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仪过后,因广安侯世子与平仪郡主身份特殊,皆与皇室有几分关系,故而当晚的婚宴,便选在宫中的承天殿。
可坐十六人的紫檀大桌挤满大殿,彩绘鸳鸯双喜图样的宫灯高悬在屋梁上,灯下影影绰绰的,垂着镶嵌珍珠的红锦丝络。
颜绾举目四望,周身洋溢着喜悦的氛围,恭喜贺喜之声不绝于耳。她想起永安出嫁的时候,若是没有突如其来的少将军,晚上大概也会在承天殿里饮宴吧。
她和永安,从继章三十年,一路行到清正二年,仔细算来,快要满三年了。
“以掷杯为号,你可以赶在王军冲入前离开。”她的郎君,广安侯世子附到她耳边,悄声提醒道。
事变的具体细节她不甚清楚,然而最能够确认的,便是承天殿中的百余人,连带清正帝在内,大约不会看到明日的朝阳。少将军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只不过被临海王拉拢,稍显低调罢了。
而她和世子的一见钟情,本就是刻意而为之。借着永安和清正帝的兄妹情深,她以陛下的日常行踪、护卫人数和宫中少量暗道为筹码,换取了世子的信任。
世子曾问她,你是如何得知暗道的?她笑而不言,百年前就被巫师告知的秘密,她何以说清;世子曾对她说过,若是没有她,事变至少要推迟半年。然而她等不到半年。
离魂学五日,阳寿折两年,她时日无多了。
殿外月华皎皎,一弯弦月映照在殿前清水池,须臾,那月影被人群撞碎了。颜绾顺着一池碎月望去,在视线的尽头,看到了被众人簇拥而来的永安。
一瞬间,心神俱乱。
可惜她与她之间,隔着两张长桌的距离。席上,清正帝说着一成不变的祝福佳语,世子温柔地凝视着她,与她絮絮低语,饮下一盏盏蜜酒。
氛围如此美好,只可惜她已感受不到了。脑中纷纷乱乱的,一幕幕想着不久后血流成河的场面,她想给永安提示,让人快些回去,可永安显然是心情不好,此刻正垂首坐在桌前,一小杯一小杯地喝着闷酒。
若不是颊上染着梅红色的胭脂,恐怕她的脸色,会比雪还要苍白。
很快,酒觞落地的破碎声传来,临海王一党从桌下拔出长剑,清正帝醉意醺醺的脸上起了惧色。殿外有火光划破天空,虽不知是何人所放,但在座的每个人都可以肯定,那是乱党的信号声。
混乱中,她离开坐席,提起长长的裙摆,飞奔到永安身旁。“随我来!”她一把拽起永安,力道大得快要掐青她的手腕。
“你要做什么?放开,我要回去喝酒。”永安已是半醉,待二人跑到偏殿,整个人便支持不住地瘫软在地上。
“你好好看看,我是阿绾。”颜绾捧起她的脸,拿过桌上一个放凉的茶壶,尽数浇下:“你若是不想死,就快些醒醒。”
偏殿距离正殿不远,且同处一宫,等到叛军开始血洗时,这里的情势会和正殿一样糟。
正焦急时,殿外已传来刀剑交锋的声音,刺耳且令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