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之后的黑龙江
那里的江岸像两家世仇
早已互相对峙,
那里的波浪一个逐一个
没有停过争执。
轰隆的雷声
滚过决定命运的分水岭。
突然间沉静,
从高处射下清朗的光明。
从乌云后透出的光亮,
把虹光一道
张挂在平静了的江上,
像七色彩桥。
都发亮了——周围的一切,
草甸和小山,
像朋友似的向水边会合
那两条江岸。
松花江之黄昏
我们遍历过多少、多少
人迹罕到的艰途小道,
不是昨天我还在三姓
听到伏尔加的朗诵声?
黄昏时光在松花江上
唱俄国“卡秋莎”歌的姑娘
不是昨天还欢欣人的灵魂
现在却使人一刻不能安心?……
这晚我们住更远的地方,
丘陵之上燃烧着夕阳,
满洲人用破碎的字眼
为了一切、一切,向我们感谢。
哈尔滨即景
船夫
他倚仗什么生活,终日流浪?——
无论英勇、伟绩、冒险都不倚仗,
他的生活像只小船,没有桨,
随着松花江上的波澜流荡。
洋车
它什么都载运,它的车轮
日日夜夜在路上奔腾。
有一天人们会把洋车也载去,
一劳永逸地走上送葬的路程。
寄生树
寄生树在一株老杨树上开花……
人们像做礼拜似的低语私话,
议论纷纷,说:“这是爱情!”
又有人说:“不,这是阴谋的婚姻!”
兵士墓畔
在绿色的斜坡之上,
在倒垂的杨柳之旁,
在远离老家的地方,
在狭窄的兄弟墓里,
把两个战士埋葬,
两个伙伴往地里卧躺。
冷冷清清两个兵——
没有娶妻,还很年轻——
就在中国泥土里长眠。
爱抚似的风片
来自黑龙江畔的原野,
暗中在他们头上喧闹。
风片听见他们的声音,
于是就在黎明的时分,
给他们带来顺风歌唱:
黑龙江畔家乡地方,
老家里对兵士的记忆
仍旧抱持得非常恳切。
秋天的鸟雀们
喧噪的一大群,
在杨柳上头赶路程:
到遥远的地方
他们快乐的一长列
飞到这里来休息。
一个偶然的过路人,
也在这里站停,
把稞麦撒在地上,
后来就在坟墓之上,
也像在亲爱的家乡一样,
长起麦穗随风摇晃。
墓中长眠着英雄们,
有时在他们的墓上,
有鸟鸢静静地飞翔,
孤零零的垂杨
默默地保持着
他们深深的安详。
瓷花瓶
一个年轻的中国女人,
走出来向你欢迎,
她像等候了许久许久,
把坦克轻轻擦摩。
她没有拿出面包和盐,
(这里没有面包已经多年),
却拿出一只瓷质花瓶——
奴役中所保全的一切——
上面画着龙形。
你把花瓶退给了她,
战士在军中用不着它,
但灵魂立刻温暖起来,
你的心也开始轻快。
你离开中国乡村的时候,
你不会忘记——也许永久。
从捷克到中国,俄罗斯人
各处各地最受欢迎。
梅琳
你今天给我指明,
那是深闺的窗棂,
她又将倚着窗门,
等候着她的爱人。
大家都问她一声:
你好,可爱的梅琳。
你好,可爱的梅琳!……
在窗后突然产生
一支古箫的低音。
这声音刹时下沉,
然后又赞美爱情,
像谷底溪声铮铮
梅琳奏起的箫声,
啊,多美丽的箫声!……
姑娘吹给我们听,
怎样出走,她爱人
披着午夜的星星
跟着朱德的民军,
世上有许多原因
哀伤哭泣像梅琳,
深爱坚信像梅琳……
你今天给我指明,
那是深闺的窗棂
我要来向她说明:
她已经不用久等
就将回来,她爱人,
就来,哀伤的梅琳,
看你,美丽的梅琳!……
原载《苏联文艺》第25期,1946年12月
署名:林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