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弯,银辉婆娑,如一弯轻勾悬挂在天际,将伫立于亭中人儿的影子照 得细长。
“你深夜邀本宫于此有何事?”太子嘉懿的声音清冽温醇。
闻言,阮芷菡转过身去,看到月下他面目舒朗,身上穿着一件棉帛单袍,袍身上映画着水墨青花,腰间别着一管碧绿色的洞箫,褪去了平日里的霸气凌厉,他绝俊的眉目丰姿奇秀,周身笼罩着一种高贵清华感。
阮芷菡从未见过他如此温醇神韵的一面,竟然有丝丝出神儿了。
直到他拧着眉头,不悦地重复了一遍:“到底有何事?”
“啊?”阮芷菡这才反应过来,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她雪白双颊潋滟一红,侧过头:“是有关鸾贵妃的事。”
听到她说“鸾贵妃”三个字,太子嘉懿的熠熠黑眸中露出凌厉尖锐:“说吧!”他虽然这样说,却又转了话题:“听说今天绣心撞到了你手里?”
提起绣心公主,阮芷菡感到既哀怜又感伤:“那么小的孩子竟然能想出那么恶毒的主意,哎……”
“年纪小?”太子嘉懿冷笑了一声:“生于帝王家,哪里允许你像正常孩童一样长大?”
听他的语气中有万般感慨,阮芷菡一瞬怔忪:他的母妃如今还躲藏于深山不敢出世,在世人眼中早就是一具白骨了,虽生犹死!可想太子嘉懿的童年定然也不好过。
“绣心那孩子迟早要出事。”他的语气笃定:“本宫曾亲眼见过为了诬陷一个美人,绣心曾亲手掐死了她身边的宫女。而那个美人就是抚养她长大的养母。”
闻言,阮芷菡心中震动:“这么狠?”
“心不狠就不要生于帝王家。”太子嘉懿掀袍坐在凉亭石凳上,他执壶,茶水细长,倾落一杯榴花疏影。仰头,将杯中茶影一饮而尽,转头:“说了许久,你找本宫到底有何事?”
阮芷菡这才打起精神:“鸾贵妃身边是不是有过叫白梨的婢女?”
太子嘉懿沉吟了半晌儿:“按说宫中这么多宫女,本宫根本记不住她们的名字。可是,白梨却是个意外。”
“意外?”
“白梨原是鸾贵妃从北疆带来的婢女,但是她的美貌远在鸾妃之上。”太子嘉懿沉声说:“北疆宗室原计划将鸾妃晋献给父皇,实际上,父皇临幸鸾妃当晚,却看上了她身边的白梨。”
阮芷菡在心中腹诽:没想到老皇帝还挺好色:“后来呢?”
“白梨是个贞洁女子。虽然被父皇看上,却坚持拒绝了他,说自己已心有所属。”
“好厉害!天下女子哪个不期望能被皇上看上此后便会一步青云,盛宠在身了。这白梨一个婢子,竟然能拒绝皇上。”
太子嘉懿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得不到的却是最好的。父皇坚持要得到白梨,于是在一次醉酒后强要了她,白梨便自缢于雨露亭上,她死时,腹中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太子嘉懿一边说一边用锦绣丝帕细细擦拭着腰间的洞箫:“白梨死后,父皇伤心许久,许是对白梨有愧,便加倍地对鸾贵妃宠爱,直到现在都盛宠极致。”
阮芷菡听完这一段宫中秘史,蹙眉思索:“殿下的意思…白梨死时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
“验尸的仵作是如此说。”
阮芷菡陷入深思,脑中一团乱。抬头,月牙儿已隐入云层,万籁俱寂,是沉睡的时刻了。
“不早了,殿下,难为您半夜来此。”
闻言,太子嘉懿却纹丝不动,他细长的手指轻弹着石桌,抬头,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她:“你觉得元瑶郡主怎么样?”
“啊?”阮芷菡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心中蓦然涌上一层酸涩,她呐呐地开口:“容貌秀丽,气质婉约,甚是淑丽。”
语气里难免有些敷衍。
“若是本宫立她为妃如何?”太子嘉懿继续问。
阮芷菡徒然生气了:“这是殿下的私事,怎么能与我商议?我困了,要回去休息了。”
她正待转身,他细长均瘦的手指却拉住了她,随后,用力一拉,阮芷菡便坐在了他的双腿上。
“你干嘛?你……”刚刚还与她在讨论他的太子妃人选,瞬间便将她抱在怀中,他这是什么意思?阮芷菡用力挣扎,雪白双颊染上一层诱人的红晕。
太子嘉懿诱魅的眼眸近在咫尺,他双眸幽深,如磁石一样深深吸引了她。阮芷菡不由撇过头去,向后躲。
“你今日在椒风殿中说太子妃之位人人羡慕,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人之常情?”他的语调轻缓,带着蛊惑人心的醇厚,丝滑般从她心头滑过。
阮芷菡的脸霎时如烟霞晕染般潋滟一片。
“那只…只是…气元瑶郡主的。”她着急地替自己辩解。
他的指腹在她如花朵般娇嫩的唇瓣上摩挲,如沾染着上好的蜜汁,俯身,含住了她馥郁芳香的花瓣。
“唔唔唔……”阮芷菡瞠目结舌,四肢却被他紧紧困束,丝毫动弹不得。
仿佛做了旖旎一梦,太子嘉懿含笑的眸光带着月光清辉的薄柔,脑海中爆炸了绚烂的花朵,抓住了她的心脏。
许久,太子嘉懿才放开她,她蓦然睁大眼睛,痛恨自己竟然迷失在他的笑容中。
自制力怎么这么弱?阮芷菡在心中唾弃自己,她抓起裙摆就要跑。等跑了许久,耳中忽然听到萧声淼淼,犹如片雪纷飞,簌簌飘落。
萧本幽怨,阮芷菡不由停住了脚步,抬头,看到太子嘉懿伫立在凉亭之上,夜风吹动他身上的水墨青衫。他手执洞箫,箫声中仿佛有诉不完的衷肠,轻柔、涓细,似香炉中飘来袅袅婷婷的烟,仿佛一阵风就能剪断。
剪不断,理还乱。
阮芷菡忽然觉得此刻的太子嘉懿忧伤而脆弱,她的心不由仿佛被一只手揪住了,深深地痛了起来。
就在这时,身后的草丛中忽然乱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阮芷菡警觉地抬头,却看到一个白影从眼前闪过,刹那便不见了踪迹。
“是谁?是人是鬼?”她惊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