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跪地的人群中,蓦地跑出来一个白发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华映之父,凤族的五长老白革。
他仰头望着紫衣少女,面色怯怯却故作镇定地道:“皇者,不知华映那孩子现在……”
少女凤眸微眯,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想起了对方的身份。轻轻挥了一下长袖,众人只见华光一闪,白革的面前出现一个美丽的红衣女子。她双眼紧闭,容貌清灵若明月。脸色微微泛白,不过好歹还有些血色。
白革愣了一瞬,随即扑到女子的身上,老泪纵横。
“刚才本座涅槃时,她受强力震荡,昏迷不醒,却没有大碍。你带她回去,好好休息几日便可复原。”许是有些不忍,少女眼底划过一抹怜悯,对白革淡淡道。
白革叩头谢恩,抱起女儿回家。
其余人一看,恨不得与他一起,却摄于凤皇威势,不敢轻举妄动。少女凉凉地瞟了一眼他们,视线最终落在了白羽的身上。
素手轻抬,她冷冷吩咐道:“白羽,昭告天下,就说朱雀上神之子、凤族皇者降临。然后广发请帖,邀众仙家来梧桐山一会。”
话语落下,犹如惊天霹雳,震得人耳聋眼花。纵然他们私下多次猜测乐辰和朱雀上神的关系,但没有真凭实据,谁也不敢拿到台面上说。
谁曾想到,而今乐辰却亲口承认,自己的的确确是远古十大神兽之一朱雀上神的后代,怎能不令人咋舌。
“是。”被点到名字的大长老匍匐爬到她的脚下,低着头虔诚而恭顺地回答。
看到他的举动,乐辰似乎极为满意,冷漠的俏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看不真切的笑意:“好了,你们都回去吧。”
众人如释重负地齐声应答:“是。”
待人走尽,乐辰才缓步移到错芫和寻烨的跟前。
寻烨伤势很重,鲜血淋漓,一滴一滴殷红的血落到白色的锦袍上,氤氲出朵朵艳的梅花,一如他的人一般,不畏严寒,凌霜傲雪。
乐辰心口一痛,却面无表情地抬手,细心为他疗伤。一会儿后,寻烨伤口愈合,惨白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血色。
见此,乐辰蹲下身二话不说扶起他,冲一边神情恍惚的错芫说:“扶他回去吧。”语气生硬果断。
水光潋滟的杏眸骤然缩紧,错芫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寻烨一直安静地观察两人的表情,任由他们动作,直到回了安庆阁,才私下找错芫问出心中的疑惑:“怎么了?”
错芫微微摇头,苦涩地笑了笑:“凤凰终究是要翱翔蓝天的,我只是舍不得以前那个天真单纯、时时处处依赖自己的辰儿。”
从今以后,她有自己的路要走。而他会一直一直陪伴她走下去,直至永远。
别有深意地瞟了他一眼,寻烨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但既然对方不说,他也就不追问,免得到头来两人都尴尬。
屋内陷入寂静,谁也没有说话。窗外的雪还在下着,已经三天三夜,却仍没有停歇的意思。茫茫雪海中,独立一个紫衣的妙龄少女,眉心有一个淡淡的红色的火焰印记。
她站着,单薄瘦弱的身子却挺得笔直。仿若一棵松柏,屹立在天地间守卫大地,抵挡风雪永远不老,永远不倒。
雪花落在她的发间、眉宇、肩膀,她却恍若未见,直愣愣地遥望天宫的方向。
其实,没有人知道,在涅槃重生的那一刻,她不仅神识苏醒,而且还继承了母亲朱雀上神的血脉以及其本源天火。
因此,远古时期那些遥远陌生的记忆,也随之进驻她的脑海里。只是,不甚明晰。神思恍惚间,她知晓了一百五十万年前父母遇难的真相,亦明白了白虎叛逃魔族、与天界为敌的原因。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上任天帝黄龙和他的妻子腾蛇,即现在的王母。
当年,两人灵力稍差,位列十大神兽之末,仅排在后起之秀勾陈的前面。他们心有不甘,却不思进取勤于修炼,而是屡屡施行阴谋诡计,暗害其它神兽。其它神兽自命清高,不与他俩计较,久而久之,他们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最后,竟然联合起来,对付两位主神烛照和幽荧。
那个时期,烛照和幽荧是三界真正意义上的主宰。他们是由盘古的身体炼化而成,普天之下,仅此两个。故而,他们地位超然,更加无可替代。
但其它神兽却不是,他们家族繁盛,子嗣众多可有可无。如果有人比他们更强大,那么他们就有可能被挤出十大神兽之列。最初排在第十位的本不是勾陈,而是独角兽。勾陈打败了他,才荣登十大神兽的名册。
黄龙和腾蛇害怕重蹈覆辙,于是两人狼狈为奸,开始算计烛照和幽荧,妄图成为三界的霸主,从此以后,为所欲为。
然,恐怕他们自己都没有料到,最后青龙、朱雀等其它五位上神也不幸在劫难中陨灭。结局惨烈,却甚得他们的心意。后来,腾蛇下嫁黄龙,两人共同执掌天界。
另一幸存者白虎正义凛然,知晓他们的所作所为后义愤填膺,可是苦于没有证据,无奈之下叛离神族,逃到魔族成为魔君,多次进犯天界。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要称霸天下,实则他是想为当年惨死的同伴报仇雪恨而已。
“腾蛇啊腾蛇,你居然是这样的人。”回忆终止于此,乐辰无意间想到当初第一次见到王母的场景,不由得感慨道。
那时,她只觉面前的女子高贵冷艳、气势凌人,谈笑间,便能取人性命。却没有猜到,她竟然胆子那么大,算计得两位主神魂飞魄散。
不过,再一想想她和黄龙后来的事,乐辰又不禁勾了勾唇,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两人机关算尽,大概没有想到会得到报应,九子一女早逝,黄龙自己被人毒死,腾蛇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雪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打在树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一瞬间便把乐辰的思绪拉回到现实。浓密的雪花中,她的视野迷蒙,看不清远方的巍峨宫殿,却能够清清楚楚地感知到自己的仇人,就在那里。
垂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右手掌心有一团火红的烈焰,熊熊燃烧,却不伤她分毫,那是天火。
左手掌心是一条青色的苍龙,盘横身躯,静静地睁着硕大的龙目望着她,目光柔和而慈爱,那是青龙上神临终前留给女儿的东西。
“父亲、母亲,你们放心,辰儿一定会好好活着。”微眯着双眼,她捏着下巴,樱唇微微上挑,如玉的面上浮现一丝神秘莫测的笑:“你们走好,女儿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虽然,她不知道在脑海中远古记忆里陨灭的父母是怎么活下来的,但她可以肯定,自己的父亲,那个不负责任、对于感情懦弱又自私的男人,真的是远古十大神兽之一,排名第三的青龙上神。
而自己的母亲,那个为了生下自己而不顾一切的母亲,那个为了心爱的男人抛下千辛万苦诞育的女儿的母亲,也确确实实便是十大神兽中排名第五的朱雀上神。
抬眸再次眺望那个地方,乐辰伸出手接住了几瓣雪花,冰冷触碰温暖,眨眼间化为一汪清水,从指缝间流淌,落在地上不见踪影。
“王母,容宁,本座既已苏醒,便不会再处处忍让,从现在开始,我们走着瞧。”怎会忘记,三千年前,因为灵识沉睡,化作凡人的她在诸天神佛的天界饱受欺凌,备受轻视。
容宁、沁然、炎辉、王母……个个都想踩她一脚,现下她既然觉醒,继承了天火,执掌凤族。那么,便不会再隐忍退让,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她,乐辰——上神之尊,凤族皇者,将君临天下,傲世九州。
白羽守在她的不远处,缩着手冻得发抖,嘴唇都变成紫色的了。自浴火池一事后,白羽成了乐辰的心腹,时时刻刻守护在她身边。
看着少女时而仰头遥望天宫,时而垂首俯瞰双手,时而皱眉时而浅笑,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他抿唇笑笑,不重要一切都不重要。凤皇觉醒,百鸟归降。日后,不论是天宫还是其它种族,都不敢在肆意欺凌凤族。这,就是最好的。
漫天雪花,依旧洋洋洒洒,皑皑白雪上伫立的两人各有所思,但都面带笑容,看起来心情不错。
与此同时,天宫瑶池。满池粉色莲花开得正盛,清淡的花香溢满空气,闻得人心情舒畅。
可是,有一个人不这么认为。
她看着粉色的莲花,心头的恐惧和怒火同时升腾,直冲脑海,数百万年前那场毁天灭地的深刻记忆顿时涌现出来,历历在目。
“啊!”她抱着头,疼痛难忍。
几天前,天界发生一次地动山摇的异象,众神大惊。苍狼调查回来禀报说,那是凤族皇者觉醒时,天地气象,并无大事。众神这才安心下来。可是唯独她,却惶惶不可终日。
因为她知道,凤皇觉醒之日,自己的麻烦亦随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