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考的事情很快就结束了。
周墨桐估的分数，直接便超过了学校估计的文科一本线，而周墨桐他老爸希望他考的小语种外语专业，基本上都是一本的成绩，二本的专业。班主任杜老师自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毕竟升学的一本率，也是关乎到老师本身的奖金的，所以自然不会轻易同意。
为了这个，他老爸还特意跑去学校一趟，据说在办公室跟杜老师大谈特谈这个专业的招生现状、就业形势，勾画了一幅美妙的前景蓝图，周围一个想来和老师商量报考事情的学生和家长旁听到这番言论，都不禁为之所动，于是那一届有很多人都报考了小语种。
这些光荣事迹是周墨桐事后听老爸说的。
因为他没有管报考的事情，也没有管如何说服老师，他把这件事全权交给老爸，当然最后是在老爸的“紧密监视”下，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复印志愿表里老爸写好的，填进正式的表格里。
顺便哪个字写得不清楚，哪个要是不小心写错了，都还受到老爸的斥责。
剩下的事情，就是等待。出成绩什么的，恐怕也不会太远，周墨桐整天玩着游戏，不问世事，其实心里仍然忐忑着。
他都不知道那些专业是什么含义，将来是怎样的课程，他有没有那种语言天分，会不会对那些东西感兴趣，外语专业普遍很苦，他是否有充足的时间做自己的爱好……这一切的一切，他浑然不知，只是玩着游戏逃避，远远逃避。
老爸告诉他这样填完之后，基本就是会去大连外国语学院，于是周墨桐只是用心祈祷着，也许凌若萱会按照当时的想法，阴差阳错地考去大连理工。
他整理了旧书和做过的成堆考卷，没有用的都卖了废纸。同学在网上戏谑说：这三年用一麻袋的钱，换了一麻袋的书，最后都卖了破烂，却发现卖的钱买不起一只麻袋。
周墨桐几乎是旁观般地看着凌若萱的考后抑郁，看她有点吓人地在自己留言板说着：“不能活就都一起去死吧，这三年我也没觉得这么绝望过，死了就都解脱了真的……别再折磨我了，你们谁心里能比我更难受呢？”
然后看她在那里写了自己大老远跑去鞍山体检，参加军校的体检招生，为自己的梦想，为那个前途奔波。他觉得自愧不如。可是他终究不过是个井底之蛙，失去了她仿佛就再无梦想了似的。
“又下雨了，总是下雨，好像走到哪，乌云就跟到哪，天也替我委屈吗……讨厌这种未知的未来，我想去第四军医，啊……保佑我去第四军医吧。”
最终还是差那么一点，没能通过体检和面试，在自己的留言板抱怨着体制的不公：“凭什么男生去军校那么容易，女生去就那么难？为什么我是个女生，真讨厌！”
听说她还为了军校体检做了近视手术，术后这一个月都不能运动，不能沾水，也不能长时间用眼，总之听着就觉得很遭罪。
结果还是没能得愿以偿考到她想去的第四军医，体检虽然合格了，但分数没有达到女生录取的标准，周墨桐也只好为她感觉不公，明明现在就业招聘都强调反性别歧视了，招生却还这么区别对待。
周墨桐笑着问她：你现在怎么都写留言板了，连说说都不写，骗访问量啊？
她回答说：嗯，有心的人都能看见，剩下也不需要看见了。
毕业之后周墨桐也在金暮焱的介绍下，认识了他一直说的那个帮他走出阴影的小学妹，据说他俩还互相认了“丫鬟”和“少爷”，总之金暮焱说她是个特别神奇的孩子。
于是也回了趟一中北校，因为高一、高二的学生还没有放假，就像去年他们看见那些高三学长的空教室的时候一样。去请金暮焱的那个学妹吃了次饭，在学校旁边的火锅店，虽然只吃了最简单的炒饭，倒也让他想起曾经在这里，小人李步文单独请他吃火锅，顺便回到学校看看，下次回校的时候，恐怕就是接录取通知书了吧，然后一切尘埃落定。
见了面倒觉得金暮焱会这样喜欢她——姑且是他这样猜测吧——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女生的乖巧和十足的学妹感吧。因此无论怎样自卑，好像在她面前都不会生出那样的感觉来，难得地能放松做自己。
当然，这次去见面的主要目的，是要把报考书给她，反正他留着并没有什么用，其实从最开始他也没看过几眼这报考书，只知道上面密密麻麻的学校、专业和前几年的录取分数，光是第一眼看就让人觉得头大。
所以，不敢开口去问凌若萱去向的他，看着类目众多的大学，更是不由觉得像是海底捞针，希望渺茫。
所以全权交给父母去办，也许只是怕自己的哪个决定，最终将曾支撑自己骄傲的一切亲手葬送。
只好这样放任不管，假装这是听天由命。
不过话说回来，能在这届高考结束后，找毕业的学长要报考的书，提前参考高考成绩和各本院校，这学妹也确实是有心。
毕竟只是高一下学期啊，那个时候的他，还对高考毫无感觉，一心惦念着十四班的那个凌若萱呢……
或许说，一直都是这样吧？如果说水瓶座是一直在做梦的孩子，那么他梦的终点，一直都在凌若萱身上。
6月25日，高考出成绩的日子。
而那天周墨桐一直在忙着找旅行社，因为一大早起来就迷迷糊糊地看见有筱玉打来的未接来电，时间就在三分钟前。脑子还没完全清醒，但还是回拨了过去，高考结束放假了这么久，他都渐渐开始相信，真的有很多人毕业之后不会再联系了吧，结果突然在醒来之后看到了她打来的电话。
他迷迷糊糊地应答，筱玉那边颇为不满地说他高考完就没影儿的事，说他是不是不想升管家了啊，非要他肉麻兮兮地叫她一遍“主人、娘娘、尊主大人”才肯罢休，她说明天想去市郊新开的游乐园玩，让他上网订票。
晚上终于把一切搞定妥当，也是周墨桐第一次自己来全权策划出行的事情。
这个时候，筱玉告诉他，出分了。
581.只比他那保守的估分高了两三分，周墨桐心说这高考判卷还真是够狠的，他都那么苛刻地对待估分，还以为出分的时候能高出一块儿来呢。
“仆人，主人考了574！我都不淡定了！”电话那头传来筱玉欣喜若狂的声音。
周墨桐想起之前她愁眉不展，说自己只估了五百三十多分儿的时候，总觉得其实生活真的处处有惊喜。
那时听着她半带啜泣的声音，说着近乎绝望的话，真希望能把他的分数都给她，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是更需要那分数的人吧。
对于他来说，也许那只是一种浪费。
就算估分的结果，是他得了五百三十分，他也不会为此流泪伤心，因为有一只疯狂奔跑的小马驹在那个冰冷的夜里迷失了自己。
他没有想考的学校，没有所谓的目标，所谓的成绩，于是乎，真的像大家自我慰藉时所说的那样，只不过是个数字而已。
——有一艘救生小舟，在寒夜里踉跄地漂流，船上的人看见远处灯塔发出的亮光，拼命地朝着那个方向划啊划啊，想快点靠近希望的彼岸，突然间，灯塔的光熄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