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君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久久后终是对天帝拱手道:“陛下,敏跃仙子加害乐辰仙子,炎辉下神对臣出手,皆是触犯天规,请陛下圣裁。”
天帝微怔,淡然的神色变了变。
太上老君一贯修道不问世事,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向自己提出请求,他不好拒绝。然,敏跃已死,倒也算是自作自受。可炎辉怎么办,天界的下神寥寥无几,宝贝得很。
此刻,天帝进退维谷,不知该如何是好。
眸光扫了下首一周,忽得眼前一亮,对颂川道:“颂川帝君执掌天界刑法,此事不知帝君有何高见?”
颂川阴沉着一张脸,冷然道:“敏跃仙子已死,不必追究。炎辉下神不敬尊长,当施以鞭刑三年。”
“不!我不服!”炎辉下神嘶吼,眼睛通红,恨不得咬碎颂川:“凭什么乐辰害死无数天兵天将,还能安然无恙地待在天界。我不过是爱女心切,不慎犯下大错,为何受此重罚。我不服!”
不服?
颂川走到他面前,放声大笑:“当日乐辰受十五道天雷,众人皆亲眼目睹,下神应该也在其中。今日说出这些话,不知羞愧与否。”
“可、可……”炎辉下神哑口无言,心下一急,胡乱攀咬:“那我女儿呢?即便她要加害乐辰,可是并没有得手,罪不至死,太上老君下狠手,为何不受惩罚。分明是你公私不分,偏袒乐辰,公报私仇。”
这下,不止颂川,就连旁听的一众仙家都忍不住无语望天。
这炎辉下神有几个胆子,居然攀扯太上老君,污蔑颂川帝君,当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他们都不知说他什么好。
就在双方争执不休时,错芫突然站出来,暼了炎辉一眼,透着寒气的沁凉。而后,他朝天帝俯身行礼,淡淡道:“陛下,三千年之事纯属他人构陷,并非我与辰儿所为。”
“呵呵!既然这样,当初她为何甘愿承受天雷之罚?”炎辉冷笑,讥讽道。
错芫不去看他,继续道:“三千年前,先是忆思阁被毁,寻烨帝君恼了辰儿。然后,苍狼天神呈上书信,说我们勾结魔族。此等情形下,我与辰儿人微言轻,又没有人帮助,除了被迫接受,还能有什么法子。”
众人一听,恍然忆起三千年前乐辰离开宸凰殿时说的那番话,似乎恰如错芫所言。至始至终,乐辰都没有承认那些事情,只道走投无路欲绝地逢生,这才有了之后承接十五道天雷的事。
炎辉不屑地嗤笑,显然是打定主意要拖乐辰下水,紧抓当初的事不放:“陛下,这可能是乐辰故意为之。”
“够了!”错芫一忍再忍,对方却得寸进尺,他终于忍不住发火了。冷冷地盯着炎辉,他忽得轻声笑笑:“想必这里的许多人都和炎辉下神有相同的想法,那么为证清白,错芫恳请陛下恩准我们重新查处当年之事。”
重新彻查?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禁怀疑错芫是不是吃错药了。当年的事已经过了这么久,即便真有证据证明他们的清白,这几千年里,也要被人毁灭,哪里找得到。
不过,他们唏嘘感慨的同时,亦为他的勇气和对乐辰的情意折服。当今世上,这样拥有一颗赤子之心的人不多了。
望向错芫的目光顿时变得灼热,尤其是某些家里有女儿或者姐妹的仙君。众人的看法从不在错芫的思考范围内,他的眼里只有天帝的影子。
天帝眯着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怔怔地看着错芫许久,确定他是出自真心、发自肺腑后,他几不可见地吐出一口浊气,暗暗思忖或许这是个契机。
拧眉思虑良久,他终于启唇:“错芫,朕准许你重查此案,但是朕有言在先,只给你五天时间。若是五天之后,你们还不能找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么你……”他指着错芫,沉声道:“必须进入天牢,面壁悔过千年,你可同意?”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应下,错芫满脸坦荡无畏,看得众人又是一阵同情惋惜。
颂川帝君心情很不好,神色冷峻命人押炎辉下去,而后向王母、天帝告辞,带着错芫等人回了云苍宫。
王母皱了皱眉,却只能忍气吞声。天帝还好,勉强笑着宣布宴会结束。
一场赏花宴,就这样无疾而终。大家兴致勃勃地来,兴致缺缺地走。
送走所有宾客后,王母挥退仙奴仙婢,对儿子说道:“真是没想到,太上老君居然插了一脚。”
倘若不是他突然出现,也许敏跃已经成功杀死了乐辰,他们的计划更进一步。
天帝却没有母亲那般懊悔问责,他挑眉笑了笑,深邃的眸子里幽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端起一杯清茶,他慢慢品尝起来。一口一口姿态优雅,十分赏心悦目。就连王母也不禁忘记了怒气,笑意盈盈地看着。
回到云苍宫后,错芫首先安置好乐辰,吩咐仙婢好生照看她,才怀揣万千忧思去寻颂川和寻烨。
“帝君,当年的事可有留下什么线索?”一进屋,看到他们,他开门见山地问。
当年之事,由苍狼天神全权负责,颂川只不过把个关而已,因此无法提供什么有用的帮助,不过……
他扫了好友和恋人一眼,轻声道:“当初那个指证辰儿的仙婢还活着。”
“什么!”
“怎么可能!”
其余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难以置信。
勾结魔族,按理当处以极刑。那个仙婢虽然只是从犯,但身为神族,她的罪责比来自凡间的乐辰更重。因此,在乐辰受刑之后,她便被处死。
谁曾想,颂川却告诉他们,那个女子没有死,怎能不让他们惊讶。
颂川点点头,深情款款地凝望错芫,柔声解释:“当初我想着,错芫和辰儿若是回到天界,可以用她洗脱罪名。所以在苍狼行刑的时候,悄悄救下了她,安置在云苍宫的密室里。”
“你、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回来?”错芫问道。
颂川答:“我不知道,只是我相信或者说我愿意等待,哪怕是千年万年,我都等下去,直到你回来为止。”
错芫眼眶一酸,感动得想哭,事实上他也确实不争气地哭了。垂下头,他咬唇轻声道:“不要对我太好,我无法回报你。”
当日,他们被人冤枉,无奈受刑。后来在乐辰母亲的努力下,二人回到了幽冥殿。
彼时,乐辰伤痕累累,气息奄奄,就连他的母亲和乐辰的父亲都不能确定她是否可以挺过去,更遑论再次进入九重天。
在这样的情况下,颂川却冒着生命危险,做下这等大事,只是为了他一人。他的深情厚意,他无以为报。
“傻瓜。”颂川点了点他的鼻子,轻轻为他擦拭脸上的泪水,爱怜道:“我不需要你报答,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只要你好,我便满足。
颂川是天界最冷酷无情的审查官,然,一旦动情,即如烈焰般温暖着那人,为了他心甘情愿做尽一切,无怨无悔。
寻烨看着秀恩爱的一对,默默别过头。深吸一口气,他不由地苦笑。无情之人最痴情,多情之人最无情,冷情之人最深情。
他们三人,颂川是第一个,灵澈是第二个,他是第三个。然,除了颂川,他和灵澈皆无法得到善果良缘。不,不是求而不得,是没有好好珍惜。
曾经,幸福放在他的面前,触手可及,他却狠心推开。而今,形单影只,夜夜孤枕独眠。方悔悟,却是追悔莫及。缓缓闭上双眼,脑海里不知怎的闪过三千年前的乐辰的笑脸。
那时,她言笑晏晏,娇声问他:“寻烨,你娶我可好?”一脸泰然自若,手心却紧张地出汗,怯怯观察他的反应。
“好了,秀恩爱等我走了再秀,现在先谈正事。”过往的一幕幕,每每想起,都如利剑一样刺进他的胸口,疼得肝肠寸断。他捂住胸口,面色有些发白,扭过头对那边腻歪的两人道。
颂川看他脸色不好,忙关切问道:“寻烨,你怎么了?”
寻烨摇摇头,笑道:“没事。”
提到正事,错芫肃然了神色,低沉道:“如今,那个仙婢可还在云苍宫?”
颂川点头称是。错芫一喜,要求去见仙婢。于是,三人进入云苍宫密室,审问那个仙婢。然,斗志昂扬地进去,颓败失望地出来。
仙婢嘴硬,愣是在十八般酷刑下,闭紧嘴巴。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气得错芫恨不得立刻杀了她。最后,还是保持理智的寻烨和颂川把他强行拉出去,好生说道,才安抚他的怒火。
这条线索暂时是断了,三人又把目光转向了那封信上。颂川的准备做得很足。当初不仅暗中救下仙婢,那封信他也想法子保留了下来。可是,三人拿着信,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两天,却并无半点儿发现。
乐辰并无大碍,休养几天后,又生龙活虎地到处乱跑乱跳。
第三日,乐辰正在房中玩,寻烨走进来,看着可爱天真的她,莞尔一笑。此刻,他终于明白颂川之于错芫的爱:只要你岁月静好,我便心满意足。
走过去,发现她在捣腾什么,他不禁好奇,柔声问:“辰儿在做什么?”
乐辰抬起头,见是他,弯唇笑了笑,指着桌子上的一堆纸,奶声奶地道:“师兄你看,这些字好漂亮,辰儿正在临摹。”
寻烨低下头一看,原来她在临摹自己以前写的字,一笔一划认认真真,一模一样。就连特有的习惯都模仿下来。
忽得,他脑海里精光一闪,似乎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出现。
垂下眼帘,他静静站着,一动不动,似在思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