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细的情况,会有我和濯弦的报告,还有观人定的分析,最晚明天中午交给您。”朝来对南歌子这么说,“先让濯弦和你说说吧,他刚做完检查,现在神智清晰,我想你们俩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聊。”她漠然起身。
“谢谢。”南歌子点点头。
朝来挑了挑一边眉毛,关上了房门。
濯弦顿时觉得乌云罩顶,但他还是硬着头皮交待了一下这个梦境里的事情。
应楚的身份如他们猜测的那样,云雾丞已经调查完毕,她的确是应霆家的亲戚,据说是从东南亚旅游回来肠胃感冒住院了,目前也的确是时常昏睡,不过家人以为是感冒的缘故,并没有重视。
“……她被锁在那个梦里,哪怕醒来之后再入睡,也还是会回去。她应该是下意识地四处求助,又清楚自己可能会死,才会有那种被人杀掉的剧情。”南歌子向濯弦解释,“我会带着应霆一起参与调查的。”
“总之,就是你不认识应楚,只是因为两个人因为厂房或者调查产生交集。”濯弦沉思,“那么不断被你杀死,也许是一种暗示,是比喻,是梦里经常出现的,暗示着应楚置身于必死的环境,也许正在遭受更大的痛苦,期望得到解脱?”
“她的梦境被入侵这件事情毫无疑问,我只是很在意关于侧门的说法。如果这些事情和魇师有关,我担心会有魇师通过你们身边的亲戚之类的,逐渐牵扯你们,制造危险。”南歌子摆摆手,“如果有他们在还好,如果只有你,你的实力还不足够对抗魇师造成的危局。”
“我已经决定尽量去研究药师技能。”濯弦点头。
“很好的决定,很适合你。”南歌子称赞了一句,“看来当年我救了你,是个非常明智的选择。如果我的师门里哪天出现了新的疯子,也许只有你们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濯弦一愣:“新的疯子?”
“是的,我的师门专门出天才疯子。最近的迹象表明,有人继承了我师父的遗志,在混种梦魇。我回去研究一下玉韘,过些日子把结果交给你的师兄,也许哪天这唯一的遗物,就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关键。”南歌子叹了一口气,“不过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因为我不是疯子,所以我也不是天才。”
“谢谢。”濯弦起身,对南歌子鞠了一躬。
南歌子突然咧嘴一笑,“你考虑加入我这边吗?你也看到了,所谓的猎人和魇师,在某种领域上是没有区别,可以合作的。我甚至拥有比你们更官方的身份,可以做更多事情。”
“不。我是对魇师没有什么兴趣,药师技能还可以,其实到目前为止,我在这里的原因,我想主要还是因为朝来吧。”濯弦实诚地回答,“可能这个回答很没出息。”
“你,真的不想给你的父母报仇?”南歌子保持微笑。
“也想,但是我更知道,现在我还没有这个实力,所以我在努力学习,但是我想我应该有选择学校和同桌的权力。”濯弦也回了一个的微笑。
“这样也好,我们这些游走于梦境的人,如果失去了平常心,就离疯子不远了。心中有爱,有惦记的人,才能保持清醒。”南歌子指了指门口,“作为过来人我提醒你,你的心上人这一次非常生气。其实梦境里最可怕的不是这些怪物,也不是这些猎杀怪物的人,而是你自己被动摇的心。”
“进来。”朝来打开房门,放濯弦进来之后,立刻关上了房门——自从她时常昏迷之后,就很少关房门了。濯弦听着那房门上锁的声音,心头一跳。
他当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那个梦境里,他主动提出接近应楚,那一瞬间的确是烂好人,下意识想要去扶她一把。等到他感染,他又想到,如果那是真的梦魇剧毒,也许根据应楚的记忆反应,他的感染,可以给南歌子带来一些信息,帮助南歌子在任务里更好判断。这样的话,也许会挽救更多人的性命。所以他这么做了,反正只是梦境而已。
道理是这样的,可是如果换位思考,不,不需要换位思考,想想傲因那一次自己被送出梦境的心情,濯弦能想到朝来的心情。
濯弦曾经对朝来说,永远别再那么蛮干,现在他自己也这么做了。
“我其实知道——”濯弦不敢看朝来的脸,低声试图给自己挽回一下,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狡辩,“我们这边有观师兄闻人师兄,中毒也没啥问题……”
“你知道个屁!”朝来瞬间咆哮。
“……我说的不对吗?”濯弦有点惊,不是吧,这是梦境的基本原则吧?可是对面这位平时笑起来特别讨喜可爱的姑娘,脸上的表情实在有点可怕。
“真他妈的对极了!”朝来继续咆哮,“你简直是所有的梦魇都清楚!所有的情况都明白!就他妈的没有一点儿万一?!”
“我也只是想……”濯弦从来没有见过朝来这副暴跳如雷的模样,慌手慌脚地解释,“我只是……”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朝来一把推坐在沙发上,肩膀被死死按住,眼前所看见的,是朝来凝聚了无数暴风雨的脸。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濯弦觉得自己已经被切成了京酱肉丝。他顿时十分后悔,如果他和朝来商量一下——不,不行,如果商量的话,朝来一定会选择自己过去试验,而不是让他过去。这样一想,濯弦又有了几分理直气壮——不想让喜欢的姑娘受苦,这有什么不对!
然而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他的脸上,让他想起南歌子说过的一句话:“其实梦境里最可怕的不是这些怪物,也不是这些猎杀怪物的人,而是你自己被动摇的心。”
正是因为人心难测,因此梦魇才永远不会被消灭殆尽。
跟着朝来,濯弦也见识过一些梦境,梦里发生的事情,产生某种情绪,让人们在现实之中做出某种选择,进而影响了人生。
比如小王,或者小仙。
“你这个混账玩意!”
濯弦听见朝来怒吼,只是这份怒吼,伴随着她不断滴落的眼泪,显得毫无说服力,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再解释几句,就被朝来死死抱住,就像是一个溺水者,抱住了救生员。这个拥抱,勒得他有点疼,不单是身体上,还有心。
仅仅是朝来痛苦地哭出来,就可以让他感觉到心中疼痛,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是朝来在梦里被感染,经历和他一样的吐血,剧痛,他会怎么样?
濯弦毫不怀疑自己绝对做不到朝来那样理智,他一定会发疯似地结束这个梦境,不管不顾,去他大爷的南歌子!
但是,朝来没有。朝来也很痛苦,但她没有结束那个梦境,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搭档受苦受难,爱莫能助,直到任务结束。理智和责任一刀刀将她凌迟,偏偏她还不能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当场就哭。
濯弦突然很想给自己一巴掌,因为他发现他做了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他有点迟疑地伸出手臂,环住了朝来:“我不会那么做了。”想了想,他又狗尾续貂地补了一句,“下次有这种事情,我让你上。”
朝来一怔,然后突然放开濯弦,看着他的脸,片刻之后,露出一丝狡黠笑意:“真的?”
“真的。”濯弦点头。
“好,那你记住了。”朝来抓起衣摆擦了擦脸。
濯弦看见朝来平坦细嫩的腰腹,还有……白色的暗花锁边,脸顿时火烫,拼命嘀咕着:“嗯嗯,我答应你。下次一定让你上。”然后他突然意识到,这句话其实也很有歧义。
“那个什么,你不生气了吧?”濯弦猛地起身,差点将朝来掀翻在地。
“沈濯弦你大爷!”朝来死命扒住沙发,才没有掉在地上,她扶着沙发站起来,对着濯弦怒吼。
濯弦满脸红的像是章鱼香肠,一米八的个子杵在那里,有点手足无措。
朝来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跪安吧!一个小时,然后这里集合。”
“干,干嘛?”濯弦问。
“写报告啊!难道你想拖到晚上然后被观师兄蜕皮?!”朝来喊道,“你那个见鬼的启蒙师父给的信息量那么大!难道我师兄不能学习学习?!”
“能!能!那我先去洗澡换衣服。”濯弦说着,就跑了出去。
朝来也有点不好意思,她机械地拿了换洗衣服,机械地打开浴室门,在外间脱掉了衣物,准备去冲个凉。
“啊!”濯弦大叫一声,慌忙退出去。
朝来环顾四周,没有浴缸,没有她的浴盐和香薰蜡烛以及防水音响。
好吧,这是客用浴室,平时都是给宿舍里的男生用的。是她走错了,所以现在她很烂俗地被濯弦看了一个光。
屋漏偏逢连夜雨。朝来气馁地挥挥手:“出去。”
濯弦立刻反应过来,收回眼光,退出浴室,关上了门。
朝来站在水龙头下面,被莲蓬头里喷出来的冷水激得全身一抖。
今天真是糟透了。
先是这个恶心的折腾人的梦境,在梦境里她发现了她一件不合时宜狗屁倒灶的事情,接着她把人家小哥给椅咚了,差点就啃了上去,现在,又走错浴室,被看了一个清清楚楚。朝来胡乱冲洗了一下,穿上家居服,留了字条,打车回家,坐在了云朝往面前。
“你没事吧?”云雾丞看见朝来突然回了云家,吓了一跳。
“没事,伯父伯母最近还好?”朝来问。
“老样子,我最近经常在宿舍,也不知道他们最近忙什么,朝风倒是很能吃,冰箱全空了。”云雾丞没有什么表情,但语气很温和,“不过伯父伯母从来没有让家里空着过,朝往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担心,就是问问嘛。”朝来噘嘴。
“嗯,那你们聊,我去看看朝风醒了没有。”云雾丞对朝来点点头,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你最近还会突然睡着吗?”
“有时还会,极其偶然的时候也会梦见我哥的身影,所以我想和他聊聊,这是要干啥?”朝来想起那个海妖,觉得一头雾水。
“没什么,你没事就好。你们聊吧。”云雾丞也微微翘了翘嘴角,转身离开。
与她长得十分相似的少年安静睡在床上,如果不去看周围的仪器,只会觉得他不过是睡得很沉而已。可是,一旦停掉这些仪器,他就会立刻死去。
朝来觉得她现在挺理解《圣斗士星矢》里的冰河同志的,有些话不应当说出口,所以,需要不断去深海,倾诉给自己最想念的人。
“混球老哥。”朝来踹了一脚朝往的病床,“我不觉得你会喜欢他,因为你是死妹控。要不是你把什么都抗在肩上,我现在还可以更强。反正不管你怎么想了,我是爱上了,很麻烦吧,最不该有别的心思的时候。”她抓了抓头发,然后气馁地发现这是濯弦的习惯动作,“说这些都是扯犊子,我现在还是要努力变强。”
朝来靠近云朝往,一字一句吐出:“其实如果我很牛,我就不怕这个心思,那个秘密的了,所以,我要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