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高跷会休会,为的是准备夜晚的走高跷耍花灯。海子利用不出会的机会,想为孙丽惠写一封信。
上次海子要给孙丽惠写信,刚刚写上一个名字,叔叔就来说相亲的事,使海子再没有机会给孙丽惠写信。海子想,今天,一定要写一封信给孙丽惠,让她知道自己的想法。
海子找来干干净净的一页白纸,下面垫上一个本子,从笔盒中找出自己向来不舍得用得自来水笔,站在西屋的柜子旁,开始给孙丽惠写信。
他看着洁白的纸面发呆,这是给自己最重要的人写信,一定要写好。字要写好,句子要写好,心情还要写出来。海子迟迟难以下笔。就是称呼怎么写,也让他特别犯难。是写亲爱的孙丽惠好呢?还是直呼其名好呢?写上亲爱的俩字,未免有些俗气,直呼其名吧,又显得不够尊重。那么,究竟怎样称呼好呢?丽惠,还是小惠。嗯,就写丽惠吧,这样显得亲切而不俗气。
海子想好了称呼,就开始动笔写了起来。
丽惠:
提起笔来,给你写信,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说给你听,却不知从何说起。从哪里说起呢?就从我第一次见到你,不,第一次发现你的眼睛开始。
那时,你在四年级,我在六年级。当我走过你们班级的窗户前,总会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和我说话,说得那样动情,那样深刻。我像偷吃了第一次蜂蜜的受惠者一样,便毫不犹豫地一次又一次地揭开储存甜蜜的罐子,简直不能自拔。你可能不知道,你的眼睛多么的具有魅力,那是宇宙间最最美丽的眼睛。一点杂质都没有,是那样的纯净,又是那样的深邃。我试着飘进你的眼睛里,就像游荡在浩瀚的大海中,让我尝尽在碧波荡漾中身心沐浴的自在和美好。
有了你的眼睛,就照亮了生活的轨迹。我要好好学习,努力上进,因为我不能辜负你那双清澈的眼睛;我要做的出色,勇拔头筹,因为我不能亵渎你那双智慧的眼睛;我要时刻检讨自己,我要做到自律自强,修养品德,因为我不能玷污你那双纯洁的眼睛。
丽惠,在我们用眼睛诉说心声的时候,天的颜色都变了,地的性格也变了。因为,一切的一切,都变得那样美好。你的名字,因此有了一个坚强的维护者。你知道吗?古代不是有避讳一说吗。说的是为了尊重皇帝,与皇帝名讳有关的文字不能出现在文章里,否则就是大不敬。那是强权者强加给人们的,不是人们自愿的。而我,尊重你的名字,把你的名字奉为神灵,是不能亵渎的。这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和崇敬。
我想的,你也想,我要的,你也要。我们已经不分彼此。但是,我们的心旅之路不是一帆风顺的,我们遇到了狂风骤雨,遇到了道路崎岖不平,甚至找不到路在哪里。可贵的是,我们谁也没有放弃。我们也可能一时糊涂,我们可能一时愚笨,我们可能被他人掌控,我们可能暂时失去自由。但是我们的心永远不会变。
丽惠,我痛恨自己,是我的懦弱,把我们推向复杂的问题漩涡。请相信,我们会从这个漩涡中冲出来,去追求我们真正的幸福生活。我已经确定了我的目标,我要发奋努力,考上大学,掀掉我身上的层层枷锁,有资格站在你的面前,挽起你的手臂,与你欢快的同舞。
丽惠,等我!
想你的海子
农历正月十四
海子写完,一遍又一遍的读着,确定再也没有什么改动时,就认认真真地叠起来,叠成一个“心”字形的信,代表着海子的一颗心。海子从自己的小匣里找出一条印有兰花的白色手帕,将信小心翼翼的包起来。这条手帕是舅舅从沈阳回来探家时送给海子的,海子一直没有用。海子包好后,觉得又缺少点什么,就用自来水笔,在手帕的一角,端端正正地写上“海子”两个字。一切准备妥当,就等今天夜间高跷会上,送给孙丽惠。
黄昏时候,急促的锣鼓声催促会员们准时集合。海子在家里让父亲帮忙绑好高跷腿子,踩着高跷到化妆棚化上装,就随大伙在集合点听候命令。一会儿,会长张镇源到了,他公布了今天晚上的几项活动:一是每个高跷演员都必须举一盏花灯,同排的两人花灯造型必须一样;二是今天晚上要到大队书记陈英达家打场子,大家要加把劲。
“晚上打什么场子,分明是为了讨好大队书记。”海子不无反感地说,关键是,海子怕见不到孙丽惠,这封写好的信送不出去。
“打就打呗,夜间不有灯嘛!是为了图个吉利呗。”刘冬冬不假思索地说。
“那个陈英达老不是东西了,仗着他是大队书记,到处吃卡拿要。他的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不念书了,到处打架斗殴,还砍伤过我家的马呢!给他家道贺去,会长真是脑袋进水了。”海子不愿意的嘟囔着。
“你知道嘛,海子,马上政府部门就要改革了,陈英达也应该下庙了。”
“那太好了,怎样改革?”
“现在的人民公社呢,恢复为乡政府;现在的大队呢,恢复为村委会。”
“那不是一样吗?换汤不换药。”
“那可不一样了,许多人在改革中就被淘汰了,比如,陈达英。”
“但愿如此。”
这时,领头的马建已经吹起口哨,队伍自动站好,欢快的锣鼓击打着节奏,高跷配花灯表演开始了。
夜幕下的村庄,山环树耸,朦胧美丽。天上有一盏大灯,就是明亮的月亮;地上有一串串花灯,天地相映,奇美无比。这时,不知是谁喊一嗓子:“洒灯了,看南山那条火龙,看北山也有一条火龙。”果然,南北两山的火龙遥相呼应着,一齐快速的延伸,与大街上的高跷花灯并存,别有一番情趣。
海子却没心思观风景,他在人群中仔细搜索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仔细感知着那双美妙的眼睛。可是,海子找了几个来回,都没有孙丽惠的踪影。难道,她没有来。不能啊,这是我们会面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怎么会错过呢。海子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人群。孙丽惠的不在,使他的表演也失去了热情和特色,人们似乎已经忽视他的存在了。
队伍在马建的引导下进了陈英达的家。这是一个五间大瓦房的宽敞院落,在风水沟村,再也找不到这样富庶的人家了。队伍在他家的院里转着圈表演,陈英达的儿子叫陈广民,在院子里放了一挂鞭炮,算是迎接。突然,锣鼓声停了下来,会长用他特有的男高音吟诵道喜词:
第一段:暂停锣鼓你听我言,咱们来到书记大门前;打个场子来道喜啊,祝愿书记洪福齐天。(咚锵,咚锵,咚,咚,咚锵)
第二段:书记的日子好上好啊,发家致富代代传;深深一鞠来祝福啊,保佑全家都平安。(咚锵,咚锵,咚,咚,咚锵)
第三段:五间瓦房修的好啊,双龙戏珠作房檐;富丽堂皇好家境啊,人人夸来人人赞。(咚锵,咚锵,咚,咚,咚锵)
第四段:书记领导的就是好啊,日子越过越是甜。风水沟人齐努力,敢叫日月换新篇。(咚锵,咚锵,咚,咚,咚锵)
张镇源会长的第四段唱完,锣鼓不停了,场子结束,就听领头的马建哨子一响,队伍外移。管外事的副会长从陈英达手中接过赏品,高声唱道:“陈书记赏喜烟三条,糖三袋,人民币五十整!谢赏了!”
海子从陈英达的家里走出来,很是不爽。他和刘冬冬小声嘀咕:“张会长的词实在是用错地方了,***的‘敢叫日月换新篇’怎么可以用到他身上。”
“你没看出张会长最后想不出词来了吗,只好借用***的词了。”
“还不如背一段***语录呢。”
“反正听众也不懂,只要押韵就行。你看,张会长在那,现在他一定感到自己很了不起。”
“官须子!”
海子终究没有找到孙丽惠。不仅今天晚上没有找到,到正月十六元宵会结束,孙丽惠也没有露面。海子纳闷,孙丽惠究竟干什么去了呢?