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那种烂货你也看见了!留着就是个祸害!”庄淑娴几乎要爬到桌子上和观人定理论。
“如果我们一旦代替审判者去判断是非对错,我们就会对这种权力上瘾。所有对权力上瘾的人,凭借自己的判断去审判对错的人,都有什么下场,你也很清楚。”观人定的声音依旧平静,表情依旧淡然,语言依旧理智。
庄淑娴在地上走来走去,抓着自己的一头卷发,好像要把它们都扯断似地。
观人定微微皱了皱眉头,语气一缓:“不过你的顾忌也有道理……那个红衣魇师,在和几家合作的时候,也有人提到过他,我已经调查他很久了。”
“很久?不是这半年——”庄淑娴一愣。
“朝来在梦境里遇见过他,不止一次。”观人定呷了一口咖啡,皱起眉头,“他似乎是在普通人的梦境里饲养梦魇的,从你们这次的经历来看,他还在进行某种将梦魇融合混血的实验。这样的话,我们也应该留心,他再度利用这个男生的梦境。”
庄淑娴猛地转身,绕过写字台扑到观人定面前:“如果需要监视!交给我!”
“不,监视他,会很浪费人力和时间。”观人定看着庄淑娴近在咫尺的脸,抬起手按住庄淑娴的下巴,将她推远。
“那你说怎么办!”庄淑娴一屁股坐在写字台上。
观人定转开眼神,看着一侧的书架:“朝风和你家那几个小的,现在的梦境格斗训练,都是你负责吧?”
“是我,还有两个平时盯着训练的助手,有时候应霆也去。”庄淑娴顺着他的话回答,她一边说,一边亮了一双眼睛,“你是说——”
“对。既然每次都要找合适的梦境作为练习场,那么索性这段时间,就让他们在那个男生的梦里练习。我想,应该有足够的梦魇供他们练习实战中的反应。”观人定说完,拨了一个号码。
“这主意好!又监视了!又练习了!而且还能折腾折腾那个玩意!”庄淑娴拍手,“唉呀妈呀观人定我爱死你了!”
观人定眉头一动,举着还没拨通的电话,脱口而出:“喂?”
“好的,我明白了。”朝来点头,然后挂断了电话,瞪了一眼还没有走的甯心知。
甯心知上下看了看朝来,冷笑一声:“如果我不是我,观师兄也不会那么快找到那个山洞救了那个女生。你应该谢谢我。”
“我什么也没说。”朝来在现实生活里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甯心知。
甯心知咧咧嘴,露出个充满恶意的笑容:“既然你已经觉察出那个红衣魇师的企图,他也不再避讳你了,看来你以后的日子要有趣了。”说着,她心满意足地起身去喊云雾丞,“雾丞哥,我要去闻人师兄那边,劳驾你送我一趟了。”
朝来听见云雾丞的名字,皱了皱眉头,她想起梦里见到的云雾丞的身影,还有那个诡异的笑容。
那种猎杀者看着猎物的笑容,怎么可能出现在云雾丞的脸上?
“朝来,你没事吧?”濯弦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就像一下中午吃什么。”朝来顺口回答。
“嗯?牛排吗?那要等中午你睡醒,才能做。”濯弦拍了拍庄俊逸的肩膀,起身扶住朝来歪下来的肩膀。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朝来就已经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卧槽睡得也太快了吧!一个两个的!逃避洗碗啊!”庄俊逸说着就要把朝来摇醒,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朝来的衣服,就被濯弦拦住。
“让她睡吧。”濯弦看着庄俊逸。
庄俊逸拧了拧眉毛,他觉得濯弦这个动作和表情都很讨人厌,但他又说不出讨厌在哪里,只能一推桌子,悻悻然地端起碗筷:“好好好!你是大好人!我去刷!”
濯弦一笑:“不用了,昨天安装的洗碗机,一会儿就有人来调试了。正好试试。”说着,他扶着朝来要让她起身。谁知道这一拽,朝来不但没有顺势起来,反而坠了下去,濯弦一把捞住她,“不对!”
庄俊逸端着碗筷有点懵:“怎么了?是她吃太多太沉了?”
濯弦一把打横抱起朝来,大步走向了睡眠舱室:“她昏过去了!”
“啥?!”庄俊逸把碗筷丢在地上,一个箭步扑了过去,伸手死命掐了掐朝来的人中,果然毫无反应。
“怎么了?”走到玄关的云雾丞听见动静,转了回来。
“朝来昏过去了!”庄俊逸的声音有点慌。
云雾丞伸出手来,往朝来的手腕上一搭,转头对庄俊逸和濯弦说:“脉热。”
“可能是急火攻心。最近她也太累了。”濯弦点点头,“带到睡眠舱。我下去看看。”
云雾丞眼睛一黯然,旋即又点了点头。
没多久濯弦先醒来,摇了摇头:“她还是和平时正常的睡眠一样,留在她那个海边的房子里睡着。下一层我们也去看了,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很普通的梦,她梦见训练了。”
濯弦的话说完,庄俊逸也醒来,打开睡眠舱,肯定了濯弦的话:“她没醒吗?我已经在梦里叫醒她了。”
“没有。”云雾丞看了看数据,“心电没问题,但是人没醒。”
“可她刚才自己说会醒的。”庄俊逸皱眉,“也跟我们一起跳下来了。”
庄俊逸和濯弦是亲眼看着朝来与他们一同从海崖跳下,坠落的失重感很快让他们两个人醒来,可没想到朝来竟然经历了这么猛烈的下坠还没有醒。
“肾上腺素?心电复苏?”甯心知出着注意。
“哇——啊——”朝来大喊着从睡眠舱里坐起,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到了睡眠舱的顶篷。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朝来弄出来,检查了她的眼底脉搏心电图,反复确认没事,才允许她开口说话。
“我刚才不是下坠了么,直接掉进了海里。”朝来回忆着刚才的情况,“其实我自己知道我应该快点醒来,但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下坠还是被鲨鱼一口吞了,都会有接下来的剧情,好像我的下线有延迟,或者电影结束还有彩蛋,就怎么都没完,要稍微多演一两个彩蛋才会全部结束。”
那种感觉十分奇妙,她坠落深海,能够感觉到海水的空寂冰冷,幽暗波光在她的头顶拨动,她能清楚地看见鱼群从她的身边游过,她甚至能和鱼一样呼吸——“不,我完全感受不到呼吸这件事情的存在,就特别自然地呆在海里。要不是那个大白鲨突然冒出来把我吞了,我可能还能在海里溜达一会儿。”朝来说道。
“很奇怪的情况。延迟……”观人定若有所思。
“不管怎么说,这几天你一定要小心,谁知道是不是你这回那个幻觉毒液的古怪,还是上次那个美人蛇的蛇毒。”濯弦用被子把朝来裹成了粽子,不许她下床,“总之你这几天休息一下,白天刷刷剧看看书,先别工作了。你的活儿我和俊逸替你做。”
“小沈!你记得寸步不离啊!她那个头疼和嗜睡都多久了!还幻听对吧!听见有人唱歌安慰她!这尼玛多吓人啊!”视频里庄淑娴嗷嗷地叫着。
濯弦被庄淑娴挥斥方遒的气势逼迫,下意识地点点头。
庄淑娴眯起眼睛,提高声音:“寸步不离!你懂吗!上厕所也要在门口说话!”
“师姐!你这是想整死我啊!”朝来哀嚎。
“你们都小心一点,最近的确不太对劲。”观人定也在视频里露了脸,抬手制止了一群人乱七八糟的声音,“濯弦,你看着点朝来,分寸我想你可以把握,朝来,你也不要给我们添麻烦。暂时休息几天,实在没事做,和濯弦去外地旅游也行。晚上你们如果不能留在自己的葡萄镜里,就去闻人谕的葡萄镜里去。最近他晚上从十二点到凌晨五点都是睡着的。”
观人定一锤定音,积威多年,无人敢驳。
“闻人哥这几天干什么?”濯弦顺口问。
“最近因为魇师活动频繁,在梦境里添了不少刺激,我们发现了几位天赋者,想要集中训练选拔。闻人谕在构筑一个合理的考试梦境。”观人定回答。
“那我们也帮忙吧。”濯弦点点头。
几个人陆续起身各自去忙活各自忙不完的活儿,只有濯弦留在朝来的房间里,一边打开窗户通风一边问:“中午俊逸还在,要不然你和我溜达溜达,去买点儿牛肉?”
“好啊。”朝来一边找出门的衣服一边回答。
“橘子最近都上市了,买点儿回来晚上吃?”
“好啊。再买点儿梅干。”
“门口新开了干果店,我看瓜子也不错,刷剧的时候吃吧。”
“行,买点儿栗子。”
“冬吃罗卜夏吃姜,备点儿关东煮的汤炖萝卜吃吧。”
“嗯,最好还有灸子烤肉。”
“好久没这么休息了吧?”
“是啊,上次还是春节!又快一年了!”
“火锅料也存点儿?”
“好啊好啊!”
“你刚才梦见了什么不对的事儿吗?”
“我梦见——”朝来这才反应过来,濯弦轻松的生活化问题,一题一题,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可话已出口,她看着濯弦身上橘红色的毛衫,想起他在他家店里说的话,还是叹了一口气,不再继续隐瞒他,“我刚才在海里沉着,被鲨鱼吃了以后,感觉很挤,很闷,像是真的被吞了一样,然后我听见有人唱着歌,还有人喊我的名字,之后鲨鱼被划开,有人把我拽了出来,我感觉我像是个被大夫拽出来的胎儿,咕叽一下就出来了。”
濯弦无语:“你的比喻真的栩栩如生。”
朝来摇摇头:“出来以后就不是深海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眼前的光很亮,我往下不停坠落,几乎是一下子就醒了。”
濯弦递给她一杯柚子茶:“那个人,你认识对吗?”
朝来握紧茶杯,一脸的迷茫:“我应该没有听错,毕竟……毕竟他是我哥啊……”
“什么?!”濯弦吓了一跳,“朝往哥?!”他一把按住朝来的肩膀,“你确定不是幻觉?不是受到那个蜘蛛毒液的影响?”
“那是我的葡萄镜,理论上不会,但是现在我也不敢说了。”朝来觉得有点冷,她看着濯弦焦灼的表情,微微一笑,“醒来以后我没有任何受到影响的感觉,但是梦里我想我看见的人应该是我哥,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我哥。如果能说几句话就好了。”
“我们马上——”濯弦说着就要开门去喊观人定,可一个香香软软的人突然拦腰抱住了他,他听见朝来闷在毛衣里的声音,带着几分狡黠的脆弱:“先别说了,就让我们彼此都保留彼此的秘密不好么?再说了,还有个事儿,也得和你说说呢。”
濯弦像是被冰冻被凝滞被美杜莎盯住,一动也不敢动。
“我直觉不是幻觉,可这样难道是说,我真的看见了我哥?”朝来听着濯弦的心跳声,那种微冷的颤抖微微平复,“他是不是,可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