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这个标题,大凡仪陇人可能都会骂我对双盘文过饰非。因为在人们的眼里,这个距仪陇老县城金城镇仅有六公里、车程不到十分钟的小乡镇,除了农家院前屋后有着几株桃花、梨花或李花外,剩下的可能就是山间田垄里的那些漫无目的地开着的野菊花了,何来“鲜花”盛开呢?
我这样说当然有我的理由。这个生长在山腰上的乡镇,向下看,是陡峭的山壁,向上看,是高高的山峰,如果不是仪(陇)北(碚)公路穿乡而过,用穷山恶水来形容它都不会过分。但就是人们认为这个很难见到朵朵花儿开的地方,它的十个村却都有着花的名字:梨花、桂花、荷花、火花、红花、百花……俨然一副村村争奇斗艳、社社百媚千娇的样子。20世纪90年代,我做记者时,曾在这里写过一篇乡领导的人物通讯,那标题就是:某某某,浇得“十花”开不败。至今记得,所以一想到双盘,就想到了“鲜花”盛开。
名字虽然弄得清香扑鼻,但客观的现实是这里实在是说得上艰苦。自1950年有乡建制以来至现在,这里都没有场镇,没有集市,学校在远离公路的山湾里,琅琅的书声在山的围困中显得那么孱弱,不经意的过路人自难发现它的踪影。只有公路旁的粮站与乡政府,在默默地坚守着一级组织机构的存在。老百姓要交易农副产品,购买生产、生活资料,大抵都去了不远的金城镇,如果没有诉求,或盖章、办事,自然是不会光顾这里的。这样一来,乡政府就更像一个人口不多但房子多的农村大院落了。
尽管如此,双盘留给大多数仪陇人的印象却是亲切的。当县城还在金城镇的时候,仪陇人从外地回来,当车轮滚过双盘乡政府的那段路面时,心里就不由得生出一种久违的滚烫:终于到家了!而当仪陇人出发去外地途经此地时,心里就会冒出丝丝不舍:今朝离别后,何日君又回?大把大把的乡愁此刻便偷偷从车窗里溜出来,铺向双盘的土地。
但长年生活在这里的双盘人肯定不会如此多愁善感,山的陡峭,坡的悠长,土地的贫瘠,物产的匮乏,从困难的那一面坚定了他们要穷则思变的信心。比如火花,高旱山村一个,曾几何时,别说种水稻,连喝的水与洗脸的水都成问题,他们不怨天,不尤人,掘井求水,红层找水,做蓄水池,修山平塘,终于修通了连接家家户户的程控自来水,并在21世纪初成为南充抗旱的典型;比如梨花,原本就是个名号,但经过奋斗,真的就栽出了大片大片的梨树,并蔚成产业。就连在大山里最盛产的石头,也被他们开发出来,仪北公路上十数公里的堡坎石、片石、路沿石,都是他们光着膀子从大山深处抬出来的。需要强调的是,我唠唠叨叨地说的这些,并不是我的杜撰,而是我当记者时的职业记忆。骄傲地说,之于双盘,我还是在省市的一些报刊上挣了不多也不少的“豆腐块”稿费的。就连我十年记者生涯中唯一的一篇中国好新闻奖,都来自于双盘这个地方。
那是1995年,一个叫陈太菊的四川打工妹,从深圳坐飞机回川时,不慎将装有数万元血汗钱的提箱和一位企业家的提箱提错,西南航空闻讯此事,立即发动机务人员与旅客捐助打工妹,募得数万元之多。戏剧性的是,企业家回家后,发现箱子提错,当即前往西航寻找失主。陈太菊感叹世上就是好人多,将西航募捐的钱用来捐助希望工程,几经周折,这笔饱含爱心的钱落地到了双盘小学。受《四川日报》的委托,我冒着纷飞的大雪前往双盘小学和受益儿童家里采访,写出了连续报道《风雪中,一串串爱的音符……》,并获年度大奖。我认为是“鲜花”盛开的双盘,也让我在业务上“鲜花”盛开了一把。仅此,让我久久流连。
曾有人问我,你对双盘如此情深意长,可知斯地为什么名叫双盘?没想到这一问还真触及到了我知识的盲点,于是借采访之机询问乡党,皆说双盘背后的山上有两块巨石高耸,形如两扇巨大的磨盘,隋唐时期,曾建有规模宏大的庙宇,名字就叫双盘庙。庙有联云:
三堆石,石堆三凤;
双盘庙,庙盘双龙。
此联将与双盘遥遥相望的金城镇三堆石风光妙联在一起,联语间勾画出一处造化神秀的风景,让双龙与三凤互衬了彼此的秀色。
两扇“磨盘”之其中一石四面陡峭,石顶却是平的,上有八个形如碗状的石洞,一说是八仙过海中的八仙曾在此聚过餐,也有一说这是客家人的祖先在这里生过火,造过饭,因为客家人年、节、庆典、迎、送、嫁娶、待客,富家多以八大碗宴请,集中了扒、焖、酱、烧、炖、炒、蒸、熘等烹饪手法,所以俗称“八大碗”。我听后兴趣盎然,于是艰辛地去爬了一回,真如所言,巨石幕天席地,其状宛若圆桌。逝水流年,沧桑巨变,“磨盘”雄姿不改,八碗风韵犹存,长存天地,栩栩如生,只是古人故事早已杳若黄鹤,饭菜也只成为想象中的素材了。
好吃不成,索性观景,望沟壑苍翠,青峰如画,双盘尽收眼底。时代的步伐中,红砖碧瓦鳞次栉比,可以管窥今日百姓的富足生活。时值春色正浓,大片大片的春花浩浩荡荡地开遍了山野,俨然已是金城镇的后花园。我知道,我记忆中的“十花”已在前些年的区划规范中被改成了双盘庙、回龙桥、高石坎、金鸡桥、立石子、蒲家祠、罗盘石、冉家沟、洞崖湾、花园沟之类的新名,但我依然希望这里常年“鲜花”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