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沾染冷意,死死地盯着揽住苏虞欢腰肢的那只修长白皙的手,直到苏令扬漫不经心的收回手,他才敛敛冷厉,再次看向苏虞欢,淡淡道:“虞欢,过来!”
语气很淡,仿佛酝酿某种惊人的风暴,那清淡的声音听在苏虞欢的耳中,格外的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唔,这算怎么回事,调戏小叔被抓包?
苏虞欢刚刚迈入顾以宸的势力范围,就觉得一股拉扯之力瞬间袭来,钢铁般的手掌攥住她的手腕,猛然将她狠狠地带入怀中——
动作太猛,骤然间撞到了鼻尖,鼻子两侧酸涩的紧,胸口也跟着一疼。
“哼……”
苏虞欢禁不住闷哼出声,顾以宸有所觉察的松了松手,她刚想伸手揉一揉鼻子,又顿觉一阵天翻地覆。
再次反应过来,她已被顾以宸扛到了肩上,想到上次被特殊教育,她再不敢挣扎踢打,只得闷闷的不说话,跟他闹着小情绪。
顾以宸轻而易举的扛着苏虞欢,转身之际,回首瞥了瞥神色微沉的苏令扬,那淡淡的一瞥,却让苏令扬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煞气。
苏令扬目送顾以宸带着苏虞欢离开,尽管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苏虞欢在顾以宸的身边会很安全。
“顾以宸……”
被甩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顿时一阵头昏眼花,苏虞欢终于不能忍了,尽管顾以宸的步伐很稳,可她依旧难受,脑震荡虽然没留下后遗症,可这些天只要她剧烈活动,就会呕吐恶心,似乎只要想到这四个字,这四个字就会找上门,没等顾以宸开口,苏虞欢便条件反射的捂住了嘴儿,将头侧向车窗外。
顾以宸坐在驾驶位上不言不语,直到苏虞欢虚脱般的瘫在柔软的座椅上,他才慢慢发动车子,带着她往目的地而去。
她不问去哪儿,他也不会主动解释。
车速很慢,打开车窗后,一股拂面的暖风霎时吹过,苏虞欢舒服许多,苍白的小脸渐渐恢复了红润。
她侧目睨着那冷硬刀削般的线条,凤眼中划过一抹内疚,她知道顾以宸这是气她,但她没法跟他解释,而且似乎也不必要解释,这么一想虽觉得释然,可又觉得还是解释一番的好。
苏虞欢纠结了。
顾以宸驾车,熟稔的带着苏虞欢来到一条充斥着历史气息的胡同,停车之际,他从后视镜中瞥了瞥苏虞欢,却见她眉目间荡着一抹纠结,那熠熠的凤眼流露着些许不易觉察的歉疚,无端的揪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的心蓦地一软,他知道自己栽了,栽的很彻底。
“跟我来。”
这次任务完成的很顺利,老大给他一天的假期,他先前听人说起过这条胡同中有个说故事的茶馆,老板的身份令人意想不到,而且跟苏虞欢可能还有些关系,便打算带着苏虞欢过来放松下,谁知瞧见那剜心的一幕。
早知道小玩意的没心没肺,早知道苏令扬的顾忌和目的,顾以宸还是不自觉的酸了一下。
苏虞欢闻言,如闻大赦,当即迈着细碎的步履跟上了在前带路的顾以宸,一边走,一边儿想,她并不是怕他,而是不想跟他闹别扭,毕竟小别胜那啥,在这种时候他们不该冷战,对,就是这样的。
苏虞欢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从思绪中回过神,便见顾以宸顿住了脚步,她微愣,猛地撞上他肌肉结实的后背,她捂着鼻子,细声问,“你怎么突然停住了?”
等你。
顾以宸回首瞥了瞥鼻尖微红的苏虞欢,喉咙微动,却没将这两个字说给她,反倒是话锋一转,提及了其他,“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容家幺女么?她名叫容楚,你有什么印象吗?”
容家幺女,容楚!?
这个名字好熟悉,苏虞欢微微蹙眉,苦思深虑了良久,终于反应过来——
这具身体的母亲,不就是叫容楚吗?
顾以宸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在暗示什么?
苏虞欢错愕的抬头凝视着眸光深邃的顾以宸,想从他沉静的眼眸中捕捉些许情绪,却一无所获,只见他浅淡一笑,蓦地伸手握住了她,她不由自主跟上了他的脚步,循着他的视线,看向那不远处的茶馆,耳边响起的,是他低沉笃定的声音,“虞欢,如果你是容楚的女儿,那么你很可能不是苏家的私生女。”
据他所知,容楚是个烈性的女人,当年可能是怀着孩子从与陆叔的订婚宴上离开的,容楚若有孩子,绝对不可能打掉自己的孩子,那么他的虞欢,很有可能不是私生女,而且,这家说故事的茶馆,背后的老板便是陆叔,说书人说的故事,就是当年容楚和陆叔的故事!
顾以宸带着苏虞欢来这儿,便存着为她正名的心思,他的虞欢值得最好的,他不能容忍苏家那些豺狼虎豹算计她!
至于他如何发现的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巧合,若非容谦和苏令扬两人值得怀疑的态度,他绝对不会往那方面琢磨,现在仔细想想,从容谦第一眼瞧见虞欢的时候,就泄露了些许的情绪,而苏令扬,更不掩他的目的。
顾以宸的话音落下很久,苏虞欢方才反应过来,她瞪大了凤眼,睨着神色柔和的顾以宸,不敢置信的再次确定,“我不是私生女?”
“走吧,待会你就知道了。”
顾以宸用力的握了握苏虞欢的手,领着她来到了茶馆的二楼,他们坐在临窗的位置,视线宽阔,只需一眼,就能将楼下的全貌敛尽。
待顾以宸点了一壶茶后,又叫了两盘特色的点心,瞧着苏虞欢好奇环顾的小模样,他微微勾起唇角,目光一闪,停留在台上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上。
只见男人身穿着老八旗子弟们常穿的马褂长衫,头上戴着黑色一顶毡帽,他的面前放着三条腿支撑的鼓架,架上有个圆溜溜的小鼓,他的左手扬着一对儿铜简板,右手挥动着一个长长的鼓槌,此刻正说道兴处——
“……都说这容家的幺女性子烈,可不,二十三前她带着娃从那场轰动一时的订婚宴上跑了,咱们的陆先生追啊追,仍然没找着,最后,你们猜怎么着?”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霎时吊起了众人的胃口。
“到底怎么着了?”
听着催促声,他满足的勾起唇角,笑眯眯道:“陆先生他单身了半辈子,还惦记着容家的幺女,我老李曾见过容家幺女一面儿,呵,不愧是容家的闺女,那气势那气质,绝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也不枉陆先生对她念念不忘。”
“这个故事说完了,再换个?”
“成,那我就再给你们讲个……”
说书人笑着答应,张口拈来另一端关于陆建峰和容楚的故事,只不过这次他将人名换掉了,说的还是他们俩年轻时候的事儿。
二楼的苏虞欢听得认真,心思通透的她已然明白顾以宸带她来这儿的用意。
她接过顾以宸递来的茶水,一抬首,就听一道轻笑声响起,仿佛流露着浓浓的感慨,又潜藏了自嘲,“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陆叔这些老掉牙的故事,都被你们听了去……”
陆建峰出现的突然,但他是这家茶馆的老板,每当完成工作的时候,就会抽空来这儿坐坐,听听说书人讲讲他和容楚的故事,以此回忆。
瞥了瞥不动声色的顾以宸和笑眯眯的苏虞欢,他端着一个紫砂壶坐在了桌边儿,一边儿听,一边儿摩挲着紫砂壶的壶盖,神色若有所思时,就听顾以宸出声问道:“陆叔,容姨当年真是带着孩子走的?”
陆建峰敛回思绪,点了点头承认道:“她恼我,所以才走,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二十三年。”
苏虞欢眨了眨眼,心下弥漫着不知名的滋味儿,瞧着怅然的陆剑锋,她忽而问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她的消息?”
陆建峰摇了摇头,将桌上的点心推给苏虞欢,虽然跟这孩子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她却极合他的眼缘,许是因为她像极了容楚吧。
就在这时,一道柔和的声线倏尔响起,打破三人间有些凝滞的僵硬。
“咦,姑父,顾先生,苏小姐,你们都在?”
苏虞欢循声望去,只见来人是眉眼温柔,唇角含笑的容谦,他今天身穿着一套纯白色的运动服,手中还提着两盒外带的点心,好似对这儿极其熟悉,一看就是这间茶馆的常客。
容谦对着陆建峰这名义上的姑父点了点头,视线便流连到苏虞欢的身上,心下一动,瞥及顾以宸的神色,突然意有所指的笑道:“姑父,苏小姐,你们长的倒是有几分相似。”
这话一出,陆建峰的神情微微一变,看上去仍是沉稳镇定,但摩挲着紫砂壶壶盖的手指却微微一顿,他极力控制着情绪,深深吸了口气……
半晌后才侧目细细的打量苏虞欢,越看越是觉得她像容楚,也像他……
但他是个谨慎的人,尽管心下已经联想到什么,此时却不敢确定,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笑意不减的容谦瞧着陆建峰情绪的变化,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举了举手里的点心,对着顾以宸和苏虞欢歉然道:“这点心凉了就会影响口感,我要先回去,虞欢,改天让顾以宸带你去容家玩玩,想来老爷子见到你,定会很高兴。”
闻言,顾以宸微微颔首,待容谦扰乱一池春水离开后,他稍转视线,看向神色复杂的陆建峰,心下明白,让陆叔接受这件事并不难,但今天明显不适合继续谈下去,他们要给他时间,而且苏虞欢这边,也得安排好一切,譬如麻烦的苏家。
思绪一闪,顾以宸拉着苏虞欢起身,对上陆建峰隐含复杂的眼眸,微微一笑,“陆叔,咱们改天再谈这件事,今天虞欢刚出院,我该带她回去了。”
陆建峰没有阻拦,他明白顾以宸的意思,这是留给他时间,让他去仔细调查这件事。
“咱们去逛超市吧。”
顾以宸驾车来到市中心后,一眼就瞥见了耸立在路边的大型超市,眼见苏虞欢没有反对,他便一转方向盘,将车子停到了地下车库。
“顾以宸,你说她当年怎么骗过苏家人的?”
“这事儿等你回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其实我认为苏家人并不知道容姨的真正身份,否则哪敢这么对你。”
顾以宸揽着苏虞欢的腰肢,不时躲避着拥挤的人群,一边儿走一边安慰道:“如果你真的是容姨和陆叔的女儿,反倒是好事儿。”
说着,两人不知不觉来到用品区……
苏虞欢最先回过神,瞧着满货架的各种类型产品,她蓦地伸手拉住了顾以宸,却见他回首戏谑的挑了挑眉,深邃的眸子里荡漾着些许浅笑。
她无力阻止,只见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各种类型的产品拿出来浏览一遍,半晌后才万分淡定的从中挑出了两盒,扔到购物车中,似是觉察到她愤愤的目光,才转首淡淡道:
“你欠我的,该偿还了。”
什么叫做她欠他的?
还有,他一次能用这么多吗!
顾以宸眸光中蓦然沾染火燎燎的渴求,凝视大病初愈后气质稍显柔弱的苏虞欢,心里一痒,身体也跟着痒,一股流窜的火焰灼烧迸发,刹那间点燃他压抑许久的念头,他觉得是时候了,带她回他们的公寓,那是他们俩小小的世界,绝不容外人插足!
咦,顾以宸难道都不反驳她的戏言吗?
没得到回应,苏虞欢不禁疑惑的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