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看着手里刚刚绣好的荷包,乐辰轻轻地笑了。
苏清兀进来时,正巧望见这一幕,心里一软,走到了她的身旁坐下。
“清兀,给你。”乐辰欢喜地把荷包递到他的面前。
苏清兀浅浅一笑,似乎早已猜到会如此。垂下头一个明黄色底面的荷包猝不及防地映入他黑白分明的双眸。
荷包用的是上好的天蚕丝绸缎,选用皇帝专用的明黄色。上面绣的一双龙凤精致华美,栩栩如生。它们交相缠绕,不分彼此。
接过荷包,他自然而然地将其挂在了腰间。
乐辰浅淡笑笑,倚在了他的怀中:“清兀,你该立后了。”闭上眼睛,她不敢去看他的表情,自顾自地说。
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苏清兀听罢怔仲良久,半晌才缓过神,狐疑地问:“珂儿,你说什么?”
乐辰身子一僵,连脚趾头都忍不住绷紧。握住拳头,她深吸几口气,胸口闷闷的,好似被什么东西压着喘不过气来。
可是,浑身微颤的她,仍然面带笑容,坚持着说出了那句话:“清兀,你该立后了。”
“呵呵!珂儿这是在怨朕没能给你一个婚礼吗?”苏清兀揽着她,能清楚地感知她的纠结和为难。听此没想太多,以为是她想要一个名分。
名分,这东西他向来不怎么看重,他相信他心爱的女子也一样。只是在这世间,名分对于女子何其重要。
历代帝王的后宫之争,臣子们的后宅之乱,皆是为着一个名分。
是他的疏忽,忘记了自己的爱人,其实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子。
轻轻吻了吻乐辰的额头,苏清兀柔声道:“珂儿,今年年底,我一定给你一个名分。可是现在还不行,前几日黄河泛滥成灾,我拨了一大笔银子过去,所以国库银钱有些紧张。”
他尽可能地解释给她听,自己不是不想给她一个名分,只是眼下情况特殊,时事不允许罢了。
不知怎的,乐辰听到他的话,心里腾升起一阵欣喜。从温暖的怀抱里慢慢退出来,她望着他,脸上带笑美目含泪,樱唇蠕动了几下,终是沉默无言。
瞧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苏清兀心下狐疑。轻轻抚摸她的双颊,他轻笑着调侃道:“怎么?珂儿还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的?”
他的双眸清澈见底,洋溢着点点光芒,仿佛夜空中的星星。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倒映着的是她的凤眸、她的梨涡。
不必多说什么,光是看他此刻望着自己的含情脉脉的眼神,她的心就好像被幸福填满了一般,充实美好。
“清兀,你听我说。如今西晋情势不妙,你日夜操劳,我却不能为你排忧解难。我想过了,你快到而立之年了,后宫却无一后一妃,只有我这个妹妹。”
轻嗤一声,她脸上露出一抹似自嘲、似无奈的笑:“可我是你的妹妹啊,这一生我都只能是你的妹妹。我们之间,能够公诸于世的只能是这一层关系。虽然我心里清楚你爱我,想娶的也是我。”
听着她似乎没头没脑的话,苏清兀蹙了蹙眉,感觉到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静静地看着她,他认真地聆听着没有开口打断。
握住了苏清兀厚实的大掌,乐辰无视他疑惑的目光,继续道:“清兀,你说过如果有一天你娶妻了,那个人一定是我。可是其实你的心里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忆起某些流言蜚语,她终是不忍再看他澄澈而纯粹的眼睛垂下头,望着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宽厚的大掌,包裹着她娇小的柔夷,温暖、安全,令人贪恋。
她生性淡漠,对于这种事向来是置之不理的。涉及到他的,她便做不到泰然处之。
“所以,清兀,你立一个皇后吧。即便你娶了别的女人,我也不会怪你,不会离开你的!”终于,她说出了那句在心里排练了很久的话。
这句话,犹如一块大石头,压在她的心底。今日说出来,她觉着轻松不少。心底深处,却开始苦苦挣扎。
苏清兀一听,沉默不语。黝黑的眼神,停在她的脸上意味不明。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也只能是我的。”
“好,我是你的了,清兀,我是你的,你也永远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哥哥,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好不好?”
“珂儿何出此言,我们现在就在一起,以后也不会分开的。这一生一世,你都不能离开我,听到了吗?”
“听到了。”
“今生我只爱你一人,如果有一天我娶妻了,那个人必定是你。我发誓,此生此世只你一人,天地为证,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往昔床榻间恩爱缠绵的话,犹在耳边。话里话外,无一不再昭示着他的深情和霸道,为何她还要这样说。
难道,她把那些话当做了恋人之间的调情,不相信他能够说到做到吗?
愕然而惊诧地望着她,他眼底满是不解和受伤:“珂儿,你到底怎么了?”
自从护国寺祈福回来,她就开始对他若即若离。两颗心越来越远。
有些事,她不说他也能感觉出来。
私下里,他曾经派人去过护国寺,调查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得到的信息没有任何差错。只除了她冒雪连夜返回皇宫。
山路艰险,又逢雪夜,他早已嘱咐她不必赶回,可她偏偏回来了。
直至今日,他仍然无法忘记,当返回坤宁宫的那一刻,她筋疲力尽地瘫软在他的怀里。目光悲戚痛苦,眼底是化不开的浓愁。就像屋外厚厚的积雪,任凭太阳多么温热,也无法融化一般。
从那以后,她时常噩梦连连。在梦里,不知她见到了什么,非常伤心,总是哭泣落泪。
说来奇怪,她做梦的时候,无论多么悲伤恐惧,都没有醒来。有几次,他试图叫醒她,亦没有成功。
仿佛陷入了一个泥潭,她出不去,他进不来。
后来他曾佯装无意地说起她做梦之事,想套出些许信息。哪知她听到后,面色发白,不肯多言。一个人待在宫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每每望着她落寞而孤寂的单薄身影,他都心痛不已。
本以为自己刻意忽略,一切就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全部照常进行。可是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纵然他是一国之君,天下的主宰,很多事仍由不得自己。
乐辰用力地眨眼睛,欲将满眶热泪逼回去。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清兀。”她凄凉一笑,万分艰难地说:“如果,如果国师他说得都是真的,我真的是灾星,西晋所有的祸乱都是因我而起,你会怎样?”
“珂儿,你、你在说什么?”苏清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不!他不相信!不相信眼前这个温婉的女子,会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吸了吸鼻子,乐辰的语调带着浓重的鼻音:“不管你相不相信,这都是真的。清兀,我想去护国寺带发修行,弥补自己犯下的罪孽。临走之前,我想看到你娶妻生子,有别人陪着你,你就不会孤独。”
苏清兀冷冷一笑,开口的话如同锐利的冰刀,一点一点刺进乐辰的心脏:“珂儿,你忘了吗?我发过誓,此生此世只你一人!现在你把我推给别的女人,是要我悔弃承诺,死于非命吗?”
现在的他,仿佛一只濒临崩溃的狮子,双目通红眼神凶狠残暴,不复往日的温润柔情。
“你就这么想我死吗?啊?”他恨,他生气。
他是她的男人,是她此生的依靠,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保护她。哪怕是天塌下来,他也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为她挡着。
可是她都做了些什么,就因为那个可笑的预言推开了他,还擅自做主安排自己的未来。
笑话!这辈子她都不可以离开他。生,她是他人,死,她是他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