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秦尔卿的眼前景物变得无比的清晰,她机械的往上仰着头,她的眼神此刻干净而又清澈,好似在泉水中浸泡过的琉璃,散发着灼灼的光芒。
她看见阳光洒落在他的脸上,她直直的看着他,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
她浑身虚弱的靠在他的怀中,隔着那薄薄的衬衫,她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的胸膛一如既往的温热,是那么的暖,将她身上的寒冰都给一点一点的融化掉。
可是,奇怪,明明这个怀抱这么的温暖,她却一点也感觉到不暖意,甚至她还感觉到一股寒气从他的身体里缓缓的过渡到她的身躯中。
她盯着他的目光从开始的悠远逐渐的变得沉寂,最后竟然露出了一丝绝望和凌厉。
秦尔卿的目光太过于灼热,顾承珩垂下头,那一霎那,他和她的视线撞击在一起,他和她的目光交错着,一个温柔清雅如夜色下的月光清辉,倾泻而下,是那般的皎洁而又明亮。
秦尔卿的眼神是那般的苍凉,仿佛明珠被叠碎在了漆黑的深渊中,眼中那一点微弱的光芒,悲戚而又忧伤。
他和她互相对视着,谁都没有开口,这一刻是出奇的默契,谁都没有打破这份诡异的宁静。
那一刻,千言万语涌上秦尔卿的心头。
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质问顾承珩,可是当她真的面对他这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时,她的心却退却了。
太多的问题,她竟然可悲到不知道该要从哪个问题开始质问。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瓣,静静的看着他,她的眼眶逐渐的泛红,可是她却强忍着将眼泪倒回了眼眶中。
“顾……承……珩……”她唇瓣微微掀起,她怔怔的呢喃道。
许太久没有说过话了,秦尔卿的声音此刻是那般的沙哑。
顾承珩看着秦尔卿逐渐苍白的脸庞,他的心一点一点的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了是吗?
她到底,还是知道了这般致命的秘密。
她,终于知道了!
这一刻,他既慌乱而又恐惧,可是却终于放心了。
他知道,这一天总是要来的。
顾承珩那一双青檀般沉寂的瞳孔死死的盯着秦尔卿,他的眉头紧紧的皱起,唇角猛的沉下。
秦尔卿仍旧是静静的看着他,她苍白的唇角勾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她轻轻的扬起手,冰冷的手指从他的脸颊上划过。
她的手指犹如玄铁一般冷硬,就像一把钢刀,在他的脸上抚摸着。
“为什么……为什么……”她望着他,目光说不出的死寂,她的眼眶里逐渐的蒙上了一层泪光。
“为什么……”
“顾承珩……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一遍又一遍的问着,声音是那般的嘶哑,好似濒临绝望的动物,在发出最后的嘶吼。
她的眼睛逐渐的变得模糊了,眼睫毛一眨!
她的眼眶中突然掉下什么东西,眼泪挣扎着涌出了眼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淌,潮湿地划过她的脸颊,一滴一滴的流了下来,在干燥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曲折的线。
“从头到尾,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局!你娶我的目的,是为了挖走我的心,延续段锦华的性命!顾承珩……你之前对我所做所说的一切,都是你的谎言是不是?”秦尔卿泪流满面的看着顾承珩,她的声音此刻化作了一把锋利的尖刀,一刀又一刀狠狠的戳着顾承珩的心窝子。
顾承珩垂下眸子,欣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瞳孔中的情绪。
见他垂眸不语,秦尔卿却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她的笑声是那般的凄厉,好似厉鬼在风中呜咽着。
“顾承珩你够狠!你欺骗我这么久,你为了保全段锦华,故意让我去顶罪,而我竟然还在傻乎乎的为你卖命!我是不是这世界上最蠢的女人?你告诉我,不论什么时候都有你在。你说,带我回家,原来这一切都是骗我的!你从头到尾想要的都是要我去死!”秦尔卿伸出手,紧紧的攥住顾承珩的衬衫,她的力气是那般的大,连指甲被折断了也浑然不知。
秦尔卿通红的眼睛狠厉的看着顾承珩,因为愤怒和痛苦,她的五官都变得扭曲,她眼中的怨恨将她整个人显得那么的极端的疯狂。
这一刻,秦尔卿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做万念俱灰了!
哪怕当初被程晚遥那么折磨,她都没有此如此的绝望。
这种感觉就像是,最爱的人在她的背后狠狠的捅了她一刀,他告诉她,她所珍视的这一切,不过是一个笑话和谎言。
她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
顾承珩脸上的血色也不断的流逝着,他的后背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隔着老远都能够闻见这股刺鼻的血腥味。
顾承珩不说,谁敢说话?
沈荣和其他人见此一幕,纷纷驻足,不敢在上前。
“秦……尔卿……你听我说……”顾承珩咬住惨白的唇瓣,他对上秦尔卿的目光,眼中含着愧疚和悔恨。
“听你说?听你说你怎么计划让我意外身亡,然后将我的心脏以我丈夫的名义捐献给段锦华?还是听你说,你又要怎么欺骗我?顾承珩!我绝不会再信你!”秦尔卿流着泪看着他,声嘶力竭的嘶吼道。
泪水划过她的唇角,流入她的唇齿中,那股淡淡的苦涩味道,好像将她整个人都推入了苦海中。
铺天盖地的恨意席卷而来,吞噬掉她的灵魂,从此再也不得解脱。
只是刹那,秦尔卿眼中迸发出来那彻骨的恨意,就化成了漫天的利箭,穿透顾承珩的眼膜,将他撕扯成了碎片。
顾承珩怔怔的望着崩溃的秦尔卿,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秦尔卿说的是真的!他即便解释,那些字句都是那么的苍白。
她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他曾经的打算,他曾计划,夺走秦尔卿的心,让段锦华活下去。
毕竟,他欠段锦华那么多。
可是现在,他后悔了,他想要反悔,他不想要她有事。
但是,这一切却再也来不及了。
“放我下去!”秦尔卿目光冷厉的看着顾承珩,呵斥道。
此话一出,顾承珩却并没有松手,他抱着她的手臂却越来越紧,像是要将她揉入在自己的骨血中。
因为这个动作,他后背的伤口则再一次的扯裂,好不容易止住了的血液,再一次如泉水一般往外涌出来。
金黄色的阳光笼罩着他,他衬衫上的血液红得刺眼。
顾承珩没有理秦尔卿,他依旧紧紧的抱着她,往前迈开了步伐。
“顾承珩,你不要在假惺惺的做戏了。你的打算是什么,我都知道了。我告诉你,你想要牺牲我去救段锦华,我绝不会让你如愿的!如果你再不放下我,你信不信我杀了你!”她眼中的泪水肆意的蔓延着,她疯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那一瞬间,秦尔卿眼中散发出来的戾气是如此的令人畏惧。
闻言,顾承珩的步子猛的一顿。
“如果让你杀了我,可以让你心中的恨意少一些,那么,我给你机会。”顾承珩的瞳孔一缩,他的目光如幽深的古井一般平静而又荒凉得可怕。
他安静的外表之下,身体中好似有滚烫的火浪在涌动着。
秦尔卿看着他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庞,她苍凉一笑,纤细的手指从他的下颚落下,抚上了他跳动着的心脏。
她目光阴森的望着他:“顾承珩,我恨不得用刀将你的心掏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的!你竟然可以狠心毒辣到要取活人的心脏!”
秦尔卿的话,顾承珩恍若未闻,只是他眼眸中的神色又深了几分,浓重得犹如化不开的墨色。
顾承珩将秦尔卿放在地上,下一刻,他便朝沈荣说:“拿枪!”
“顾总……这万万不可……”沈荣的脸色一白,刚想要劝解。
“闭嘴!”顾承珩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
沈荣颤颤巍巍的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枪,交给了顾承珩。
秦尔卿的身体恢复了些许力量,只是此刻她的腿仍旧是有些发软,她目光凌厉的看着脸色惨白得可怕的顾承珩,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
只是这笑意,却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讥讽顾承珩。
顾承珩接过枪,他走到秦尔卿面前,猛的将秦尔卿的手拉出来,将手中的枪放在了秦尔卿的手掌中。
“我知道你恨我,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好受一点,你就动手吧!秦尔卿我不会逃避也不会解释,因为事实的确如你所说。”顾承珩的眼睛此刻那么的明亮,犹如秋日的晴空一样的明净。
秦尔卿握紧了手中的枪,她的目光一点一点的变得阴冷。
“顾承珩你以为我不敢吗?”秦尔卿的声音中带着切齿的恨色。
就在秦尔卿愣神的时刻,顾承珩却抓紧了秦尔卿的手移到了他的胸口之处。
他的眼睛犹如平静的湖面,泛不起丝毫的波澜,甚至还水纹都没有,他苍白的唇角角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
“当初在北宫,是我害的你中枪。没错,那一次的确是我为了维护段锦华,所以隐瞒了真相。是我的错,所以,秦尔卿我给你机会,你开枪。”他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他的手覆盖着她的手背,顿时,一股紫檀的清幽香味就将秦尔卿给包围了。
他的手一点一点的使力,欲要让她扳动开关。
秦尔卿的手却突然的颤抖了起来,她的身体抖动如同一个筛子一样,那纤细的睫毛微微的颤抖着,她那双茶褐色的瞳孔中布满了震惊和恐惧。
只要她再加点力气,轻轻的扳动抢的扳手,他就会血溅当场!
可是,这样,他和她之间的仇恨真的会一笔勾销吗?
不——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