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赏花宴如期举行。一众仙子齐齐涌入瑶池,百花争艳。
天帝看着一个个在母亲面前讨巧卖乖,在自己跟前搔首弄姿的天仙,垂下的眸子闪过几许鄙夷和讽刺。
容宁看着那几个空空荡荡的位置,心下焦急,却不敢表现出来。终于,在宴会开始的前一刻,云苍宫的人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云苍宫之主颂川帝君,他之后是错芫,最后面是两个小娃娃逝遗和乐辰。
来之前,乐辰被三人轮番敲打了许久,现下很乖巧。拉着逝遗的手,目不斜视地跟着错芫的脚步。
众人已到,王母望着某个位置,微微皱眉:“寻烨帝君为何没来?”
接话的是灵澈,他拱手赔礼道:“娘娘,寻烨去西天拜访佛主已有数日,没有告知娘娘和陛下还请恕罪。”
寻烨装扮成逝遗,住在云苍宫陪伴乐辰左右,宸凰殿自然无人。好在,他走之前特地找灵澈深聊一夜,最后找了这么个由头。
王母似乎有些失望,勉强笑道:“无事。”心里却在思忖,若无寻烨,今日这场戏怎么演下去。
容宁却不甚在意,她要的是乐辰的命。只要乐辰死了,不论怎样寻烨都会痛不欲生,肝肠寸断。而且他不在此,更加方便她们行事。
朝某个地方望了一眼,她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眼中得意:乐辰,三千年前你运气好,活了下来,今天可没有这么好的事了。
与此同时,某个娇媚的女子微微抬头,冲她笑笑,眼中闪烁着只有两人才明白的意思。
她身旁的中年男人摸了摸灰白的胡须,皱了皱眉,暗暗思索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没有人能够回答,在纠结彷徨中,他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
与往常宴会一般,众位仙子登场献艺,其他人推杯换盏,逢迎天帝等人。
颂川被一些仙家围住,挨个敬酒。错芫站在他身边,委实不耐烦,好不容易才退到一旁,可低头一看,才惊觉出了大事:乐辰不见了!
他大惊失色,忙拉着寻烨一同出去寻找。
另一边,乐辰跟着一个紫衣女子走出正殿,缓缓向偏僻幽深的地方走去。很快,小姑娘意识到不太对劲儿,顿住了步子,转身想往回走。
这时,一个女子拦住了她去路。她穿着一身紫衣,眉目如画,俨然是方才与容宁交换眼神的人,亦是将乐辰骗出来的人。
若是平常,乐辰戒备心重,不会入套。可女子穿着一袭紫衣,头戴一支紫玉簪,使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师傅紫萝,不知不觉中便跟随了她的脚步。
乐辰心下懊恼不已,看着女子,却不露出一丝胆怯。挺了挺小胸脯,她故作天真地说道:“这位姑姑,麻烦让一让。”
姑姑?
哪个女人愿意听这种话,女子脑海里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火,冷声笑道:“乐辰啊乐辰,时隔三千年,你竟不记得我了。也难怪,你连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寻烨都忘了,何况我呢?”
弯下腰,她的目光与乐辰平行相对,眼底是无尽的嘲讽和阴冷:“乐辰,我是敏跃,记住了吗?”
“嗯。”乐辰乖巧地点点头,面上懵懵懂懂,心里却在暗自思量如何逃跑。
许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敏跃不屑地勾了勾唇,蓦然间提起乐辰的衣领,腾空而起,朝更深处飞去。
两边梨花雪白,枝叶繁茂,白花绿叶间葱茏郁郁,如浮光般从乐辰眼前一一掠过,还没来得及看清,便已越过。
“啊!救命啊!救命啊!”乐辰放声大叫,同时挥舞着双手,悬空的小腿也不甘示弱地胡乱蹬着。
敏跃眉头一皱,葱葱玉指在其脖子上轻轻一点,乐辰顿时噤声,见此她得意一笑:“真是聒噪,现在好了。”
不能说话,乐辰只能干瞪着敏跃。后者装作没有看见,视线直直望向前方。
不知过了多久,敏跃终于停下来,环顾四周确定空无一人,她才阴测测地娇笑,手中却没有放下乐辰。
“姑姑,不!姐姐,你、你带辰儿来这里做什么?辰儿肚子有点儿饿,想回去吃东西。”
即便知晓对面的人不怀好意,识时务的小姑娘却并未如普通的小孩子一样大呼小叫、哭爹喊娘,而是继续装糊涂,讨巧卖乖。
敏跃嗤笑,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冷哼一声,鄙夷道:“不过是个会耍嘴皮子的丫头,那些人还当做宝贝似的,真不知道颂川帝君是不是有恋童癖啊。哈哈哈!”
年幼的小姑娘不清楚她话里的意思,但直觉告诉她,那些肯定不是好话。
见对方说自家大师兄的坏话,一向护短的乐辰怒了,眼珠子一转,笑眯眯道:“你这个老女人,原来是嫉妒师兄他们对我的疼爱啊。不过也是,你长得这么丑,脾气又这么坏,难怪没人疼没人爱,送上门都没人要。”
最后一句话,她不明白里面的意思,只是以前无意中听人说起过,那时她看到另一个人听了这话后气得火冒三丈,小姑娘便知晓,这句话不是好话。
敏跃给她挖坑,小姑娘心里恨得牙痒痒,因此才拿来刺激她。谁知,她竟歪打正着,刺中了对方心底的痛。
原来,在这三千年里,敏跃为了得到寻烨的心,使尽百般法子,皆失败。后来,她放下女子的矜持,自荐枕席。寻烨无动于衷,只冷冷地看着她,那冰冷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出乎意料之外的,他没有处罚她,只是命人把她送回了家,但是从此以后,她再也没能踏进宸凰殿半步。
她本已放弃,然乐辰重新归来,容宁私下找她密谈,沉寂的心再次蠢蠢欲动,最终她答应了她。
既然不能让他爱上自己,那么他恨她也好。至少这样,他会记得自己的生命里曾经出现过一个叫做敏跃的女子。
想到这里,她的视线落到了剧烈挣扎的乐辰身上,沙哑着声音幽幽道:“乐辰,你去死吧!”
话毕,右手已经捏住了对方的脖子,一点一点加重手下的力量。
“救、救命!”突如其来的迫害吓了乐辰一跳,更让她难受的是喉咙处的那只手。她拼命地扑腾,两条短腿更加用力。挥动着两只小手,她趁其不备,抓伤了敏跃的手臂。
敏跃大怒,双目猩红,似乎失去了理智,越发掐紧她的脖子,狂吼道:“你该死!你该死!”
“咳咳!”
乐辰只觉得喉咙那里好痛,疼得她喘不过气来。不过一会儿,红润的脸上血色散尽,慢慢变得铁青。
她不停拍打她的手,却没有任何作用,反倒是她自己两眼开始泛白,脸上的铁青色渐渐褪去,浮现出死灰般的苍白。
“去死吧!”
见状,敏跃心头大悦,最后一次使劲儿。终于看到乐辰缓缓闭上了眼睛,扑腾的手脚仿佛失去支撑,慢慢垂下去。
“哈哈哈!”
不知何故,四周梨花无风飘扬,纷纷扬扬,落在两人的身侧,仿若在为那个小姑娘悲鸣哀伤。
然,千钧一发的时刻,乐辰的右手垂至最低点时,掌心突然出现一道红色的影子,不同于万麓山那次的若隐若现,这次红色影子越发清晰,光芒万丈。
红光猛然刺向还在得意忘形狂笑的敏跃的眉心,刹那间笑声戛然而止。敏跃睁大了眼睛,直挺挺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在她倒下的那一刻,伤口处微弱的红光一瞬间散尽她的四肢八骸,下一刻她遍身燃起熊熊烈火,眨眼间化为灰烬。
一代红颜,自此陨灭。
此时,起风了风卷起苍白的灰烬,兜兜转转,最后落到梨花树下。人生如梦,不论活着的时候多么尊贵,死后亦是一柸黄土。
敏跃没有看见,在那道红光刺向自己的时候,一个红色的身影缓缓幻化出人形,接住了下坠的乐辰。
她有一双淡淡的雾眉,清清浅浅似雾非雾,看起来十分神秘,让人忍不住想要探个究竟。
女子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目光慈爱而温柔,喃喃道:“辰儿,我的辰儿,母亲终于可以抱抱你了。”
唇角嗜着清淡的笑,刹那间满园梨花纷飞,重重叠叠,围绕着母女两人翩翩起舞。
蓦地,女子耳旁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她雾眉微皱,没有转身,冷冷道:“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叙。”
梨树后的太上老君失笑,缓缓走出来。望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背影,他渐渐红了眼眶。
走到女子面前,他噗通一声跪下,恭敬道:“小仙见过朱雀上神。”
是的,抱着孩子的女子,不仅是乐辰的母亲风铃子,更是一百五十万年前陨灭的朱雀上神。风铃子挑了挑眉,淡淡问:“哦?你竟识得本座?”
太上老君重重磕了一个头,才抬眸仰视自己魂牵梦萦的女子,混浊的眼睛落下两行清泪,哽咽道:“上神,我是擎琛,两百万年前,您在白云山救下的那只白鹤啊!”
闻言,风铃子垂下眼睑,在脑海里仔细搜索了一番,还真记起了一些零散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