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公府。
弈心阁。
秦氏来的时候,沈从浔正在吩咐沈辞账务的事情,务必要在正月十五之前帮着沈言将所有账务都理得清清楚楚,待到十五过后,各地的老板掌柜的们便要进京来清报一年的收支,此举,乃是为了避免有想要浑水摸鱼的,毕竟沈家名下那么多商铺,平时全都交给了各州的总管,未能亲自一一兼顾。一年查这么一次,也能叫他们有所忌惮。
说起来,那些老板掌柜的们,也是十分期盼每一年的进京清报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亲眼见到沈国公府的少主人,尤其是今年,沈从浔进封为世子,倘若能在清报时被他看中,那可真是前途无量了!
“公子,夫人来了。”沈朔进来通报,瞥到那桌上堆积的厚厚的账本时,无比庆幸自己可以不用做那繁琐无聊的事情。
沈从浔微微颔首,眉目温和地开口:“知道了,请进来吧。沈辞,阿言,你们两个先出去吧。”
“是,公子。”
“世子,沈辞告退。”
二人齐齐退了出去,没多久,秦氏便端端正正地走了进来,神色一如往常,看不出丝毫波澜。
沈从浔率先开口道:“母亲请坐,阿朔,倒杯茶来,要八成温的。”
秦氏体态端庄地坐了下来,缓缓开口:“浔儿,母亲今日来,是有件事要与你商议。”
“母亲请说。”
“母亲想问问你,你可有心仪的姑娘?若是没有,母亲便替你做主了。”
沈从浔愕然一惊:“母亲这是要……”
“为你娶一位温柔贤惠的妻子,也为沈国公府选一位德才兼备的少夫人。”
秦氏这一句话,令沈从浔没有丝毫拒绝的余地,作为母亲,她为自己的儿子娶妻,此乃天经地义,作为沈国公府的夫人,她为沈国公府挑选少夫人,此乃合情合理,无论如何,他都是无法拒绝的。
“可……”
“浔儿以为如何?”
秦氏仔细地端详着沈从浔,看似是在询问,可语气里的毋庸置疑早已显露无疑。从小到大,她与沈从浔相处的时间甚少,自小,沈从浔便被养在沈国公的膝下,悉心教导,呵护备至,就连身为父亲的沈墨都不能时常见到他。再后来,出了那档子意外之后,沈国公便将他保护的更好,平日里也只有沈朔沈言二人才能近身侍候。对于沈从浔来说,他这个母亲从未对他提过任何的要求,这一次,算是头一回。
沈从浔的犹豫被秦氏看在眼中,即便他从小不在自己身边长大,可母子连心,她岂会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呢?
“浔儿,那个叶浅,不是你可以喜欢的人。”
秦氏的话音仿佛来自遥远的远方,又像是近在耳边的低诉,忽远忽近,落在沈从浔的心上,宛如一潭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久久不能平复。
良久,沈从浔微微笑道:“母亲想多了,我只当阿浅是妹妹。”
“那就好,你的亲事,母亲会多加留意,你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如今又进封为世子,是时候找个体己的人在身边照顾着了,沈朔沈言二人虽可靠,但到底不及自己房里的人照顾的周到,你说呢?”
“母亲说得对,那此事就劳母亲费心了。”沈从浔弯了弯嘴角,笑得有些牵强。
秦氏点了点头,没过多久便离开了弈心阁。
虽明知他不乐意,她身为母亲却仍要这么做,只因早点断了他的念想。人人都道,沈家嫡系这一脉多是痴情人,一旦娶了哪个女子,心中便再容不下其她人,也因此,沈氏嫡系这一脉才人丁凋零。然而秦氏却明白,他们并非是一辈子只会对自己的妻子好,而是这一辈子,心里都只能容得下一个人……
就如沈墨,他虽只娶了她一人,可他心中的那个人,却并不是她,从来都不是。
秦氏轻轻地叹了口气,白色的雾气吞吐了出来,眼前的氤氲转瞬即逝。
她倒真希望她的浔儿并不是个痴情人,这样,便不必承受那爱而不得的痛苦。那样的痛苦,可是要伴其一生的啊……
尽管来这沈国公府已经数次,但傅瑾睿还是忍不住感叹,处处皆美景,处处显风骨,实在不像个经商世家,倒像是个书香世家,就连沈从浔那人,看起来也是一身的书卷气,温和儒雅,实在难以想象他就是手握大衍三州两都经济命脉的人。
想到这儿,傅瑾睿不禁想起叶浅打趣他的话:比起沈家和沈从浔,你们那金碧辉煌似要把人眼睛亮瞎的永安侯府才更像是个经商世家,你这样黑心眼儿的,才更像是个奸商!
傅瑾睿勾了勾唇,还真有些想他的浅浅了。
“睿世子请进。”
小厮将傅瑾睿带到弈心阁之后便离开了,一来是之前沈从浔有交代过,若是侯府世子前来拜会,无需通报,将其带到弈心阁便是。二来则是弈心阁乃国公府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除非是沈从浔召见,或是由沈朔沈言二人带进去。
傅瑾睿走了进去,刚好碰到沈朔出来换火盆。
“公子,睿世子来了!”沈朔朝着屋内吼了一声。
沈从浔温和的嗓音传来:“请进来吧。”
“好嘞!睿世子,您请进!”沈朔笑眯眯地将傅瑾睿请了进去,自从他为沈从浔医治之后,他们兄弟二人对傅瑾睿的态度便好转了许多,沈言放下了对他的成见,沈朔也将他抢了自家公子喜欢的姑娘一事抛到了脑后。
傅瑾睿信步进了屋内,沈从浔已经在桌边为他沏好了茶。
“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我一直都是闲人一个,可不像你,忙得分身乏术,身子还吃得消吗?”
“还好,最近有了沈辞,轻松了不少。阿浅呢?没过来吗?”
傅瑾睿的眸子忽明忽暗,语气轻淡,有些敷衍地回道:“她此刻并不在京中。”
“不在京中?”沈从浔微微愕然:“所以,阿浅她并不知道陵安发生的事情?”
“是,我将她留在了怀州,等她回来时,一切已成定局。”
沈从浔目光复杂地看向傅瑾睿,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做,眼下,叶霆的下落尚不明确,纪临寒到底要做什么也仍然是个迷,他就这么把她给拦在了怀州,等她回来,该如何与她解释?
她那样的性子,怎能容忍别人的隐瞒,擅自替她做选择呢?
沈从浔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必然是要生气的。”
“随她吧,不管怎么闹,我都接着便是。”傅瑾睿这话说得漫不经心,却有浓浓的宠溺在其中。
沈从浔不再就这说下去,转了话题道:“叶将军还是没有找到吗?依你看,临亲王会怎么处置他?”
“无心阁的人一直在找,暂时还未找到,这一次,临亲王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了。至于会如何处置,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傅瑾睿眸光晦暗,他坚信纪临寒一定不会轻易的解决掉叶霆,否则,当日在陵安,那些人大可直接杀了叶霆,而不必大费周章的将他劫走了。
沈从浔沉吟了片刻,低低地开口:“你是担心他利用叶将军再生事端?”
“不错,据无心阁的人所说,现任礼部尚书何汲已经被临亲王所收买,如今看来,沈尚书的死,必定与临亲王脱不了干系。”
“难道……他是想在祭天大典上动手?”
傅瑾睿微微皱眉,摇了摇头,这点,他还真是说不准,上次搜出了他的那些兵器和火药,他虽有恼怒,却并没有乱了阵脚,令傅瑾睿不得不怀疑,那些东西只是他用来做幌子的。而他究竟想怎么做,一切还都是未知。
沈朔忽然推门进来,手上提了一个新的火炉,一边找地方放,一边开口道:“睿世子可有认识哪家不错的小姐,能够配得上我们公子的呢?”
傅瑾睿闻言挑了挑眉,毫不客气的调侃道:“怎么?你连你家公子的婚姻大事都操心起来了?你到底是他的护卫,还是他的老妈子?”
“当然是护卫了!此事并非是我着急,而是我们大夫人着急!”
“哦?是吗?那到底是你们家大夫人娶亲,还是你们家公子娶亲呢?”
“当然是我们公子娶亲了!睿世子您这玩笑开得也太没谱了吧!”
沈朔撇了撇嘴,即便这人治好了他的公子,可也依然改变不了他讨人厌的本质!
傅瑾睿一派理所当然,懒懒地回道:“既然是你家公子娶亲,那你们操这份闲心做什么?等遇见了合适的姑娘,你家公子自然会想要娶的,轮不到你们替他着急。”
“您这话说的,那要是我家公子喜欢的姑娘已经是别人的了呢?”
沈朔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顿时遭到了沈从浔的呵斥:“阿朔!越来越口无遮拦了,火炉若放好了,就出去吧!”
“……是。”沈朔自知一时说秃撸了嘴,讪讪地退了出去。
傅瑾睿神色如常,一脸淡然地看向沈从浔:“有些事,不必勉强。”
沈从浔微微一愣,旋即笑着摇了摇头,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嘲弄:“本就是挣不脱的命数,又何来勉强与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