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家一直提心吊胆的,就怕雷风扬知道柳冬青被打,来问他这件事。
一个是雷家堡的主子爷,一个是雷家堡的当家主母,哪一个他可都不想得罪。
王管家心里还存有一些侥幸,心想也许等雷堡主回来,柳冬青身上的伤已好了个八九不离十。以柳冬青的为人,她肯定不会向堡主提这件事,别人也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会跑去向堡主多这个嘴。这件事除了柳冬青平白受了些皮肉之苦,最后肯定也就不了了之。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谁能想到雷风扬竟提前回了雷家堡,而且一回来就跑去了柳冬青家里。
这下子,这件事想瞒也瞒不住了,那他到底是实话实说呢,还是隐去真相,含糊过去?
“怎么?你身为雷家堡的管家,对柳冬青在堡里被打之事竟然不知吗?!”见王管家迟迟没有说话,雷风扬的语气有些严厉。
王管家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心一横,决定实话实说。这件事也实在是夫人做的过份了些,如果那天不是有人来搭救,估计柳冬青的小命也要不保!
于是,就自己所知道的,王管家一字不差的,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都说给了雷风扬听。说完后,王管家偷偷抬眼瞄了一眼雷风扬,果然看到雷风扬的脸阴得能滴出水来,活脱脱一场暴风雨的前兆。
王管家正心里暗自忐忑,却觉得眼前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再抬眼去看,刚才还坐在那里的雷风扬已不见了踪影。
“定是去找花夫人了”,王管家心里想道,不由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想想这是主子夫妻之间的事,自己一介下人,也不方便跟过去管这档子闲事,还是哪凉快哪待着,去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应对夫人的责怪吧。
花如月正坐在自己房里吃早饭,房门被忽的一下踢开了。踢门的力量太大,两扇门撞到墙上,又各自反弹回去,吱咯作响。
屋里的人都被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来者的脸色后,那些丫环仆人向他行了一个礼后便都匆匆逃开。
“二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早饭吃了吗?我让彩娟去拿一双筷子来。”花如月装做没事人一样,脸上堆着笑,极亲昵地对雷风扬说道。
雷风扬阴沉着一张脸,走上前几步,长臂一挥,桌子便被掀成了底朝天,桌上那些碗碟不可避免的掉了下来,噼噼啪啪碎了一地。
房门外静候的人都被吓得浑身哆嗦:看样子,今天是要起一场大风暴!
“二师兄,你这是为何?!”花如月故做不解道。
“为何要对柳冬青下毒手?”
“对柳冬青下毒手?二师兄这话从何说起?”
“不要对我说柳冬青不是你下令打的。”
“二师兄,昨儿个是我下令打了柳冬青,可那是事出有因。”
“事出有因?就因为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闯入了雷家堡?”
“二师兄,这难道还不够吗?那柳冬青的儿子,私自闯入雷家堡,作为一个下人的孩子,又打伤武儿,这就是以下犯上的罪。我若不加严惩,传扬出去,定会说我们雷家堡治家不严,有令不行,有禁不止,长此下去,岂不是败了咱雷家堡的风气,也坏了咱雷家堡的名声?二师兄,咱雷家堡虽说来青州不久,可也算得上是青州的大户,凡事都要有个规矩,否则,我们以后还如何在这青州城立足?”
“师妹倒还真是有劳了,处处为雷家着想。不过,我怎么听说武儿不是被那孩子打伤的,反倒是武儿伤了别人?”
“师兄,他们输了理,又不想被惩,自然是要百般为自己辩解,二师兄岂能听信他们的一家之言?”
雷风扬狠狠地盯着花如月,“师妹,不经意间,师妹不仅狠毒依旧,嘴巴更是能言善辩,看来还是师兄我低估了你。”
“二师兄说话怎地如此不公?我只是在尽我当家主母的职责,何来狠毒一说?刚才的一番话也句句发自肺腑,又哪里是能言善辩了?”
“当家主母?”雷风扬嘲讽地一笑,“师妹,看来对这一位置,你一直是念念不忘啊。可是你忘了师妹,早在你进雷家门之时,我就在师傅面前说过,我可以保你一世衣食无忧,但雷家当家主母这一位置,你一辈子都不要嚣想。我允你管着雷家,只是希望你尽着本份,安分守已的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可是你却是越来越张狂,处处以雷家的当家主母自居,在堡里施些见不得光的诡计,打压别人,抬高自己。”
“二师兄,自从嫁于你后,我处处为你着想,为雷家着想,说话做事从来都是光明磊落,师兄你却说我施些见不得光的诡计,这话太过偏允!”
“太过偏允?师妹,你做过的那些事,是不是要让师兄我一一道来啊?”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身正?师妹,我且问你,净衣房的钱主事做的好好的,为何在柳冬青去后突然换上了那个赵氏?”
“钱氏管理松散,净衣房懒散成风,我换下她有何不对?”
“净衣房洗好的衣物,一向由各房的丫环下人自行取走,可那天媚香的衣物为何由柳冬青前去相送?”
“听说是香妹妹的衣物过于贵重,赵主事怕放久了会有破损,所以才安排了柳冬青去送。”
“媚香那里一向都有丫环在外值守,可那天院子里却空无一人,师妹,请问这是何故呢?”
“那是香妹妹院子里的事,我哪里会知道?二师兄若是觉得那院里的下人有些懒散,我自会遣人管教,但这要征得香妹妹的同意。”
“我的好师妹,你果然是光明磊落啊。那师兄我再问你,前年媚香怀孕三个月,好好的却突然小产,又是为何?”
花如月的脸微微有些变白,“师兄,香妹妹身怀有孕后,我虽不喜,但她到底怀的是师兄你的骨肉,所以允她请了专人呵护。无奈香妹妹她命里无子,万般小心还是小产,这事怎能怪到我的头上。”
“除了你,几年来,其他侍妾均无所出,这又是何故?”
“命里有无子嗣,都是天意,岂是我能改变?”
“哈哈哈!”雷风扬突然放声大笑,只笑得听到的人毛骨悚然。
笑声突然嘎然而止,雷风扬欺身上前,盯着花如月的脸,“师妹,你果然能言善辩,一番话将自己洗涮得干干净净。可是师妹你忘了,你二师兄我并不是傻子,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买通照顾媚香的人,用药让媚香小产,又买通了厨房的人,在她们几个人的饭菜里用药让她们不能怀有子嗣。”
“我之所以任由你这么做下去,不是我看不透你那点小心计,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想有她们生的孩子,武儿已是一个例外,我岂能再任由你们生下我的孩子?”
“师妹,你以前怎样胡闹我都不管不问,那是因为你的做法也正合了我的心意,可是你现在又将手伸向了柳冬青,我岂能再任由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加害于她?”
“二师兄,柳冬青她只是一个下人,她不是你心里念念不忘的那个人,你为何还要处处维护她?!”
“她是或不是,我心里自然明白,犯不着由你来多嘴。”
“既然师兄如此在意她,为何还要去伤害她?师兄心里不是恨她的吗?!”
雷风扬脸色突变,“花如月,你听好本堡主的话,本堡主是恨她,可是这恨也只能由本堡主来恨,对她做些什么也只能经由本堡主的手,其他任何人,本堡主都不允许动她哪怕一根头发!这次本堡主念你我师兄妹一场,姑且放过你,若胆敢再有下次,本堡主定不轻饶。本堡主的手段想来你也应该知道,到时候,你可别怪本堡主无情。”
“二师兄,我对你一往情深,嫁于你后又严明持家,二师兄,你怎么能如此对我?!”听闻雷风扬的话,花如月被气得浑身直哆嗦。
“一往情深?”雷风扬轻蔑地一笑,“你设计爬上我的床,到底是爱慕师兄我本人还是爱慕师兄我的钱财,我的好师妹,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哼!”
雷风扬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房门外,李子轩一脸苍白地站在那里,雷风扬看了他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雷风扬刚走不久,李子轩听到房间里传来清脆的啪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摔碎了。
李子轩脸色惨白的站在那里,眼神空洞,人就如入定般一动不动。许久,屋里又是一个清脆的响声,将李子轩惊醒。
李子轩转过头,木然地看向那道响声的来源地,脸上渐露出痛苦之色。他紧紧闭上了眼,再睁开的时候,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腿要离开。可是那抬起的脚,却迟迟不肯落下,停顿在了那里。
多年的感情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李子轩收回了要离开的脚步,转过身,拖着有些沉重的双腿走了过去,刚刚踏进门槛,便听到花如月刺耳的一声尖叫,“滚出去!”
“师妹。”
花如月回头,脸上是一片来不及掩去的狰狞之色。李子轩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这还是自己记忆中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师妹吗?
花如月看到是李子轩,略略有些吃惊,脸上却是很快换上一抹凄然之色,“大师兄。”
“师妹,刚才风扬说的,可都是真的?”
李子轩两岁的时候便被送至钟南山拜银矶老人为师,在他十岁的时候,六岁的雷风扬上了山,次年,五岁的花如月也到了师傅的身边。
李子轩生性冷漠,极少言语,却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伶牙利齿又极活泼的师妹花如月。只是,这份喜爱被他埋在了心里,因为他心里明白,师妹心里喜欢着的是他的师弟雷风扬。
她喜欢跟着雷风扬漫山遍野的疯跑,喜欢缠着雷风扬陪她一起练武。从小到大,她的目光都是紧紧追着雷风扬,极少在他的身上逗留。
李子轩心里很清楚花如月的心不在他的身上,所以,他的这份爱,一埋就是十几年,直到他听闻花如月与雷风扬成了亲。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李子轩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窗外那一轮明月,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那以后,他再没有见过雷风扬和花如月一面,连他们的消息,他也刻意回避,直到他实在无法忍受思念之苦的那一天。
他贸然的来到了这里,却又不敢前去相见,在青州城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那天他在雷家堡外徘徊的时候,发现了柳冬青家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他跳了上去,借着繁茂的枝叶掩饰着自己,希望能从那里遥望到花如月的影子。
这一待,就从白天待到了晚上,他仍然傻傻地蹲在树上,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更靠近他念念不忘的师妹。
哪成想,连日的奔波,衣食不周,再加上夜里寒气侵袭,他突然生了病,头一晕,竟然从树上掉了下来。
是柳冬青救了他。
后来,他找借口留了下来,默默地守在雷家堡的外围,从柳冬青和韩大娘的嘴里探听一些只言片语的消息。
李子轩万万没有想到,他和花如月久违重逢的第一幕竟然是因为柳冬青被打。他还没有从柳冬青挨打的场面中回过神来,却又从雷风扬的口中听到了那些话语。
花如月一直就是他心中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善良活泼,天真无邪。他早已把她放到了自己精心构筑的高台上,可现在,这座高台却因为他听到的一些话要坍塌了,这让他如何能够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