯弦到这边看看。”
庄俊逸气鼓鼓地反驳:“凭啥?让我为了一个小白脸放弃任务?”
朝来立刻凶恶地对庄俊逸呲牙:“你再说一遍?”
濯弦习惯性地和稀泥岔开话题:“师兄,你也觉得不能唱是因为有梦魇?”
闻人谕歪着头用三根手指撑住脸,笑得意味深长:“每个人梦里都有梦魇,但并不是每个人的心都会因为梦魇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