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同床共枕十多年的女人,他虽然知道她有小心机,也知道她的蛇蝎心肠,但是,只要她不是玩的太过火,不管后宫之中她如何闹腾,他始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不问的。
但是现在看来,这些年来,他的不作为,反而是大错特错了。
若不是他的一味纵容和隐忍,陈皇后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甚至,若不是他的优柔寡断,叶沉檀,也未必会死,墨染尘,也定然不会怨恨他如此多年,又是身患不治之绝症。
“终究,是错了吧。”低低的,叹了口气,墨龙皇悄然转身,欲要离去。
“为什么不杀我?”身后,陈皇后大声尖叫起来,歇斯底里。
墨龙皇停下脚步,转过头,最后看了陈皇后一眼,旋即回过头去,看着那空荡荡黑魆魆的地底天牢的走廊,缓缓说道:“我不杀你!”
“哈哈……哈哈……墨知白,你明明心里恨我恨的要死,恨我毒死了你的王妃,害我三番五次残害你的宝儿儿子,为什么就是不敢面对现实,不敢一刀杀了我,你……在怕什么?你……还要虚伪到什么时候去,难道你以为这么做,我就会承你的情,到了阴曹地府之后不会恨你吗?不,你错了,就算是我陈怀玉化身厉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头发飞扬,根根竖立,如同暗夜之中,一根一根的尖针,陈皇后大声笑着,笑的惨然绝望。
墨知白,是墨龙皇的名字。
九五之尊,高高在上,这个名字,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民间,都是讳忌莫深,无人胆敢提及。
墨龙皇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听人叫过他的名字了。时间久的,几乎连他自己,都要忘记自己的名字。
这一声墨知白,不柔情,不娇媚,带着诅咒和怨毒,带着悍烈的绝望,恶狠狠的,拨动了墨龙皇的心弦。
眼角,似乎有一颗眼泪在缓缓的往下流。
墨龙皇的头,微微抬起,将这颗眼泪吞了回去。
他是皇帝,九五之尊,至高无上,他,虽为血肉之躯,却是在坐上龙椅的那一刻,便注定了,终此一生,再也无法过上正常人的天伦生活。
所以,他不能掉泪,即便,这样的一幕,令他如此的疼惜,疼的他的心,抽搐的几乎要静止跳动!
脑海里,一幕一幕的往事,飞速的掠过,墨龙皇记起了以往那些,曾经被遗忘了多年的快乐往事。
他记起第一次宠幸陈皇后时,陈皇后的娇媚和妖娆。
他记起陈皇后生下墨煜城的时候他内心深处的狂喜。
他记起,那一夜,明月当空,二人于凉亭之内,一杯酒,夜叙情的倾心。
更记起,那一日,冬雪初晴,上山狩猎之时,陈皇后飒爽的英姿。
墨龙皇一直都觉得自己老了,器官衰竭,记忆倒退。
可是,他记起来了,真的记起来了。
这个女人,曾经是他多么深爱的女人啊。
可世事沧海桑田,转眼之间,便物是人非。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的,再也回不来了。他也,不想回来了。
“我不杀你,”墨龙皇依旧是这句话,他没有回头,此刻,回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墨知白!”
陈皇后,又是一声低吼,声音尖锐的刺破众人的耳膜,旋即,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迅速朝墨龙皇冲了过去,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匕首,那匕首高高举起,冷光凛然。
“墨知白,你不杀我,我杀你!”
话音落,陈皇后冲到了墨龙皇的背后,双手一紧,死死的抱住了墨龙皇。
“皇上小心!”
“父皇小心!”
楚云裳和墨染尘同时大喝,纵身扑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皇上!”
“父皇!”
楚云裳和墨染尘心胆俱裂,几乎魂飞魄散,站在一旁的几个墨龙卫统领,也是双眸充血,脸色死灰。
“死了吗?”墨染尘喃喃自语,呕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体更是摇摇欲坠,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死了吗?”楚云裳的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咳咳……咳咳……”
一声咳嗽声,惊破了天牢之内的死寂。
那咳嗽的,是陈皇后,陈皇后死死抱着墨龙皇的双手,忽然松开,慢慢的,垂软在地上。
墨龙皇一把将她抱住,老泪纵横:“怀玉,你何苦如此!”
陈皇后笑着,笑的花明雪艳,不妖娆,不妩媚,却是比任何时候都来的动人。
她沾满鲜血的手,缓缓的抚摸上墨龙皇的脸,声音一点一点的低哑:“皇上,怀玉,错了。怀玉,始终是不忍心杀你!”
话音落,陈皇后手臂猛然垂下,墨龙皇一声哭嚎,响彻天牢。
陈皇后死了。
那个雍容华贵,巧算如狐的女人,死了!
就这么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楚云裳看着陈皇后那张渐渐失去血色的脸,看着她满手猩红的鲜血,看着她胸口处那一柄没入体内的匕首,看着那鲜血,一点一点的染红了她一身明黄色的锦袍,再听着墨龙皇那一声大哭,即便她素来心肠冷硬,亦是禁不住轻声叹了口气,鼻子微微发酸。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或许这句话,是对陈皇后生平最真实的写照吧。
后宫风云,波诡云谲,后宫女子,步步为营,在那种环境下挣扎求生的女人,又有哪一个女人,会是简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