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伤心地回到病房,坐到爷爷的床边,眼泪止也止不住。
我又想起了奶奶当时生病的情形,她每一次艰难的呼吸、无力的话语,历历在目。
一瓶药水输完,爷爷动了动手指,慢慢睁开了眼睛。
“爷爷,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了?”我忙弯下腰,俯过身子,轻声问道。
爷爷缓缓地点了点头,眼睛无神地寻着我的声音望过来,看清楚是我,他张开嘴,像是要说着什么,但面上的呼吸罩却妨碍了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赶紧把呼吸罩摘下,耳朵贴过去,“爷爷,您要说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喊医生,您再等一会儿。”
说着,我转身就要跑出去喊医生,没想到,爷爷竟伸手抓了住我的手腕。
虽然他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但我却仍能感觉到他的那份坚持。
我连忙回过头去,疑惑地看着爷爷。
爷爷定定地看着我,张了张嘴,黯哑虚弱的声音传来,“晴晴,先别走,听爷爷说两句话。”
“好,爷爷,我不走,我听您说。”我坐回到床边,趴在爷爷耳侧轻声安抚他。
爷爷看我回来,这才松开手,缓缓地说:“晴晴,爷爷怕是不行了……”
“爷爷,您别这么说,医生说了没有大碍,您只要好好静养着,不动怒,不操劳,过一阵子就好了。”我急着打断爷爷,不想让他说这么丧气的话,这样会没了斗志。
爷爷微皱起眉头,艰难地摆了摆手,“不要打断我,听我说完,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这一次,恐怕是抗不过去了,如果我有不测,你记得,一定要去找我的遗嘱,我把,我把高家,留给你了,以后,不管是你姐姐,还是钟家、慕家,凡是要伤害我们高家的,你都不要再念旧情,一定要守住高家,能做到吗?”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爷爷跟我说的,竟会是这个。
他这是在交待后事啊。
我刚刚止住的眼泪,一下子又流了下来,我泣不成声地握住爷爷的手,“爷爷,您这是说什么呢?您不会有事的,以后我不会再惹您生气了,你说什么我都听……”。
“你要是真听我的,就答应爷爷,跟李牧订婚,你爸爸身体不好,接不了公司,但高氏集团不能没有男人,否则你们俩姐妹会被人欺负的。李牧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会全心全意地帮你的。”爷爷轻轻抚摸着我的手,小声与我商量。
是啊,在这个社会,不管女人如何强势、如何能干,说到底,却还是男权社会,身后没有男人坐镇,会被多少虎视眈眈的人盯着?
我抬起头,擦了擦眼底蓄满的泪水,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您,我会尽快与李牧订婚,守好高家。”
“好,好,爷爷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爷爷慈祥地看着我,眼角划出一颗眼泪。
我刚要给爷爷擦擦眼泪,这时,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我以为是高晓燕,忙从爷爷身侧坐起来,但没想到,我转回头,看到的却是李牧。
他一脸焦急地走过来,冲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来到爷爷的床边,轻声询问,“爷爷,您怎么样了?”
爷爷看见李牧,笑着点点头,“老毛病了,没事儿,不用担心我,我这把老骨头还没那么快散,我还没看到你跟晴晴订婚呢。”
李牧愣了一下,不确定地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低下头,没有勇气去看李牧的眼睛。
爷爷看看我,又看了看李牧,浅笑着说:“傻小子,晴晴已经同意跟你订婚了,回去选个好日子,等我出院,你们就把订婚宴办了吧。”
一边说着,爷爷一边抓起我的手,轻轻放到了李牧的手心里,“晴晴就交给你了,我知道你不只是单纯的想与高家联姻,你是真的喜欢晴晴,所以我很放心,你会替我和她父母好好照顾她的。”
李牧收紧手掌,将我的小手紧紧握住,坚定地点点头,“爷爷您放心,不管是晴晴,还是高家,我都会义不容辞地守护到底。”
爷爷满意地点点,欣慰地笑了。
我与李牧四目相对,这一刻,我由衷的感谢他。
有什么事是比宽慰一个即将与世长辞的老人,还要重要的事情呢?我经历过生死,目睹过生死,所以,在我心里,任何事,在死亡面前,都是渺小的。
李牧在医院一直陪我到很晚,但是看他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我知道他也实在是忙,劝说了他好几次,才终于让他回去了。
可是,没想到李牧前脚走,高晓燕就回来了。
其实爷爷刚出事,我就给她打了电话,可是她就像钻进了地洞一样,手机一直没有信号,无法接通,我只好给她发了短信息,留了口信,等她手机恢复信号再来医院看爷爷。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
她惊慌地跑进病房,看到爷爷,悲从中来,哭的是惊天地泣鬼神,就来楼层的护士都被她引了来,以为是有病人去世,家属在哭丧呢。
我能看得出来,爷爷病危,高晓燕是真的伤心,毕竟自小她就陪在爷爷身边,父亲常年在国外,爷爷即是爷爷,又像是爸爸,教了她很多商界的事情,所以高晓燕对爷爷,亲情还是浓厚的。
爷爷的眼中,也流露出对高晓燕的心疼,一边虚弱地安慰她不要伤这种徒劳的心,一边叮嘱她好好与我相处,相互扶持守护高家,绝口不提让她全权代理董事长之职。
高晓燕慢慢收住哭声,悲伤迷离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她狐疑地问爷爷,“那以后公司有大事,我跟钟晴,由谁决定?”
爷爷看着她,眼神渐渐清明,“我还没死,你就急着要权吗?”
高晓燕慌了一下,急忙解释,“不是的爷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问这段时间,外面的局势一天一个样,我是担心慕睿轩又搞起什么事端,如果我跟钟晴的处理方法相左,最后应该听谁的?”
我冷笑了一下。
表面上看,她这是来要尚方宝剑的,可实质上,她还是在打探爷爷有意让谁当做高家的继承人。
没想到,经历了一次钟家的遗产之争,如今回到高家,我又要面临一次。
命运,总是惊人的相识。
爷爷听了高晓燕的解释,淡淡地笑了。
就连我都明白的事情,爷爷这种经历过大风大浪、尔虞我诈的人,心里何尝不明白?
“你放心晓燕,我已经拜托了李牧,这段时间让他费点心,给我们高氏当一段时间的免费顾问,如果你跟晴晴遇到难题,相信以他的阅历和能力,会处理得当的。其他的,等我出院再从长计议吧。”
说完,爷爷闭上了眼睛,惨白的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神色。
高晓燕站起身,脸上的悲伤已经不见了,毒辣的眼睛,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嘴唇无声地张启。
我看得出来,她说的是,“走着瞧!”
我没心思理会她的挑衅,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又将灯光调暗,然后坐到沙发上,守着爷爷,闭目养神。
高晓燕无趣地站了一会儿,看爷爷真的睡着了,招呼也没跟我打,轻轻走了出去。
我睁开眼,望着床上熟睡的爷爷,心中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