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映抬起头仰望那个年轻的男人,脸上稚气未脱,眼神却不复清纯,只是满满的阴鸷,光是看看,就浑身不舒服。
为了自己的野心,她忍了。
抬高下巴,她满脸仰慕地说:“王母娘娘老了,这个天界迟早是陛下的。华映认为,既然您早晚都要君临天下,何不做个从龙之人,率先谋求一份先机。”
不得不说,华映的这些话,无疑是戳中了空冥的软肋,他很受用。
每个男人都有虚荣心,渴望从异性那里得到认可和敬仰。尤其是空冥这种,长期处于被压迫状态的人。
他胸有丘壑,踌躇满志,却碍于三大帝君和自己的母亲,而无处施展。
表面上没什么,实则他的内心分外苦闷,希冀能够有一个人,懂他,理解他,支持他。
眼前的华映,正好符合他的要求。就这样华映与空冥顺利达成了合作。
翌日正在煮茶的王母察觉到儿子异乎寻常的沉默,十分不解,抬起头瞧了瞧儿子,关切地询问:“空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瞟了一眼她,空冥淡定地说:“母后,儿子没事。”说着,眉目微敛,沉声道:“乐辰嫁给寻烨,意味着云苍宫和宸凰殿的关系更近一层,于咱们来说,绝非好事。”
瞅着儿子俊朗的侧脸,王母很是欣慰,愈发觉着儿子有大将风范了。她笑道:“没关系,寻烨和颂川的关系本来就是如铁桶般坚硬,如今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母后,您觉得拉拢灵澈的机会有多大?”空冥突然问道。
王母愣了愣,随即回答:“零。即便寻烨和颂川的关系更加紧密了,可灵澈依旧不会背叛他们,顶多是不参与我们的争斗。”
空冥愤愤地道:“可上次他已经参与了,要不是他把乐辰找回来,咱们早就成功地将颂川和错芫除掉了。”喜怒哀乐皆表现在脸上,如同一个小孩子。
王母嗤笑:“那种雕虫小技怎么可能除掉颂川。再说了,颂川不能死。他如果死了,寻烨和灵澈必定不会袖手旁观,甚至会直接对我们开战。”
“但是眼下的情况,比那个好不到哪里去。”空冥不甘示弱地辩解道。
幽幽暼了儿子一眼,目光别有深意。
王母微叹,淡道:“不一样的。上次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故意对乐辰和三大帝君发难,然而,在大殿之上,乐辰却没有追究。根本原因是,她现在动不了我,就像我动不了她一样。三大帝君也是,他们心里对我恨之入骨,面上却仍是毕恭毕敬。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三界之母,而你是三界的主宰。一旦我们出事,三界必乱。因此,即便心里再恨,为了天下苍生,他们也不敢轻易对我下手。”
空冥沉眸,仔细想想,确实如母亲所说。“母后,那您有何良策?”他问。
提及这个,王母似虚脱般,无力地摆摆手说:“暂且没有。”
上次得到华映传出来的消息,她一时沉不住气,连忙赶到云苍宫,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被乐辰骂得狗血淋头,还险些暴露了华映这枚棋子。
现在,她也很头疼。
“对了,空冥,你说怎样才能摆脱华映的嫌疑?”
空冥笑道:“这有何难,随便找个仙婢顶罪就行了。华映可不是什么外人,撇开凤族族长的身份,她还是两次在危难时刻救下乐辰的人。以乐辰的性子,即使不全然相信她,也决计不会轻易怀疑她。”
经儿子这么一说,王母恍然大悟,乐得拍手叫好,笑呵呵道:“对啊!母亲怎么没有想到这点上。凤族是乐辰最忠诚的拥戴者,如果连凤族的族长都要怀疑,那凌源等人岂不是一丁点儿都不能信任。空冥,你近来大有长进。”
空冥闻言笑而不语,端起杯盏,呡了口清茶。浓重的雾气里,王母看不清儿子的神色,只是觉着他的目光很冷很冷。
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大婚的前一日。
鉴于翌日举行婚礼,按照习俗,寻烨和乐辰不能见面。
宸凰殿内,寻烨望着满目的大红喜绸,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翘起。
纵然乐辰曾经跟过别的男人,并非完壁,但能够娶到她,他依然很高兴。
三千年的遗憾,三千年的缺失,三千年的悔恨,在这一刻统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甜蜜和幸福。
在听闻王母气势汹汹地去云苍宫的时候,他心里咯噔一响,什么为没有多想,只愿自己能够及时赶到,守在她的身边。
索性,他做到了。
在门口时,乍一听说乐辰怀孕了,他着实愣了愣,心头涌现一种难以名状的苦痛。
然而,面对王母的咄咄逼人,乐辰的手足无措,他终究压下心底的疼痛,挺身而出,站在了她的面前,为她挡下所有的伤害。
无人知晓,在承认自己是孩子父亲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居然生出一丝庆幸。
时至今日,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情感,可它真真切切地存在过,这一点,毋庸置疑。
其实,内心深处,他不介意她怀了别人的孩子,只要是她的孩子,他便会像对待亲身骨肉一般疼爱呵护。
唯一的要求是,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仅此而已。
烛照也好,寻烨也罢,因为曾经的过错,他们尽力弥补,让自己的爱变得太卑微。如同昔日的幽荧。
尽管如此,他们也要让卑微到尘埃里的爱情开出一朵花。
寻烨等到了,不知烛照是否能够等到。
“寻烨,在发什么愣的?”肩膀多出一只手,十指纤长,白皙如玉。
寻烨露出一抹揶揄的笑:“灵澈,我和颂川都成家了,你打算怎么办?”
不错,来人正是灵澈。
由于答应乐辰,不能告知好友真相,故此他一直对他怀有歉意。
今日前来,是怕他紧张。
听闻对方的话,他神色微微黯淡,眸子里都是星光。苦笑一声,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怎么?还没有成亲呢,就开始挖苦我,信不信我明天去抢亲?”
听罢,寻烨转过身望着好友,脸色肃穆。那一双微挑的剑眉,仿佛即将出鞘的利剑,蓄势待发。
只听他缓慢而认真地说:“不论是谁,都无法把她从我身边抢走。这一次,即使是死,我也不会松开她的手了。”
三千年前的错误,犯过一次就够了。此生此世,他再也不会辜负她。
灵澈微怔,不知怎的,竟脱口而出:“那之遥呢?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提及之遥,寻烨眸光一沉,眼睛里掠过复杂的光芒。
有那么一刹那,他多么迫切地想告诉灵澈,其实自己和之遥只是假扮情侣而已,之遥真正爱着的人是他。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到口的话几经周折,最终还是咽下了肚子。
转身望着星月满天的夜空,他轻轻呓语:“之遥是之遥,辰儿是辰儿,两者不可相提并论。”无人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也无人清楚,他是对谁说的。
头顶,星光璀璨,整个天宫沐浴在一片洁白的清辉中,明亮神圣,与地上皑皑白雪交相辉映,倒也不显突兀。
高楼上,寻烨望着那雪,蓦地转变了口气:“得亏天意成全,停了大雪。若非如此,明天可有的忙了。”
见其转移话题,即便心有不满,灵澈也不过多纠结,只微微皱眉,清冷的的视线直射千里,仿佛看到了久远的过去:“寻烨,我祝福你。”
希望你懂得珍惜眼前人,不要让千年前的悲剧,再次上演。
“谢谢!”听出好友话里的真诚,寻烨亦真心相待。
话音落下,再无声响。
两个男人卓然站立高楼,心思各异,可是对于明日的那场婚礼,却都是满心期待,真诚祝愿。
光阴似箭,岁月悠悠,眨眼间,婚期已至。乐辰觉着,一切仿佛都是一场梦,很不真实。
可身边忙忙碌碌的错芫和云苍宫入目即是的红绸,皆昭示着,这不是梦,是真的,她真的要嫁给寻烨了。
大婚前一夜,乐辰做了一个梦。这次的梦,有些奇怪,居然是远古时期应龙上神和幽荧主神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的场景。
漆黑夜幕下,一轮明亮的月高悬半空。
明月之下,一身纯白色长袍的幽荧和一身白色衣衫的男子对立而坐,小几上摆着几碟小菜和一壶清酒。
只见男子为幽荧倒上了杯酒,幽荧轻笑,端起酒杯,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呡了一口。
清幽的香甜瞬间在嘴里蔓延,舒爽惬意。她忍不住闭上眼睛,细细回味。
“果真是好酒!应龙,你从哪里弄来的?”她不无感叹道。
男子微微一笑,浓墨般的双眉弯成一道月光的弧度,黝黑的双眸中闪烁着愉悦的精光。他缓缓开口:“你喜欢就好。”声音不骄不躁,温润如玉,清泠若珠。
乐辰暗道:好一个美男子!
且不说那纯黑的眼眸,凌然的气质,单就他给她的感觉,就与其他人不一样。
在她看来,烛照和幽荧都是极端。
因为一个腾蛇,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一个,从此纵情声色,放纵自己。另一个,整日唉声叹气,枯坐幽篁。最后,两人命定的缘分,却生生错过,太可惜了,着实令人叹惋。
其实,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插进了一个腾蛇,可关键是烛照并不爱腾蛇,所有的事都是腾蛇一手策划的,与烛照无关,他亦是受害者。
如果当初,幽荧没有钻进牛角尖,离开烛照,而是选择原谅,两人定然不会走到决裂的那一步。
若是当年,在事情发生的时候,烛照锲而不舍,努力祈求幽荧的谅解,而不是因为怯弱退缩,最后他和幽荧也不会劳燕分飞。
一切的后果,都是两个人共同造就的。
每每忆及此,乐辰都不禁感慨万千,世间的缘分,本就来之不易,为何不珍惜,以至于错过,从而抱憾终身。
人啊,一直都是旁观者清。对于烛照和幽荧,她看得清楚明白,但涉及自己,却没有那么理智。
若非如此,她和寻烨早已好事成双,恩爱白头。
定了定心,乐辰把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望着面前的男子,不如烛照温暖,不若青龙清冷,不似白虎热情,却让她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丝怜悯和心疼。
对!就是心疼,她心疼他,不知原因,没有缘由。仿佛两人相识已久,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乐辰微愣,为自己的错觉而感到困惑。那边,幽荧和应龙已对饮数杯。
今日的幽荧似乎格外开心,连着几杯酒水下肚,双颊微红,如同傍晚时天际的火烧云。即便如此,她还是拿起酒壶,想再倒一杯。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幽荧,你醉了。”
抬起头,微醺的姿容,醉眼朦胧,连声音都有些喑哑,她道:“青龙和朱雀即将大婚,我心里高兴,你别拦着我。”说着,伸手欲拂开对方的大掌。
哪知,应龙的手宽厚有力,她怎么努力,都摆脱不掉,心里难免生出些许怒气。
见其微怒,应龙轻叹一声,居然站起来,走到对面,抱起了幽荧,温柔地说:“幽荧,其实我……”
他用自己的行动,表达了对幽荧的情意。
应龙爱幽荧,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从几百万年前,那惊鸿一瞥,幽荧绝代的风姿、高贵的气质就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里,从此挥之不去。
本来,她的身边有烛照,那个风华无双的男子。他只想默默守护她不求回报。
想不到,烛照自毁长城,惹下风流韵事,令幽荧伤心,主动离去。
这才让他有机可乘。
不过幽荧对烛照用情太深,这么多年了,都没能忘记他。
近来,朱雀有孕,终于决定和青龙大婚,好事成双。大家都为他们俩高兴。
幽荧每每念叨,兴奋之余,不免伤感。
原本,十大神兽中,第一对成婚的应该是她和烛照。可惜,后来发生了太多的变故。
“幽荧……”应龙含含糊糊地道。将小几上的东西一扫而光,他揽着她的纤腰,一个翻转,两人倒在了小几上,他上她下。
此时,幽荧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忽觉背后一阵冰凉,她皱了皱眉,抬眸注视欺压在自己身上的男子。俊眉清华,分明就是那个她等待了许久的人。
月色朦胧,月下光景撩人。
纵然经历过男女之事,乐辰仍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她从未想过,在烛照、幽荧和腾蛇的错乱关系中,还有一个应龙,而应龙和幽荧居然、居然……
如此看来,腾蛇命人散播的应龙和幽荧的事,应当是确有其事,她没有冤枉两人。
“烛照……”幽荧抱紧身上的男子,情不自禁地呢喃。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幽荧生性高傲。在亲眼目睹了腾蛇和烛照上床后,她的自尊和骄傲受到严重的打击,绝对不会再接受他。
所以,他趁虚而入。不管别人怎么说,他爱幽荧,有这一点就够了。
幽荧,岁月漫长,既然你无法和他再续前缘,何不回头看看我。
幽荧,我知道你喜欢孩子,那么我就给你一个孩子。
幽荧,我爱你。
……
月影重重,太阴神殿内春光无限。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结束,应龙抱着昏睡过去的幽荧走进内室。
乐辰很纠结,到底是跟还是不跟。
踯躅半晌,她终是抬起脚步,走了进去。不知怎的,她想看看,幽荧醒来后的反应,是否会恨?是否会怨?
后续的情形几乎超出了她的想象。
当晨曦骤将大地,洒下第一缕光辉,明亮的光照进内室,幽荧睁开双眼,只觉浑身上下疲惫不堪。
动了动酸疼的身子,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嘶!好疼。”微微偏头望去,这一看吓得她差点儿魂飞魄散,应龙竟然躺在了她的身边。
许是她的动静太大,应龙幽幽转醒。望着满脸惊慌失措的女子,顿时心里一痛。直起身,他抬手欲摸摸她的脸颊,却被无情地躲开。
尴尬地收回手,他轻声唤道:“幽荧……”
“住口!不许叫我的名字!”幽荧怒吼,抓紧锦被挡住自己的身体,以免春光外现。“应龙,亏我把你当朋友,可你呢?你对我做了什么?”
应龙眸光一暗,神色寂寥,低声道:“对不起,幽荧,我愿意负责。”
“负责?”幽荧勾起唇,冷冷一笑,目光森然幽冷。”你算什么东西,居然口出狂言对本座负责!应龙,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素日的幽荧或许冷漠了一些,但为人还是十分温婉,今日居然说出这些伤人的狠话,可见是气得很了。
应龙知道自己错了,不该一时冲动,冒犯了幽荧。垂下头,他的眼神幽幽回荡起昨夜发生的事情,眸光蓦地一定,似是下了某种决心。
抬起头,他直视幽荧,一字一句地缓缓道:“幽荧,我知道你是尊贵的主神,而我不过是低下的上神。但是。”
他猛然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上,神色认真,仿佛陷入了执拗。”但是我爱你的心不输给任何一个人。现在,我不是以你下属的身份待在这里,而是以一个深爱着你的男人的身份。”
他声音落下,掷地有声!
此刻,这里不是主神和上神,只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