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茶庄里面出来，雨越下越大，我却神色恍惚地打着一把小小的伞，从广百百货走回到工农市场。
衣服被淋湿了，换掉了之后我还是瑟瑟发抖，抱着花了十块钱买来的热水袋，那些温热的感觉并未带给我多少温暖，我反而被排山倒海的孤独感淹没。
新年的气味越来越淡，这个冬天的味道越来越浓，我拉上窗帘，悲伤地想，我人生的冬天什么时候会过去？
或者是和蒋竞轩还没去到那种无话不说的程度，对于他妈妈来找我的事，我没有和他说。
可是我迫切地想要倾诉。
于是我登陆了QQ加了好几个陌生人，像是复读机一样把这件事重重复复提起，得到了一堆无关痛痒的安慰。
但是真正让我决定赶紧换一份高薪一点的工作的是，正月十五的时候，我接到了我爸的电话。
这一天，湛江很多地方做年例，下班之后坐着公交车在路上塞住了，然后电话就响了。
一看到是我爸的手机号码，我赶紧接了起来。
他沉默了好久才开口，一开口就让我的心里面一个咯噔。
他说：“丫头，我卖菜那个菜市场要整改，两三个月都没法去那里卖菜了。”
路上的锣鼓震天响，我听得有点模糊，就问了一句：“什么？”
我爸有点失落地提高声音说：“我是说，菜市场整改，我没事做了，这段时间要么就是拉个小拖车去街口卖菜，要么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想了想我的口袋里面没什么钱，我也不知道怎么接下来这句话，只能听着我爸不断地说，过了一会儿我问：“那现在怎么办？”
这句话刚刚说完，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又重重叹了一口气说：“还能怎么办，明天去看看有没有请短工的。别人也养儿女，我也养，怎么关键时刻，没有一个是靠得住的？”
电话突兀就被挂掉了，我再打回去也没有接。
我这才想到他可能是生气了，他打给我可能实在是没办法了，想寻求帮助，可是我把问题又丢了回去，他肯定不舒服的。
坐在车上思前想后，李姐那笔订单虽然说东亮制衣厂已经快做好了，但是还没交货，估计钱一时半会我也拿不到。没办法，我最后只得打给吴慧慧，问她借了两千块钱。
把钱给家里寄回去之后，我又想到以前黄春莲有点钱都会存着，说是以后给周家祥娶媳妇用的，按理说不至于我爸休息几个月就没饭开的吧。
这样一想，我心里面又骂自己犯贱，心太软。
骂完了之后，还是决定换回去做业务。
是的，这样为钱发愁的日子，我感觉我真的过够了。
而且，等我有钱了，估计蒋竞轩他妈妈再也不能这样轻视我了。
可能我真的是三观不正吧，反正我觉得没钱真的没法挺起腰杆子。
在心里面想了老半天之后，我决定去找李姐。
我觉得，她那里说不定需要业务员呢，可以去碰碰运气。
我去到那里的时候，可能厂里正式开工了，也招了一些新的工人，上上下下看着挺忙碌的，我等了老半天，李姐才从车间里面出来。
一看到我，可能是因为我上次帮她避免订错纽扣，她挺热情地迎了过来。
第一次毛遂自荐，我挺紧张的，端着水杯喝了很多水之后才不自然地开口说：“李姐，是这样的。我其实没在东亮制衣厂做业务了，离职了之后一直都在肯德基上班。但是我现在想做回来业务，不知道你这里还需要业务员不？”
李姐愣了一下，忽然有点激动地问：“那我那个订单呢？还有五天就到了给客户交货的日期了！”
我赶紧说：“两码事，那订单已经安排了，我和东亮制衣厂的主管确认过了，明天就能先交一批过来。”
李姐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和我讨论我来厂里做业务的事。
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我的工作终于敲定下来，底薪1800，提成4.6%，一个月最少要做到8万订单，超额一倍以上还有奖金。
李姐的工厂叫大发制衣厂，厂里面的工人按照订单热季和淡季从40-60工人不等，办公室除了李姐，还有她儿子小李，都是一个萝卜几个坑。
谈好了工资待遇那些事之后，她就和我说：“小周啊，这厂子不大，你学历挺高啊，有些电脑输单什么我不太熟练，要不你以后就把这些东西接下来做，不出去跑客户的时候就帮我打打下手。”
当时湛江很多厂里面办公人员不是每个人都会配电脑的，听李姐这样说，有电脑用，我肯定很乐意，就这样答应了下来。
晚饭本来想在大街上随便找一个面包店买一块打折面包对付一下就好了，却接到了好几天不找我的蒋竞轩的电话。
我也不是特别黏人的那种人，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子的，也没觉得他几天不找我我也不找他有什么不妥。
谁知道，我一接电话，他就问：“周夏冰，你怎么都不给我打电话呀？我就想看看我不找你，你会不会找我。”
平时听到他这些话，估计心又马不停蹄地朝他飞奔去了。
但是此时此刻，回想到他妈妈这样看不起我，我心里面就像磕了一块小石头一样，特别不舒服。
我还没蠢到是那种别人让我往东我就往东的人，我也当然不可能因为他妈妈找我一下就飞快地离开他，只是会有点心烦意乱，我只得敷衍地说了一句：“我最近忙。”
本来想说完这句话就挂电话的，但是蒋竞轩却嘴馋地说想吃我做的饭。
最后我们只得约在怡福国际那边去爱家超市买菜做饭。
蒋竞轩停好车来门口那里找我的时候，我远远看到他穿得跟一只棕熊一样，忽然忍不住笑了，直接取笑他说：“哟，蒋先生，你这是要去东北过大年吗？”
蒋竞轩伸出他冷冰冰的手直接捂在我的脸上，一边捂一边说：“让你取笑本大爷。”
我们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旁若无人地打闹嬉笑，完全不顾旁人诧异的眼光。
比较意外的是，居然遇到了陈天明。
我们在爱家超市入口的时候，我感觉前面有个身影特别眼熟，就一直盯着看。
可能是他感觉到有人盯着他看了，直接回过头来。
他看到我的时候，神色有点愕然，最后把目光投在我和蒋竞轩相互握着的手上。
神使鬼差，我一下子松开了蒋竞轩的手。
我这个动作，让蒋竞轩有些生气，但是可能面对陈天明，他不想表现出来，他伸出手来，一把半搂住我的腰，直接走上前去打招呼说：“好巧啊。”
陈天明看了看我，然后淡淡地说一句：“嗯，很巧。”
遇到陈天明这样的插曲，让我和蒋竞轩不管是在回去的路上，还是回到他家里，气压都有点低迷。
他在洗菜的时候，一边拨弄那些水，一边幽幽地问：“周夏冰，你刚才干嘛放开我的手？我长得对不起观众吗？”
我低着头切冬菇，想到陈天明惆怅的身影，回想到那些时光，心里面挺难受的，就直接跳过了蒋竞轩这个问题。
我沉默，他显然生气了，直接把青菜拍在水里，擦干了手之后，伸手过来就抬起我的脸，让我直视他。
似乎是为了确定什么，他说：“周夏冰，说说吧，你爱我吗？”
看着他忽然变得一本正经，我忽然有点不习惯，只得说：“别闹了，你不是饿了吗？我要快点切好菜给你做饭吃的。”
但是蒋竞轩却不依不饶地说：“不行，今天我们就要把这话说清楚。快说吧，你爱不爱我。”
我忽然想起我们真正有亲密行为的那个晚上，我也是这样无理取闹地问他会不会永远爱我。
爱这个词，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我发现我很难说得出来。
我的心里面有个奔腾的声音骂我说：“周夏冰，赶紧说爱他啊，你爱他是不是？赶紧说啊！”
可是我说出来的却是：“嗯，是的吧。”
蒋竞轩忽然有点失落，放下了自己的手，有点郁闷地说：“是我不够好吗？”
我赶紧摇摇头说：“不是不是，你很好，但是我们还没谈多久，我要说我爱你，显得多假啊！”
蒋竞轩哦了一声。
忽然从背后一把揽住我，压低声音说：“可是，该死的，我真的爱上你了。”
他这句话刚刚说完，我忽然微微颤抖了一下，心里面所有的坚硬全部被这句话融化掉，我想我是不是从小缺钙又缺爱，一下子被这样汹涌的爱意淹没，似乎是情之所至，我也低低说了一声：“我也是。”
似乎是一下子把这些话说开了，蒋竞轩显得特别高兴，吃完饭之后开始去翻箱倒柜找他以前的照片给我看，我们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聊得挺开心的，我看到气氛很好，定了定决心然后说：“哎，我和你说件事。”
蒋竞轩掐了掐我的鼻子，懒洋洋地说：“说吧。”
我笑了笑，这才说：“你之前不是让我换一份工作的吗？我换工作了。”
“做什么的？”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悠悠地说：“做回老本行，我准备去南站那边那个大发制衣厂上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