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褚遇适望着那棵杵在自己面前的百年老树——树皮早就没了踪影，树身上面布满了人的抓痕，那抓痕几乎将半个树身给掏了个空。
褚遇适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变成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他轻手触碰了一下树身，那树便“噗”地一声倒在了地上，惊起了一地的尘土。
他低垂着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的手上满是木屑，指甲内缝中也被木屑填满。
那一瞬，他仿佛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人对他喊打喊杀、为什么他会不记得晚上发生的事情——他以为是自己睡着了，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
他依稀记得前些日子，也是清晨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指甲缝中有血渍，随后便有人说他杀了人，要杀了他。
他那时只觉得是那些人认错了，他并没有杀人。
可却是真的。
他……竟然是嗜血如命的魔鬼么……
褚遇适蹲下身子，将头埋在身前，痛苦地低声呜咽着。
他曾经以为江水榭的一世清白都被褚玉扇败坏了个一干二净，可他呢……他变成了这副模样，又怎么有脸说自己是江水榭的人？
他的双手插进头发里，挠着头皮，恨不得将自己的头皮抓成那棵树的模样！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褚遇适没有察觉到，那人又再次拍了拍，同时微微加重了力道。
褚遇适终于抬起了头，看向来人——余真？他怎么会在这里？
眼角的泪珠随着褚遇适的偏头流了出来，泪珠划过眼角、划过鼻梁，又落到他的脸颊上。
清清亮亮的一滴泪，让余真忘了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
褚遇适一低头，那滴泪便划过他的下巴，落在地面上消失不见了，他道：“余兄弟怎么会在这里？”
“我醉酒后睡了一觉，醒来后便不见了兄长，问了酒馆的老板才知道你离开的方向。我顺着老板指的方向一路找过来，没想到果然寻到了兄长！”余真一笑，端的是眉清目秀：“只是没想到兄长竟然偷偷躲在了这里，唔，还哭了？”
褚遇适的脸如同被炭火熏红了般，他怎么也想不到余真会把这事拎出来谈论，这种事……不是应该当作没看到的么？
他看了一眼余真，突然觉得自己不能跟他一起去武林大会了。先前他不知道自己有这种入夜便要杀人的毛病，所以还能答应余真陪他一同去武林大会，可如今他已然是个危险的人物，若是伤了余真，那他可就真的太过意不去了！
“我怕是不能同你一起了。”褚遇适指了指倒在面前的大树，认真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但凡一入夜，我便不受自己的控制……我怕会伤了你。”
余真早就看到了那树，却又再看了一眼，心底“哎呦”了一声，默道：这怕不是个猫爪子，怎么着也能比得上老虎了！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一笑，他十分庄重地说道：“既然认了大哥，怎可因一个小小的怪疾便要背弃盟誓？大哥放心，就算小弟有朝一日变成了这副模样……”余真指着那树道，“小弟也绝无一句怨言！”
褚遇适有些呆傻，却又觉得热血腾腾的。哪怕他并不记得二人有什么盟誓，此时却将余真当成了真真正正的兄弟！
可……他依旧不能让余真置身于危险之中！
余真却抢在了他前面说道：“大哥若是担心会伤害我，那不如这样，大哥发了怪疾后我便躲得远远的，这般则定伤不了我！”
褚遇适思量了片刻，突然觉得遇见余真莫非是老天给他的恩赐，让他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还能有人愿意陪他一起——
尽管他是个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